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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神劍出朽木(四)

  持劍少年風度翩翩,豐姿如玉,目朗似星,身處陰霾中,每個看向他的人,卻都如見了光彩。


  倒是生了一副燦爛炳煥的好皮囊。


  “閣下是哪位好漢,今日又是何日。”王鏢頭遊走江湖多年,武藝限於賦稀鬆了些,眼光卻是從九死一生中磨礪出來的,是個繡花枕頭還是真正的高手一眼辨識。


  此人,當得上用劍的高手。


  少年人並不答話,夾起一粒花生米倏地激射而來,王鏢頭還未來得及反應,花生米已從他耳邊帶著嘯音擦過,“篤”的一聲襲到身後兩人合抱的柱子上。


  “滾。”少年。


  王鏢頭眼疾手快拉住正要拍桌子罵人的瘦子,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樣的場麵話都不一句,徑直離去。


  出了酒樓被放開的瘦子才道:“王大哥,咱仨聯手,還怕這兔爺兒不成?”


  胖子也攛掇道:“咱同濟鏢局在這安山城何時如此憋屈。人的名樹的影,名聲臭了以後誰還找咱們走鏢。胖子我皮糙肉厚,縱然他有些本事上去抗他兩招,王大哥再順手拿下也算揚眉吐氣。”


  王鏢頭呸了一聲:“你皮再厚,厚得過那包著鐵皮的柱子?”


  胖瘦二人麵麵相覷,就算花生米丟的準,也就是個手頭把式的巧勁,練武之人都講究個一力降十會,你就算手上玩出花來一刀下去也是個人手分離。怎麽讓王鏢頭屁都不敢放一個真的就滾了。


  王鏢頭被人羞辱,非但不惱怒,反而有些得意:“帶你倆漲漲見識。”


  隨後走到剛才那家酒樓相鄰一棟賣布的鋪子,指著牆上一處。


  “你們看。”


  竟在內陷三寸處,穩穩嵌著一粒花生。


  瘦子向相反方向看去,清晰的看見隔壁酒樓的牆上有一個透光的洞。


  一粒花生,連破一柱三壁。


  卻酒樓內,不通武藝的魯正禮沒明白發生什麽,隻道佩劍少年是江湖名門出來遊曆的弟子,王鏢頭怕是看出什麽門派信物,才不敢得罪。


  而那佩劍少年由頭到尾也不過了三個字,想必是清冷性子,加上自己心情也不甚開朗,便沒有上前搭話,隻是微微點頭聊表謝意,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出乎意料的是,那佩劍少年卻是提劍走了過來,在魯正禮身邊坐下。


  魯正禮先是招手喊了一聲“二,再拿個杯子,一壺二兩泉。”


  而後才對少年招呼道:“在下魯正禮,無名卒。方才多謝兄台出手相助,替行道。”


  少年道:“也不算是無名卒,魯正禮的大名多少有些耳聞。”


  魯正禮道:“必不是什麽好名聲,無非也是如方才那幾人所一般的浪蕩子弟。”


  少年伸出食指搖晃道:“不不不,我才是浪子,你應當是個詩人?”


  魯正禮倒是寫過幾篇隻在秦樓楚館流傳的斷章字句,自以為從未外傳,便道:“何出此言?”


  少年道:“二十多歲一事無成的讀書人,不都叫詩人。”


  魯正禮道:“二十多歲籍籍無名的江湖人,果都叫浪子?”


  少年大笑道:“哈哈哈,正是如此。”


  魯正禮亦開懷道:“當浮一大白。”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魯正禮才問道:“未請教?”


  “蜀山王卓玉。王侯將相的王,卓爾不群的卓,玉質金相的玉。”


  “便是那王八羔子的王,卓立雞群的卓,玉石俱焚的玉。”


  王卓玉品了一下:“雖然王八羔子不好聽,但是字確實是這幾個字。”


  魯正禮道:“倒是個俗氣的名字。”


  王卓玉氣笑了:“你這斯也是個妙人,剛剛救你一命不聲謝也就算了,還冷嘲熱諷出口傷人。怪不得人家要揍你,現在我也想揍你了。”

  魯正禮道:“你非但不該揍我,更應該要謝我。”


  王卓玉道:“我為何要謝你?”


