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老樹
最能記錄一個人成長的是無聲無息的歲月流過後留在眼角的皺紋，而記憶一顆小樹變化的卻是樹幹中的那一圈圈年輪。
??這一年裏，這棵小樹已經有三圈年輪，小樹不大不小，有一丈高左右了，在這片森林算不上很大，因為百丈的參天大樹比比皆是。但也算不上小，因為，這棵小樹的綠蔭下有數不清的小樹苗一如這棵小樹之前一樣茁壯成長著。
??此時，木名全身的樹葉，在清風中沙沙作響，木名忘記了其他所有的事情，從有意識地那天開始木名便認為自己以後甚至一輩子都紮根於此，生長於此，衰落於此。
??三年的光陰裏木名見證了太多的繁茂與枯敗。
??看到了一顆千年老樹在一年的夏天裏開的無比的旺盛，可謂是遮天蔽日，使得老樹所在的那片區域整個夏天都感受不到炎熱，可是等一場秋風吹過的之後，那一棵樹的落葉卻是在一夜之間全都枯萎，然後在一場風雨之後全都落地，此時那顆老樹光禿禿的，顯得蕭瑟異常，仿佛是一個青春旺盛的少年突然間隻剩下還有點稀疏白發的老人，在一夜之間蒼老了。
??木名看著那棵老樹的時候，心中有些淒涼，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也是那樣，在一次繁華之後又沒落了。
??木名化作的這棵小樹也看到了無數和自己一樣的樹苗夥伴每天都不斷地從大地汲取養分，貪婪的靠近那光束散落的方向。
??為此，一些小夥伴們糾纏在一起，大打出手，特別是在風吹的時候，動靜最大，無數嫩葉抖落。
??不過，木名這裏卻並沒有這樣的情況，因為木名生活在一棵很茂盛的老樹下，說來也奇怪，那老樹下麵隻有木名這一棵小樹苗，因此大風吹過的時候，木名這棵小樹更加的搖擺不定，顯的很是孤單。
??日如一日，年複一年，恍然間十五年過去了，木名頭頂的這顆老樹的樹葉也開始枯敗了。
??“呼……呼.……”一陣大風刮過，無數葉子飄落，這些葉子還帶有一絲絲的綠葉，這是春天裏的綠葉，不過此時卻是全都夭折了。
??這棵老樹在風中瑟瑟發抖，似乎是在哭訴，又好像是在對生命的不舍。
??許久之後，風停了，樹葉也幾乎都落光了，隻有為數不多的幾根枝條上還掛著幾片剛打開的葉芽，不過此時看著卻是越發的淒涼。
??木名見此，心中一陣心痛，這顆老樹陪伴自己太久了，自己不知道這棵老樹是什麽時候就存在了，以前自己還埋怨這棵老樹遮住了自己的陽光風雨，不過慢慢地，木名也明白了，這棵老樹一直在為自己遮風擋雨，所以自己才會眾多小樹中長得最茁壯。
??隻是此時看著老樹在本該生機漫天的春天裏居然散失了所有的活力，在那輕柔的春風中都顯得無比的脆弱。
??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浮現在自己的心頭。
??看遍了所有的日升日落，陰晴圓缺的明月高掛，看著漫天的星鬥，在黑夜出現後掛在幽暗的星空，看遍了天邊所有的雲彩，不斷向著天空更高處飛去。木名此時看著這些景色，卻不知在思索什麽。
??木名意識所化的這棵樹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好奇，對所有事物的好奇，唯一不變的是木名不能表達自己的感受，卻能感受到周圍所有的景物氣候變幻。
??天氣炎熱的時候，自身的樹葉開始張開，吞吐從地麵吸收的水分，天冷的時候，合攏樹葉，抵禦嚴寒。
??木名在春天的時候開始萌芽，吹風來臨的時候開放嫩芽，然後在一個夏季裏，枝繁葉茂的矗立在這片森林，在秋霜降臨後開始讓自身的葉子隨著秋風變黃，然後那些落葉歸根，在冬天大雪覆蓋之後，開始變得脆化，很久之後終於化作泥土覆蓋了地表。
??這些本能的意識木名開始的時候並不知道，而是學著老樹的樣子照著做了。
??慢慢的自己就學會了，也忘不了，似乎隻有這樣做才能活得更久。
??這一年，秋天來了，比以往來的更早了一些，以至於漫天飛舞的落葉裏，有很多落葉裏還有帶有一點綠。
??看著那些落葉，木名想到了，自己擁有十八個年輪的那年春天裏那顆枯敗的老樹，不過那老樹卻是在春天中慢慢失去生命，在後麵的幾年裏化作朽木。
??天還是那天，不變的是那漫天的繁星，山還是那山，靜靜地出離在那，歲月不侵，水還是那水，依舊倒映著天空的雲彩，那樹還是那樹。
