他是妖,他是花妖,他是小妖
少年趴在地上咳了好一陣子以後才回過氣來,想說話,張嘴動了幾次卻發隻發出嘶啞的聲音,少年一驚,連滾帶爬爬向五六步外的草堆前,急忙從一邊幹草堆旁拿了裝水的竹筒,一抓起就猛灌,這一灌又嗆得他咳了一會,好不容易停住不咳少年想再開口,還是隻聽見嘶啞的喊叫聲,不聞任何話出,少年倒抽了一口氣,一手壓著胸口,再重重吸吐了幾次,又吞了口口水,吸足了滿口的氣,慎重的開口卻還是隻有嘶嘶聲,這時少年自己真害怕了,慌亂的舉起竹筒不停灌水,如此重複了數次,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少年越來越害怕,灌完了一個約碗口大手臂長竹筒的水,見自己仍說不出個字來,拿起另外一個還想再灌。
“別喝了,可能是傷到喉嚨,喝水也沒用。”
蓮起握住少年的手阻止他再虐待自己,少年抬起頭來雙眼盈淚,一臉驚慌無助,那神情倒像在跟蓮起求援,蓮起愕然,少年這樣明明是他所造成,為何少年不隻不怕他,還敢跟他求援?
他是妖,他是花妖,他是小妖,降世不過兩百餘年,除了隱身,瞬間移動身子,隔空取物和呼風喚雨以外,其實他什麽都不會,麵對少年哀求的眼睛,蓮起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也還好他是花妖,他能識得一些花草植物的藥性。“我去給你采些草藥治喉嚨。”
喉嚨兩字音才飄入耳,少年已經不見蓮起蹤影,少年笑了,但隨即又因疼痛皺起了臉,少年按著發痛的喉嚨想,蓮起大仙好像他的哥哥啊,總是口是心非的,一張臉冷冰冰,心地卻好的不得了。
想起哥哥,少年的心又難受了起來,他與哥哥是同胎出生,據母親說兩人相差不到半刻鍾出生,哥哥像母親,纖弱柔美,他像父親,黝黑高大,看到他們的人總說他們不像雙生子,連少年自己也覺得不像,哥哥多聰明啊,五歲就能作詩,連私塾的夫子都因惜才願意分文不取教哥哥唸書吶,可惜父親走鏢死在匪人刀下,母親獨自操持家庭積勞成疾一病不起,最後終是香消玉碎,如不是這樣他們也不用投奔姨母,最後竟落得哥哥被賣活祭山神。
他叫傅敬堯,早他不到一刻鍾出生的哥哥名為敬文,若問傅敬堯恨不恨姨母,傅敬堯也說不上來,初到姨母家,姨母也是待他們極好,隻是哥哥性子冷待人又疏離,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書唸的特別好的原因,總是對不識字的人瞧不上眼,即使到了姨母家,仍對做小生意的姨母一家不親,姨父本有意要把女兒許給哥哥,也叫哥哥拒絕了。
後來連年不雨,稻穀不生,路有饑蜉,易子而食之事時有耳聞,他尚好,長得高大,雖隻有十二歲但氣力不輸大人,四處打工也能賺上幾個菜包子、一鍋粥,可哥哥就不同了,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任是姨母十一歲的女兒都比哥哥能做更多事,後來姨母的幺兒展元又病了,姨母整天愁眉不展,任全家做彎了腰也掙不了請大夫的診費和藥錢,姨母連棉被都當了,表弟展元的病仍不見好,自是因為沒錢按時買藥誤了病情。
一日,姨父跟他說璘縣缺工,要帶傅敬堯過去工作,傅敬堯心想,璘縣的流民比宜縣還多吶,缺工也不至輪到宜縣人才是,可寄於別人屋簷之下,姨夫的話傅敬堯也不敢不從,於是跟著姨父去了璘縣,到了璘縣,姨父隻是帶著他走來繞去,走了半天也沒做上一份工,傅敬堯疑惑問了姨父,姨父隻說約他來打工的人沒有出現,兩人買了顆饅頭對分,又在縣裏繞了半天,直至太陽斜照,傅敬堯以為要回了,不想姨父卻說要留宿璘縣,兩人尋了個人家,借住在柴房裏,第二天一早姨父又帶他在城裏繞上半天,直至漫天紅霞才說可能遭人騙了。
傅敬堯看姨父臉上隻有些許緊張,不見慍色,隱隱覺得事有蹊蹺,一到家裏便先急著尋找哥哥,哥哥不在柴房,到處巡了遍也沒有哥哥的蹤跡,一入主屋,姨母正捧著湯藥在喂表弟,湯藥色澤濃鬱,藥氣厚重,藥盅裏還有隻雞腿,傅敬堯顧不得禮教上前質問姨母,姨母倒也直言不諱,已經把哥哥賣給吞人山最近那一村莊的村長,好治展元表弟的病。
姨母向他起誓以後的日子必會好好待他,為妹妹留下唯一血脈,傅敬堯掙開姨父、姨母一路追到吞人山,在山裏迷途幾次,到了山神廟前已經太遲,原來當日他與姨父前腳才踏出門,後腳哥哥就被人押走了,當天夜裏,當傅敬堯還迷迷糊糊跟著姨父借住在璘縣,哥哥已經遭人挑斷手筋腳筋。
其實傅敬堯心底覺得哥哥這樣死了也好,鄰居家的哥哥長他們一歲,樣貌也沒有哥哥好,卻被賣到滿園春裏當小倌換米,有次滿園春裏缺清魚池的小工,他跟著工頭進園做工,看見鄰居哥哥身上不著寸縷,在花園涼亭裏被一群大漢壓在石桌上欺淩,還不到半年傅敬堯就聽人說鄰居哥哥死了,傅敬堯覺得與其要哥哥像鄰居哥哥那樣死去,倒不如死在山神廟裏,傅敬堯相信他的哥哥也是這樣想的,哥哥喜好潔淨,怎堪讓人這樣汙辱。
傅敬堯原也是抱必死決心上山的,誰知道此山沒有吞人的妖,反而飛禽走獸遍布,溪裏魚群多且肥美,連水蛙都有田鼠這麽大,如果早知道這山裏是這種情形,他就帶著哥哥躲到山上來,也好過去姨母家,雖然要餐風露宿,但至少不會餓肚子,哥哥也不會讓人賣掉獻祭山神,可再轉念一想,這樣展元表弟就會病死,傅敬堯想來想去覺得好似怎麽樣做都不對,結局沒一個好的。
“嘴張開。”
就在傅敬堯思來想去想不出個好結果時,蓮起已經采了草藥回來,他把草藥揉成一團,放進嘴裏嚼出其汁,令少年張開嘴巴,便俯身對上,將嘴裏藥汁渡到少年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