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初二照例是出嫁閨女回娘家的日子。


  蘇嬌蘭也是一樣,早早收拾妥當,顧鉦開著車出發了。


  三個大些的女孩子不願意來姥姥家,她們不願意來就不來吧,蘇嬌蘭並不勉強,隻交待道“湯在冰箱子裏放著,粉皮在貯藏室裏放著,蔬菜也洗好了,你們想吃,就煮粉條湯。煮水餃也協…”囉囉嗦嗦的交待了一大堆。


  幾個閨女先是雞啄米一樣點頭,緊接著幹脆默不做聲了——她們這是聽厭了。


  平心而論,蘇嬌蘭其實很不喜歡蘇家人,也不願意回去。


  所以才把三個家夥都帶上了。


  她同他們跟本無話可。


  可昨晚上就記掛上這件事了,腦海裏不時浮現出她要嫁給熊大國時她的生母拉著她的手的表情。


  “蘭啊,以後你就嫁給一個有鐵飯碗的人了,要好好過日子。”


  為了這句語重心長的好好過日子,她是受了任何委屈都不敢回去和生母,一出來,生母反而在那裏一個勁地讚揚熊大國!


  現在高心估計也是原主的意識吧。


  她本身對蘇家人並沒有多少感情。


  和熊大國的婚姻,也不過是家裏人怕她哥哥娶不到媳『婦』,才讓她嫁了過去。


  連她自己的娘家都這麽認為,何況外人和熊家人?

  更不要她那前婆婆牛淑芬了。不僅把前夫的工資死死地攥在手裏,偶爾給她的大姑熊大梅塊把兩塊錢,也像是她的大恩人。


  她實在厭惡極了前婆婆的那幅嘴臉!

  牛叔芬把錢補貼了她的親閨女熊大梅,卻在她這兒尋人情!

  每每熊大梅一回娘家一回,她總要受前婆婆的好幾臉『色』!

  幸虧熊大國一心想著離婚,假如不離婚,原主不被氣死也差不多了。


  僅有一次,牛淑芬給了熊大梅兩塊錢。轉過頭卻罵她“豬都不如,就知道吃,又不會下蛋!”她實在氣極了,就哭著回了娘家。


  當時,她的生母還能走動,就拎了一個掃把將她往外趕,“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婆婆生氣了你就這麽一走了之,再這樣我就打死你!我們蘇家可不是坦護閨女的人家!”


  那一刻,她是真的寒心了。


  在生母心裏,她到底算什麽呢?


  難道兒子就真的那麽重要?

  身為獨身子女的蘇嬌蘭怎麽也無法理解。


  對,她甚至有些排斥到娘家來。


  可是恁蘇嬌蘭再怎麽不情願,汽車的速度仍舊很快,他們很快來到了蘇家。


  很老式的院子。


  從一條胡同裏進去,房子背北朝南,低矮有仄『逼』的空間,門前一棵歪脖子棗樹。


  見到這棗樹,蘇嬌蘭內心十分複雜。


  原主的童年,就是在這兒度過,可現在由她回想起來,似看一場無聲的老電影,隻覺得胸中悶悶的,不上來是一種什麽感受。


  她出生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家裏十分窮,父親是個私塾先生,常年給孩子授課,生母又要做農活,做家務,根不沒時間照顧她,從她有記憶開始,就被生母幫布條綁在椅子上而這個椅子,就放在這棵歪脖子下,她無聊地數過老棗樹的樹皮,記得四哥在上麵刻了多少個印記,還無聊地接過落下的棗花……

  這些是童年僅有的美好記憶。


  當然也有不那麽美好的,比如阿娘不許他們悄悄的摘棗子吃,可眼看著棗子一的長大,肚子太餓了,她就站在棗樹下看著棗子允手指頭——就連這件事也不許。


  可她實在太饞了,就撿狂風吹落的掉在糞水裏的棗子,悄悄地洗幹淨了,藏起來,吃一口,解解饞罷了。


  可就連這件事也不知怎麽的,被三哥知道了,就不許她拿家裏的碗吃飯,她撿過糞坑裏的棗子。


  意外的是生母竟然同意了。


  沒有見過的人,覺得不會想像到怎麽會有這麽重男輕女的母親。她把兒子奉若神明,偏偏又對自己生的女兒不屑一顧。


  生母和牛淑芬的論調出奇的一致,經常掛在嘴上的話就是“麵條不算飯,女人不是人。”


  她那時候不知道高地厚,非要同她爭辯,“你自己不是女人?”


  三哥把她推倒在地上暴打了一頓。


  三哥比他大六歲。她又黃又瘦又,他騎在她身上,雙手輪換向她臉上招呼,她根本起不了身,向生母求救,生母隻是冷笑,“看你年年紀還敢不敢嘴尖『毛』長,質問大人!不打你,你不長記『性』。”


  她絕望了,抱起三哥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三哥流血了,痛得跳了起來。


  她趁機起來了,鼻青臉腫往外跑,生母提著掃把跟在後麵追,一邊追一麵罵,她突然碰到了一堵硬的牆。


  這下死定了!

  她抬頭狠狠地盯了那堵牆一眼。


  “蘭,這是怎麽了?”那堵牆彎腰抱起了她。


  “阿爸,他們都打我,他們不讓我吃棗,蘇驕傲把棗仍在糞坑裏,我撿了,洗了,吃了,他們還打我!阿媽偏心,一心隻偏袒蘇驕傲。”


  蘇嬌蘭三哥蘇驕雙,他爸本來四個兒子,取字文武雙全,可蘇嬌雙偏不喜歡雙字,上學的時候偷偷把名字改成了亮字。被她悄悄地取綽號蘇驕傲。


  生母仍不肯罷休,“個黃『毛』丫頭,知道告狀了,我今就打死你算了!”


  “好了,姑娘家喊打喊殺的,今是蘭生日呢!”爸爸勸道。


  “生日?生她的時候我大出血呢?幾乎九死一生!”生母仍舊揮著掃帚要打。


  父親一轉身,打在了父親身上。


  生母愣住了。


  “你不喜歡她,讓她以後跟著我住在學校吧。”父親板起了臉,抬腳抱著她就往外走。


  此時正值七月半,氣熱的很。


  到了學校父親把她放下來,她才驚覺,父親的手臂上有一片紅痕。


  她羞愧地問疼不疼。


  父親,“阿爸老了,皮粗肉糙,不疼。”


  從此往後,她也真的就在父親這裏住下了。的一間房,被父親分成了兩半,用布簾隔開,她住裏間,父親住外間……


  從此,生母對她不聞不問。


  父親從此再也沒回過家。


  一直到第三年,中秋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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