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舊土發新芽(一)
迦樓戰神,黑刀傅雨,熊熊赤炎從長刀蔓延,覆蓋全身。
黑衣包裹在赤炎之中,宛如一團火球。
手持大劍的少女蓯蓉血氣纏繞,與傅雨勢均力敵。
血色煞氣從東郊皇陵源源不斷的傳入蓯蓉體內,赤炎業火亦如滾滾長河奔流不息,兩相交錯下,星流霆擊,一片青煙一片紅,炎炎氣焰欲燒空。
兩國氣運在方寸之地碰撞,氣勢如虹,殃及池魚。南宮手中黑鞘白劍再現,幾次揮舞後,玄武金甲化作四麵金壁,將傅雨蓯蓉二人籠罩其中。
金壁如同金樽續釀,修羅煞氣與迦樓業火做酒,很快就從金壁上方的偌大空隙中溢出。
圍觀眾人中不乏悍不畏死之輩,既是好奇,又妄圖吸納這一道道洶湧的國運,上前出手引導濺射的流光入體。
隻見一人將將觸及一縷煞氣,立刻雙眼猩紅,神誌不清如困獸,嘶吼著衝向周圍其他人,卻被另一名觸碰業火而焚燒的人相撞,立刻如滾油撲火,一同爆炸燃燒。
煞氣是罪惡,業火專燒罪惡,在修羅和迦樓控製之下,便勢同冰火,可在常人間,卻是火上澆油。
烈火焚燒之人在人群中痛苦的橫衝直撞,南宮眼見無法阻攔,愈加催動金壁蔓延。
他的玄武金甲也承受不住業火與煞氣的衝擊,隻能通過不斷擴大,來驅散圍觀的人群。
可是戰場中央的二人仍然在增加力量,初遇修羅煞氣的蓯蓉無法掌控這股力量,好不容易尋到對手的傅雨更渴望放手一搏。
金壁的擴張遠遠比不上兩國氣運膨脹的速度,裹著煞氣的業火焚燒之下,竟然將金壁漸漸融化,先前被金壁阻攔的氣運也如火山噴發,洶湧咆哮。
終於,煞氣業火融為一體,金壁一觸即潰,南宮胸口似有千鈞重壓,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去,被白離堯穩穩接住。
煞氣業火似岩漿滾滾,所過之處皆為焦土。圍觀之人四散逃逸,慌亂中一名女子被撞倒,想要掙紮著站起卻感受到後背一陣劇痛,顯然又被逃離的人身上佩戴的武器誤傷。
女子倉皇之際,在人群中尋找那名帶她出來觀戰的年輕遊俠,終於看到那雙熟悉的清澈眼眸,伸手求援,卻換來昨日還多情似水的那雙眼中,無限的憎惡。
這個眼神,比業火焚身,更加令她痛苦而絕望。
她垂下手臂,不再掙紮,任憑人流在她伏地的手掌和背脊踩踏。當初為了那雙似水眼眸,離開家族,與心懷下的年輕遊俠私定終身,浪跡涯。她隻覺得自己就像書先生故事裏的女俠一般,豪邁灑脫,笑傲江湖。
如今,同一雙眼中,她看見了令她絕望的厭惡。在那道熟悉身影的無情轉身之後,她同於明白,自己不過是那名野心勃勃的年輕遊俠身邊所挾的一件飾品,自己和他手中那把從不曾出鞘的長劍,腰間精心養護的玉佩,沒什麽差別。
前幾日,他還眉飛色悅的起刀斬長安的盛事,要與她一起,見證江湖裏最扣人心弦的高手對決。
她一如驪珠生花,笑靨不假,嬌嗔道若被傷及如何如何。
年輕遊俠信誓旦旦的舉劍示威道:“誰若膽敢傷你分毫,我便與他同歸於盡。”
她慌忙掩住年輕遊俠泛著胡渣的幹澀嘴唇,道:“不許胡,不許拚命,我已背離家族,若再失去你,當真隻剩孤苦無依。”