??不過唯一改變的是木名有了三十個年輪，這一年裏，木名的枝葉開的更加的茂盛了，無數根枝條從自己體內誕生，向著外麵伸展，使外麵的世界更加綠了。
??不過，也是這一年裏，那棵老樹不再為木名遮風擋雨了。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裏，老樹轟然倒地，老樹的根從土裏麵翻騰了出來。
??木名想要阻止這一切，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但天空出現光明的時候，木名見到了那倒地的老樹，看到了那老樹稀疏無比的幾根根須，沒有自己想象中繁多，木名有點心痛。
??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裏，木名無比的悲傷，當風吹的時候，木名身上的樹葉不斷沙沙作響，似乎是在訴說木名內心的淒苦。
??這段時間裏，木名突然不習慣無數光芒散落在自己的身上，更不喜歡那無盡的風雨侵擾自己。
??這個時候，木名更加懷念老樹了，隻是老樹此時已經開始腐朽，倒在地麵以後的樣子讓木名不忍直視，似乎是猜到了木名心中所想，這棵老樹腐朽的速度更快了。
??很快，便有無數塵埃散落在樹林中的落葉之間。
??周圍的夥伴此事後都已經不再打鬥了，不再為了那麽一小塊光斑大打出手了，每一棵夥伴都長得無比茂盛，隻是大家突然都安靜了，似乎都有心事了。
??風吹的時候也不再彎了樹腰，雨下的時候也不再折了枝條。
??木名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開始的時候木名想說點什麽，可是就是開不了口，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慢慢的，木名也習慣了這種生存方式。
??當木名有四十圈年輪的時候，木名的生活有了改變，不再那麽孤單。
??因為，有兩隻小鳥兒在自己的樹枝上築巢了，每天早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那兩隻勤勞的小鳥邊開始找尋最柔軟的草葉或是羽毛編織自己的小窩。
??木名突然覺得這樣子的生活很有意思，開始的時候兩隻鳥兒一起出去覓食然後吊著一些嫩草回來，隨後其中一隻稍微大點的那隻便開始用小嘴仔細的將嘴裏的草葉打結，隨後叼起其他的草葉在接頭處不斷纏繞。
??此時，另一隻卻是在旁邊梳理著羽毛，也是很仔細，不時的看過來這邊的編織成果，然後輕聲的叫喚幾聲，似乎是在鼓勵。那隻鳥兒聽到這叫聲後也是更加的賣力了。
??終於，鳥窩成了，不大不小，兩隻鳥兒的身軀擠進去後還有很大的空間。
??此後，兩隻鳥兒經常在樹枝上嬉戲，時而追逐，時而打鬧，晨光還沒有出現的時候便飛出鳥窩開始覓食，日落的時候又嬉鬧著回到鳥窩。
??有時候還在木名身上找尋那些小蟲子，這讓木名心中很是感激。
??因此，那鳥窩所在的樹枝不知不覺間長得更加茂密了。
??木名看著這兩隻鳥兒自己樹枝上的一切，並不覺得單調，而是覺得很新奇。
??盡管這兩隻鳥兒並不知道木名在看著他們，或者知道也不要緊吧，木名是這麽想的，事實上木名很樂意這兩隻鳥兒能知道自己的存在，而不是單單的一棵樹那麽簡單。
??不過，木名想了想後還是放棄了，因為不知道怎麽交流。
??在某一個早晨的時候，隻有那隻體型稍大的鳥兒飛出了鳥窩，隨後便落在不遠處的樹枝上等待，不過那鳥兒的眼睛裏卻留露出一絲期待。
??許久之後，那窩裏的鳥兒也飛出去了，那遠處的鳥兒卻是飛回窩裏看了一眼。
??隨後兩隻嘰嘰喳喳的叫喚一陣，便飛走了，不過這一陣叫聲卻是將木名吵醒了。
??木名有些納悶，不過當看到窩裏有一枚淺綠色的鳥蛋之後，木名卻是很高興。
??因為，自己等待許久的結果終於出現了，不過木名還是安靜的等待著。
??第二天，鳥窩裏有了第二枚鳥蛋，似乎比昨天的稍微大一些。
??木名內心更是高興，不過卻也更加期待了。
??終於，第三枚出現了，隨後第四枚也出現了，最後第五枚也出現了。
??不過等了兩天之後還是沒有出現第六枚，這讓木名有些失望，不過隨即釋然了，暗道自己貪心了。
??兩天後，那隻體型較小的鳥兒便不再隨那的鳥兒出去覓食了，而是每天都在窩裏孵蛋，二那隻大鳥兒每天回來的次數卻更多了，每次回來都叼著一隻蟲子給那小鳥兒吃，隨後在窩邊鬧騰一陣後邊再次飛揍了，隻有夕陽落盡的時候才會再次回來，不過嘴裏依舊還是叼著一隻蟲子。
