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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浮生辭舊夢(九)

  那年十八,年少風華。如果人生總在隨著歲月改變自己的角色,那十八歲的少男少女,一定是人生的玩家。


  少年是一名琴師,常常穿著一身飄逸的白衫,在江岸邊撫琴。


  他相貌平實,不像哥有細細的嘴唇和精致的眉眼,可是他的琴聲,總能讓人駐足流連,入墜雲霧。


  這一點來,他仿佛擁有和哥同樣的本事——編織一個動人的夢境,讓人沉淪。


  雨就沉淪在這樣的夢裏。


  此後她每都忙著尋他,就像風逐沙,蝶戀花。


  江河湖海,他總是喜歡在有水的地方停下,然後對著奔流或是細浪,彈上一曲風流。


  終於有一,他注意到她,伸手點頭,喚她過來。


  於是那道撫琴的孤影,身邊多了一抹玫紅的秀麗。


  山清水秀間的那一抹紅,就像被地襯托的嫣然,美得驚心動魄。


  他和她,形影不離,好像有不完的話,吟不完的詩。


  雨多麽聰明,飽讀詩書,過目不忘,每一處風景,每一個旋律,她都能用最合適的句子,編排他們的經曆。


  琴師亦是賦異稟,風和雲都能成為他指尖的精靈,每一都有新的宮羽打動雨的心。


  很多人不明白什麽是愛,或是霎那的心動,還是久違的溫柔,又或者,是陪伴的盡頭。


  但是,如果要確定某一種情況,一定是愛的話,那就是兩個人相互無止境的崇拜。


  一個人若是成了另一個人的信仰,那要如何才能讓她舍得離開。


  “聽聽雨樓裏有一把傘,隻要下雨,就會有動人樂曲。”


  他們常常這樣閑聊,世間繁瑣的風聞,隻要是和喜歡的人,也會變成樂趣。


  “定然不如你的琴聲好聽。”雨癡迷道。


  “人力怎麽可比擬地。我彈得再好,也隻是人間靡靡之音。那把傘,仿佛是地的琴,地化雨作指演奏,述人間大道梵音。我這奇 淫巧技,怎能相提並論。”


  “你又沒聽過,或許隻是坊間謠言。”雨誇張的手舞足蹈,“或許隻是這樣‘劈裏啪啦啪啪嗒嗒’的聲音被好事之人誤傳呢。”


  她又發出“秋秋啾啾”的聲音,琴師被她逗弄,拉著她一起嬉笑。


  隻是,在某個瞬間,她看到了他失神的仰望。


  他還是在意著,那個傳屬於地的琴。


  聽雨樓掌櫃的女兒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


  就像一汪清泉,人們往往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到自己。因為那雙眼是如此的清澈,包容著下萬物,照映著人間百態。


  那些在她眼裏看到自己的人,總以為她的眼裏,隻有自己。


  人是多麽的自戀,尤其的男人。


  如果一個男人知道一個女人眼裏隻有自己,那麽不需任何行為粉飾,他的心裏已經放不下她。


  所以這雙眼,給她帶了很多好處,也帶來很多煩惱。


  聰明的女人總是擅長利用男人對她的喜歡。她還算聰明,所以她常常在自家的酒樓裏打轉,偶爾還與常客打聲招呼,既不失禮數,也不顯輕薄。


  和她過話的人,心裏總是甜蜜的。見她又和別人搭話,卻不過三言兩語的客套,覺得似乎對自己有特別的關照,更是愉悅。

  其實她和誰的都差不多,今對此人,明就對彼人,隻是人的心總是偏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尤其是,男人的遐想。


  而此刻,女人也在遐想。


  “姐姐,你的眼睛真漂亮。”


  “姐姐的眼睛可沒有姑娘的話漂亮。”她難得露出一個撫媚的笑,傾倒眾生。


  這個話漂亮的姑娘,正是雨。


  雨很聰明,自然很會話,三言兩語之間,便與這姐姐熟識起來。


  於是她難得的透露芳名,對雨:“妹妹若不嫌棄,以後奕蓓便是你親姐姐。”


  雨彎著眼睛笑,受寵若驚般:“嗯!姐!”


  “姐姐”和“姐”隻差了一個字,意義卻完全不同。就像“姐”和“大姐”,也隻差了一個字,但前者是奴仆對主人的稱呼,後者是貨郎呼喚菜販。


  雨沒想到奕蓓這麽好接近,隻是初識,卻仿佛被引為至交。她笑女人傻,卻不知道,自己和奕蓓,沒有什麽不同。


  奕蓓對男人點到為止,對女人,卻縱容許多。


  這個年代,傳都是男人的傳,故事也是庸俗的故事,“女風”一詞,無人提,也無人知。


  沒人知道,並不代表不存在。


  奕蓓喜歡女人,即使她自己並不知道。隻是本能的,更願意和那些帶著香風柔情似水的女人接觸。


  雨不僅是帶著香味的女人,更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商賈出身的奕蓓,根本抵抗不了才情卓絕的女子,那是和她不同的世界。


  那是她夢想的樣子。


  就像風吹動樹葉,讓內心沙沙作響。


  人總是在尋找某個人。


  人總是在等待某個人。


  有的相遇,是意外。


  而她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雨和奕蓓走得很近,走近得很快,比琴師還快。


  一個是襲雨的追逐,一個是花月的交融,當然,後者要順暢得多。


  之後的日子,雨白與琴師遊山玩水,夜下與奕蓓對酒當歌。


  奕蓓也換下了凸顯曲線的綾羅,換上寬鬆得體的錦繡。她對男人的誘惑是致命的,不僅是眼眸中多情的春水,還有過分成熟的豐腴體態。


  而此刻,她比何時都更加厭惡那些男人的目光,就像沐浴後潔淨的軀體,害怕被廉價的筆墨雕花。


  直到那個連繁星都會沉睡的夜,奕蓓封好門栓,將雨邀入聽雨樓頂層的雅間。這個時間,不會有人來擾。這個黑夜,仿佛為她們隔絕了世界。


  那是帶著熏香的紅燭,慢慢溢出撩人的香味。


  兩人喝到興處,迷離的目光仿佛被薄霧蒙上。


  雨看著奕蓓,那飛揚的長發,就像臨風的琴師,撫琴長歌。


  而奕蓓看著雨,已看不清她的模樣,隻是埋在心底裏不可觸碰的往事,像被細膩的春雨浣洗,漸漸露出本來的樣子。


  那是十二歲時的花容月貌。


  稚氣將脫未脫,卻對別人有了異樣的好奇。


  既是害怕,也是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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