年輕遊俠將她擁入懷中,嘴上著粗淺俗氣的誓言和情話,少女卻一一當真。
如今,她終於開始後悔,對當初離家的那份義無反顧,對母親苦口婆心的視而不見。
業火的熱浪衝襲,她幾乎能感受到那些刻骨食髓的疼痛,心中卻隻想著:“如果能從來一次,寧可不見這江湖,寧可不做那女俠,寧可相夫教子,了卻一生,也不要再離開那座城,那道家的門。”
她終於回想起爹娘的模樣,似乎不再是從前那樣刻板頑固,不可理喻。原來爹爹也是那般可愛,原來娘親也是溫柔慈祥。
就連那位總是對她獻殷勤的世交公子哥,也少了許多木訥,多了一些率直。
她真的好後悔。
可是從來,都無人有幸得到那一瓶後悔藥。
“再來一次的機會,何其珍貴。”
“所以,你要珍惜。”
忽然一個溫潤柔和的嗓音,聞之如白玉滑過細嫩的腰肢,如冬日料峭時含在喉間的紅糖溫水,讓人心馳搖曳。
女子聞聲抬頭,隻見一位白衣偏偏的少年公子,麵如冠玉,雙目中似有星辰大海,甚至讓她覺得,縱然人世險惡,有他此生亦值得。
她失神道:“你來救我嗎?”
白衣公子捏著她的下巴柔聲道:“來提醒你而已。”
完,竟然就此轉身離去,身邊還有一名書童伴隨,亦不出手相救。
女子忽然有了強烈的求生欲望,她想活下去,想爬起來找到那位公子,跟他她很珍惜,順便教訓他的無禮。然後與他相殺相愛,糾纏半生。
可是她回頭之際,煞氣業火撲麵而來。
這一次,是真的沒有機會了。
她閉上眼,祈禱自己的死狀,不要太過猙獰。
希望那位公子,能為自己吊唁。
許久之後,也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蝕骨之痛,甚至有清風拂麵,帶來一片舒適。
她睜開雙目,再不見熾熱火焰,眼前一片綠意盎然。
是一片交織的藤蔓。
傅雨和蓯蓉的戰場之外,數萬億的細長青綠藤蔓互相依靠,繼金壁之後,編織出一片新的城牆。
被煞氣業火焚燒過的焦土之下,新芽破土,浴火重生,肉眼可見的成長著。
這些來曆不明的纖纖弱草,汲取著迦樓與修羅流溢的氣運,瘋狂生長。
那些一觸及焚的煞氣業火,也在這片綠意包裹中,不再外泄。
城門之下,南宮震驚的看著雙手撐地的神農,終於知道,這個像老乞丐一樣的邋遢皇帝,為何能成為大周的信仰。
從他手掌下的青石板中,不斷有綠芽和藤蔓四處蔓延。
南宮的玄武金甲來曆驚人,卻在迦樓業火之下,一觸即潰。那煞氣業火,更是傷及本源。可神農滋生出的這片綠意,不僅沒有被煞氣業火焚燒,反而將其視作養分吸收,供己身生長。
神農竟然還回頭對南宮眨了眨眼睛,似有得意,道:“厲害吧。”
南宮錯愕道:“曆……厲害。”
他忽然想起什麽,疑惑的回頭。
他終於想起來,片刻前就向著神農飛奔過來的下第一。
大龍女帝,葉玉青棠。
一拳可掀山的女人,一個無人可攔,無人敢攔的女人。
就連迦樓戰神傅雨,未使用迦樓業火前,也無法抗下她的一擊。
此刻,卻被一個胖子攔了下來。
那個沒有左臂,右手還被砍去拇指的胖子,那個傳是六道劍神長孫之人。
蜀山劍派開山祖師,魯大富。
南宮認出了熟悉的背影,失聲喊道:“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