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孤寂在這一刻都得到了答案
小甲回到廚房,廚房又已經收拾的幹幹淨淨,洗了手,往屋內指,小乙對小甲搖頭,蓮起蘋果已經吃完了,低著頭看著桌上的茶具發呆。
“進去把人叫醒好了,再拖午餐就要變晚餐。”
蓮起抬頭看向小甲,又望向竹屋,不知道在猶豫什麽,小乙拍了拍蓮起的肩膀笑著說:“怕什麽呢?那個人是傅敬堯,心底永遠隻有你的傅敬堯。”
蓮起點頭站了起來,腳步雖然沒有遲疑,但手卻是不停的一握一張。
小甲走在前頭,一推開竹屋的門,門發出吱呀一聲,跟在小甲後頭的蓮起,接著就聽到傅敬堯發出一聲欲醒的長吟,跨進門,傅敬堯睫毛顫啊顫,似要醒,蓮起的心跳忍不住快了起來,那心跳聲不隻大到蓮起自己聽得到,也讓走在前頭的小甲忍不住想要搖頭。
有必要那麽緊張嗎?
傅敬堯現在不過隻是個凡人,蓮起雖然在昨天已經變為凡體,但再怎麽說也活了千年,真正說起來,要緊張的人應該也是傅敬堯,想想看,一個凡人一下要見兩隻猴精和一個千年不死人,那是多空前絕後的事,幾億人也就一個傅敬堯碰上。
小乙跟著後頭倒沒有那麽多想法,他心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傅敬堯什麽時候實現他的承諾。
當桌子布置好,餐具都擺定位,傅敬堯又慵懶一歎,雙手雙腳伸的長長各往上下兩方伸展,過了不到十秒,傅敬堯的眼睛就睜開了,剛睡醒一睜開眼睛,就見到六隻眼睛盯著你看,而且還是不熟悉的臉孔,是人難免都會嚇一跳,所以傅敬堯也嚇了一跳,嚇得被子都掉了。
接著,鴉雀無聲,傅敬堯一臉尷尬,蓮起和小甲,小乙三人則是你看我,我看你,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有點不自然,然後,傅敬堯下床把被子放回床上,走到蓮起旁邊坐下,抓了抓後腦,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蓮起和小甲、小乙則是哄堂大笑了起來。
“知道我們是誰吧?”好不容易止住笑以後,小甲這麽問。
傅敬堯點點,拿起桌上的杯子以水代酒,往小甲和小乙兩人方向各舉了舉杯,“小甲,小乙,謝謝你們一直陪著蓮起。”
“沒事。”
小甲舉杯一臉坦然,笑的真心;小乙臉上有點急切,張了嘴似要講些什麽,但不知為什麽又合上;蓮起則是低著頭,傅敬堯看不到他的表情。
午餐吃的還算和樂,多是小甲和傅敬堯在對話,內容多是在說這些年來的生活和變化,蓮起總是埋頭扒飯,偶爾抬頭看向小甲,心底總是覺得別扭,蓮起心想小甲平常明明就不太說話,除非是無聊想作亂才會開口,不然每次蓮起問他事,小甲總是叫他問小乙,怎麽今天遇上傅敬堯小甲的話特多?
“這道沒有魚的酸菜魚是誰做的?做的真好。”
蓮起低頭扒著飯,可是心思卻不在飯桌上,一會想著初見傅敬堯那天的情況,一會又想起逃命的情景,一會想著無邊等待的山居歲月,一會想著以前傅敬堯每天都會摘一顆蘋果,洗好,放在幹淨的碗裏。
“是蓮起做的。”
“什麽?蓮起做的?”
