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枯萎中綻放(一)
高府之內,高子寒閨閣獨坐,右手懸在茶杯上,感受著熱氣升騰。左手捏著一塊桂花糕,正往口中送。
高老爺因戲命而死,謀劃已久的高夫人,心懷憤懣的家仆,重重算計之下,她本該在昨日死去。
但又因為戲命殺了高夫人的孩子,令高夫人神誌昏聵,高子寒順理成章成為高家家主。雷厲風行的趕走那些包藏禍心的仆役後,高姐開始享受她的夢境生活。
她仍舊堅信這是夢,隻有在夢裏,她才有機會接近白少爺。至於她的父親高老爺,在高子寒的選擇裏,總是容易被放棄那一個。
得不到的才會令人騷動,被偏愛總是有恃無恐。
隻要夢醒,高老爺總會在原處等她。可是白少爺,隻有夢中才存在。
而高子寒魂牽夢繞的白少爺,此刻正和弟在歌潭城中有名的聽雨樓內吃火鍋。
從高府回來後,弟賭氣一般,再沒和白少爺過一句話。這種以下犯上的情形,換做別人家,就算是得寵的丫鬟,也逃不過一頓毒打。但是白夜對弟不一樣,可以是格外的好,令全城少女羨慕的好。弟不過是一介書童,白夜待他卻如親弟弟一般。
“哥走了,歌潭城裏又少了一個懂火鍋的人。”白少爺舉杯痛飲,喝不醉這樣的本領,一直令他苦惱,“他過很多有道理的話,可惜我卻沒來得及和他好好聊聊。”
弟坐在對麵,既不吃菜,也不飲酒,隻是出神的望著窗外的空。白少爺行事,他從來都不喜歡。用弟的話,白少爺是一個沒有心的人,不僅沒有愛心,也沒有良心,甚至沒有欲望。無欲無求的白少爺,跟在他身邊五年的弟,也不知道他要什麽。
“三年前劫被八國象征和人間巔峰武力打退十年,散落的機緣,竟然比百年前那一場大戰還多。”弟不答話,對白少爺來,反而是話的好時候,於是他自顧自的著,“哥當是其一,入夢造夢,真是風情萬種的本事。戲命當是其二,化身血霧,這樣的能力,不僅僅是逃遁,還可以潛行。”
弟聞言臉色驟變,道:“機?”
白少爺笑著搖頭,卻又點頭道:“部分機,更多的是我的推理。”
“為何要告訴我?”
“你總會知道的。”
“所以更不該由你來。”
白少爺舉杯一飲而盡,道:“和你話的機會不多了。”
弟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死了嗎?”
白少爺灑然道:“快了。”
弟剛要開口,忽有一少女提壺靠近,為他們加水。弟很快注意到她,因為她竟然當真隻是提壺過來,並不像別的女子,會一直偷瞄白少爺。
卻在這時,少女一腳踩滑,整壺高湯潑向他們這桌。白少爺仿佛早有預料,隻是稍微側身,便避開迎麵潑灑的熱湯。
女子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立刻手忙腳亂收拾白少爺麵前的一片狼藉,口中不斷著抱歉的話。
白少爺卻搶過她手中的濕布,擦幹身邊的桌椅,請少女入座。
少女誠惶誠恐,直呼不敢,白少爺卻輕輕將她拉起,以令人舒適又無法掙紮的力道,讓她坐在他身旁。
“怎麽了?”白少爺柔聲問道。
“什……什麽?”少女不解道。
“你哭過。”
“啊……啊!”少女慌忙以袖撫麵,擦幹淚痕。
白少爺笑道:“你擦得再幹淨,我也看到了。”
少女聞言,聽話的放下手,眼中滿是酸楚,紅紅的鼻尖訴著委屈。
“所以,告訴我吧,怎麽了?”白少爺的聲音如春風和煦,總是讓人心下安寧。
少女卻哽咽道:“不……不能。”
“那麽,你要不要哭一哭。”白少爺道。
“不,也不能哭。”少女鼻頭一酸,著不能哭,眼淚卻已經滑落下來。
她前幾次上菜時,白少爺就注意到,她的眼圈發紅,眼中帶淚。所以早知她心不在焉,有所防備。隨後果然避開一劫。
少女妄圖止住哭泣,可是眼淚從臉上滑過的溫熱如此明顯,她隻能用手捂住嘴,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白少爺脫下長衫,蓋在少女頭上,仿佛要將她與世隔絕。
於是少女便在透著輕微香氣的衣衫下,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一方地,盡情的痛哭起來。
白少爺輕輕撫摸著她的顫動的背脊,也不話,少女隻覺得一股暖意傳來,就如幼時母親哄睡。
於是在這樣舒服而縱情的哭泣中,她漸漸睡了過去。
到最後,她都沒發生什麽,可是白少爺,卻知道了。
他自然是知道的,隻是他想讓她自己,因為以白少爺的方式得到的故事,是不能給弟聽的。
本是服侍貴客的少女在白少爺身邊睡著,掌櫃低頭哈腰的過來致歉,白少爺卻是笑著對他噓聲,示意不要打擾。
本是喧鬧的酒樓,也逐漸安靜下來。那是白少爺,很多人都認識,男男女女見到他,都會不自覺的關注。少女傾慕他的風流,男人敬畏他的名聲。所以白少爺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言不發,整個聽雨樓都隨之寂靜。
日暮西沉,少女悠悠醒來。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不僅睡得安心,還做了一場好夢。由此可見,白少爺的本事並不比哥差,他也能送人美夢。
聞著令人安心的氣息,少女躲在長衫之下,不敢出來。
長衫下,是被白少爺保護著的地。長衫外,是蒼涼的人世間。她害怕,怕一旦拉開長衫,是掌櫃那張凶狠善變無情的冷麵。她不在意多遭受一頓毒打,但是她怕掌櫃不給她工錢。
可是美夢終究會醒來,長衫緩緩拉開,溫柔的夕陽和溫柔的白少爺同時出現在她眼前。
這一幕,羨煞多少無知少女,和內心渴望青春的少婦。
少女還未開口,白少爺先柔聲道:“去白府吧。是白少爺讓你去的。”
弟陪著白少爺在此坐了一下午,他不明白,也無法理解,白少爺從不是好女色之人。白少爺若是好起女色來,全歌潭的男人都找不到媳婦兒。可是為何白少爺卻常常如此予人,對陌生少女出手相助。
他不懂,隻是因為,他看到的不夠多。所以,對白少爺來,他很幸福。
可是他能幸福的時間不多了。想到此處,白少爺竟然狡黠的笑起來,看得身邊少女,如癡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