  魯正禮道:“若沒有我,你又能救下誰?”


  王卓玉道:“早知道遍不救你了。”


  魯正禮道:“你必然會救我。”


  王卓玉道:“這又是為何。”


  魯正禮道:“因為你是個傻子,還有個俗氣的名字。一個俗氣的傻子,就一定會做這俗氣的事。”


  王卓玉嘿道:“不愧是個管管地管人嫖妓的禍害人物,你可知你魯正禮在安山城有安山三害之稱。”


  魯正禮道:“這倒是未曾耳聞,不知另外兩害是何物,不要是王鏢頭那樣才好,我還不屑與他們相提並論。”


  王卓玉道:“另外兩害倒沒有王鏢頭,不過你也認識。”


  魯正禮道:“願聞其詳。”


  王卓玉道:“魯正禮,魯正禮。”


  魯正禮笑道:“不知這三害之出自何時何地何人之口。”


  王卓玉道:“此時此地你爸爸我之口。”


  魯正禮再次哈哈大笑,為王卓玉填滿酒道:“有趣,有趣。敬爸爸一杯。”


  王卓玉卻不知道,魯正禮故意將杯舉過他頭頂,於是這句話的意思就變成了“你敬爸爸我一杯”,也樂嗬嗬的與他共飲:“的確是個妙人。”


  由此便不得不感歎,無知真是福氣。你看他倆,笑得多開心。


  王卓玉又問道:“我這名字,有何俗氣。”


  魯正禮以筷做筆,以酒點墨,在桌子上寫下“王早王”。然後才在“早”上添上一橫一豎作“卓”字,又在王右下角補上一點作“玉”字。


  王卓玉道:“這是何意?你寫字不懂筆順?”


  魯正禮道:“你看這像不像一個大腦袋的人兩手舉著兩條長凳,腦袋上頂了壺酒。這時有人從後麵喊了他一聲,他一扭頭,頭上的酒灑出一串從右邊落下。”


  王卓玉看著這三個字許久,皺著眉:“不像不像,牽強附會。”


  魯正禮卻道:“不急不急,再看一會兒。”


  王卓玉又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酒漬都快消去,臉上才浮起笑意,一個勁的傻笑。


  魯正禮道:“看出來了?”


  王卓玉道:“看出來了。”


  魯正禮道:“看出什麽來了。”


  王卓玉道開心大笑:“看出一套劍法。”


  卻把魯正禮糊塗了,這又跟劍法有何關聯。


  王卓玉卻不解釋,興奮起身,對魯正禮拱手道:“多謝指教!”


  然後雷厲風行的提起長劍一個側翻從二樓躍下,聲音再次傳來已在百米開外。


  “這次你請!”


  魯正禮啞然失笑,為自己再添一杯酒,笑道:“確實是個妙人兒。”


  而後撲通一聲,醉倒在酒樓。


  待到第二日酒醒,已近傍晚。便在他昏睡過去這段時間裏,安山城出了兩件事,也可叫一件事。


  一件是轟動全城,街知巷聞的大事。便是在這一夜之間,安山城城頭掛了二十七顆頭顱。經官府確認,全是安山城的練家子。


  這其中,便囊括了同濟鏢局的胖瘦二人。


  另一件事知道的卻寥寥無幾,僅僅流傳在幾個花叢老手之間。


  那條最下賤的勾欄巷子裏的綠衣女子,一夜無蹤。


  雖未核實,但是流言,何時需要核實了。


  那條流言便是,掛在牆頭的二十七條亡魂,都曾在綠衣的腥臭草鋪上,策馬揚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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