以前蓮起十指不沾陽春,還時常嫌油煙味難聞,傅敬堯實在難以想像這樣一道重口味的菜是蓮起做的,而且還做的那麽別具風味。
“我什都沒有做。”
話頭話尾蓮起都沒聽到,就聽到傅敬堯音調突然提了起來大聲問“蓮起做的?”,蓮起一嚇,直接反應便是否認,隻是抬頭見到桌上其他三人都是一臉怪樣,明顯別著笑,蓮起才查覺,也許自己應了什麽不對的話,臉一紅,低下頭,見眾人還是止住不笑,不知道怎麽心頭突然一酸,筷子一放,便往屋外跑。
跑出了門,蓮起才發覺自己這麽做似乎有些不妥,隻是跑出來都跑出來了,難不成要再跑回屋裏去,那豈不更尷尬,於是蓮起隻能沿著竹林往外走,伸出手,任指腹輕輕點過經過的每一顆竹子,走著,走著,蓮起閉上了眼睛走,他已經在這個山裏很多年,尤其是這竹林,蓮起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閉著眼睛他都能走,時間太多,太難消磨,蓮起練了很多看似無聊卻是需要很多時間去成就的事。
傅敬堯看見蓮起奪門而出,在心底暗叫了一聲不好,蓮起臉皮薄,兩人分離了那麽久,現在一重逢他就這樣笑蓮起,蓮起肯定不知道要怎麽應對,心底必是又慌張又難過,跟小甲和小乙說了聲抱歉,傅敬堯連忙追出去。
傅敬堯出了竹屋,就見到蓮起在小徑上走著,那孤單的背影讓傅敬堯心頭忍不住一酸,山上美風景再美,但住了千年肯定要厭,還好是蓮起心思單純,欲望淺薄,才能待的得下來,要換其他人應該早就瘋狂,快步走到蓮起身邊,本來想要道歉悔過的傅敬堯,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捂緊了嘴吧,他把驚訝與咽嗚全悶在手掌下,眼睛無預警的掉出眼眶,滴在捂在嘴上的手,再慢慢滑落。
蓮起閉著眼睛,可是走路的速度居然跟張著眼睛一樣快,傅敬堯盈著淚水見蓮起熟練的避過坑洞和外凸的石頭,眼睛一眨,眼淚又成線滴落,他已經好久沒有哭了,雖然不是像沒喝孟婆湯一樣承載著前世的記憶出生,但傅敬堯總是覺得自己和別人格格不入,從很小他就有一種感覺,他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他有件很重要的事去做,所以不論在什麽時候他總覺得孤獨,因為他總是難忘要尋得解答,那種孤獨的感覺那麽深,有時連傅敬堯自己都覺得難受,想要放棄,可是,就算是那樣的他,也無法想象蓮起是怎麽熬過這些日子,一個人要閉著眼睛走多少遍,才能把一路上的石頭坑洞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傅敬堯真的不敢想像。
傅敬堯突然覺得,當初的自己真是太殘忍了,居然抓定了蓮起的單純,在蓮起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強迫蓮起參加了這場賭局,傅敬堯料定蓮起絕對不會離開,不會棄生,卻沒有去考慮到這漫漫歲月蓮起要怎麽過。
走到竹林外,接下來便是果樹林,果樹林裏現在已經沒有羊,因為小甲開了個羊奶公司,所以羊群現在已經被移往另一區做有效率的管理,那裏有大片的草原任羊群奔跑,小乙看電視說國外的乳牛都聽古典樂,也買了套音響設備裝在牧場裏,羊兒擠奶時就聽崑曲。
雖然蓮起後來沒有年年種樹,但果樹林還是太大,小甲和小乙有了自己的生意以後,已經沒有時間去整理果樹林,水果落地腐爛難免引起蚊蠅,蓮起幹脆在果樹林養起雞,他以前見傅敬堯用落地的水果養雞,蓮起原想讓雞去吃落果,就不必整理,誰知道後來林子裏不隻有雞,有鳥,連孔雀都有。
而傅敬堯就被眼前的孔雀,給嚇的住了眼淚。
“啊…。”
孔雀不恐怖,在動物園裏隔著那麵玻璃時還有人想要摸,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蓮起身上的傅敬堯,卻被突然衝出來啄了他臀部一口的孔雀給嚇了一跳,不是親身遇見他都不知道孔雀原來那麽大。
傅敬堯一嚇驚叫了一聲,也把蓮起嚇了一跳。
蓮起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傅敬堯嚇得倒抽了一口氣,一時也說不上什麽情緒,腦子是空的。
傅敬堯揉揉被啄的部位,看著蓮起擠出憨憨一笑,見蓮起還是愣著一張臉,傅敬堯突然往四周張望了起來,然後像看到什麽目標一樣,跑了過去,接著莫名其妙開始爬樹,傅敬堯的爬樹技術顯然退步了很多,他爬了好幾次才成功,其中一次還從樹上掉了下來,差點壓死地上的雞。
雖然狼狽無比,傅敬堯臉上還是不忘笑,把手裏好不容易摘下來的果子往衣服上擦了擦,傅敬堯向蓮起伸出手,手掌裏是一顆明顯還未熟的蘋果。
“蓮起,讓你久等,我回來了。”
傅敬堯的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一下就轉開了關住蓮起所有委屈和害怕那道門,蓮起的眼淚突然成串的往外掉,他就算他雙手不停的抹,卻不及眼淚往外掉的速度,臉怎麽樣都是濕的,蓮起驚慌的擦著淚,那表情分明不懂自己為什麽會這樣,看得傅敬堯一陣心痛,傅敬堯再也顧不得什麽,一把把蓮起抱進懷裏,緊緊的,緊緊的抱著。
手裏的蘋果已經落到地上,但傅敬堯並不在意,蘋果本來就不重要,重要的隻有蓮起,一直就隻有蓮起,他願意花時間,力氣,甚至把背摔傷去爬樹,為的並不是要摘蘋果,而是蓮起。
緊抱著蓮起的那一刻,傅敬堯的眼淚又開始往外流,這一刻流淚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滿足,和苦盡甘來的委屈,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孤寂在這一刻都得到了答案,那種幸福的感覺滿漲在心中,一顆心撐的滿滿的,讓傅敬堯止不住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