??之後的每天都是如此重複著，起初的時候木名還是耐心的等待著新生命的出現，不過過了幾天之後木迷宮的內心便開始焦急了。
??這時候木名便開始希望那小鳥兒飛出鳥窩，好讓自己看看那五枚鳥蛋的變化，是不是有破殼的跡象，不過那小鳥兒仿佛是紮根了一般，每天都靜靜地在窩裏呆著孵卵。
??在之前木名已經感受不到了時間的流失，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司機的變換，自身色彩的改變，不過此事後卻是感覺時間很是漫長，不知過了幾百年一樣，木名的內心很是期待，同事也是有種急不可耐的感覺。
??終於，持續了二十一天之後，那小鳥兒突然飛出了鳥窩圍繞著鳥窩飛旋了幾圈後便消失不見。
??此時，木名卻感覺到自身在顫抖，是不是風吹的緣故木名不清楚，因為自己的樹枝上多了幾個小生命，毛茸茸的，嘴角有點黃，顯然是剛孵化不就，眼睛很大不過還沒有睜開。
??木名見此，不禁將這根樹枝上的的枝葉全都合攏，抵禦著風吹，保護著幾隻雛鳥。
??就這樣，雛鳥在父母的哺育之下，不斷地成長。
??但是隨著雛鳥的長大，食量也越來越大，這時候木名真希望自己的身上長出更多的蟲子，這樣那鳥隻鳥兒就不用飛去遠方覓食了。
??看著鳥兒的成長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情，隻是在某一天，那兩隻鳥兒出去不是以後，隻有那隻稍微小點的鳥兒飛回來，另外那隻卻是不再出現。
??木名有些擔心，不過是在安慰著自己，還是無聲的安慰著那鳥兒，隻是迷路而已，不過看到那隻鳥兒有些悲傷地眼神，木名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還是隻有那隻鳥兒回來，不見那隻大鳥的身影，木名的心中有些顫抖。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此後的每一天都隻有那隻鳥兒形單影隻的飛回來，木名內心沉默了。
??木名想到了什麽，或者說早就想到了，隻是心中不願意承認而已。
??不過木名卻看不到那隻哺育雛鳥的鳥兒悲傷地眼神，因為幾個孩子的食量越來越大了，這讓她已經沒有時間來悲傷緬懷，或許隻有自己單獨的時候才會想起往事吧。
??好在，這隻鳥兒的捕食能力很強，而且木名身上的蟲子也越來越多，所以幾隻雛鳥健康的生長，而且長得很好。
??很快，夏末了，秋風也從遠方吹來了，五隻雛鳥都已經能飛翔了。
??這一天早晨，幾隻鳥兒隨著落葉開始拍打著翅膀，開始的時候有些不自然，不過在那隻鳥兒的嘰嘰喳喳交換之下，幾隻小鳥很快便能自由飛翔了。
??但晨光出現的時候，幾隻鳥兒在鳥窩上空盤旋幾圈後便飛向了遠處。很快，便消失不見。
??不知為什麽，木名心中突然很失落，而且隱隱的難過，木名想到了保護自己的那棵老樹，因為這種感覺很那老樹枯敗的時候感受一樣，讓自己內心很是悲傷，木名看著那個鳥窩許久，隨後用樹枝將那鳥窩小心翼翼的包裹起來，希望有一天.……
??改變的是，那老樹仿佛是自己的長輩一樣，那些鳥兒卻是自己的孩子一樣，不變的是那種與自己息息相關，無比親近的感覺。
??時間過得飛快，木名記不得過了多久，木名也沒有觀看自己的年輪，隻記得落了五次黃葉。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以前的時候，自己一個人感受天地變換，四季交替。
??這一年秋天裏，那隻鳥兒單獨的飛回來了，在樹枝上停落了，眼神有些傷感，不過卻隱隱有幾分追憶。
??但剛看到那個鳥窩還在的時候這隻鳥兒突然歡快的叫喚了起來。
??木名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突然蘇醒過來，全身樹葉張開，像是歡迎自己的孩子回來一般，隻是看到這隻鳥兒的時候木名內心突然一陣沉痛，那鳥兒的羽毛已經沒有以前那般光亮了，而且叫聲顯得很是疲憊。
??許久之後，那鳥兒輕輕地飛落在那鳥巢而之中，來回走動幾圈後，發現還是很以前一樣結實的時候，鳥兒再次叫喚了幾聲，隨後安靜的閉上了雙目，好像是睡著了，木名沒有抖動身上的樹枝落葉，生怕驚擾了那鳥兒。
??於是，這一夜出奇的安靜。
??晨光出現的時候，木名以往記憶裏沒有聽到鳥兒的鳴叫，也沒有見到鳥兒在飛舞，而是見到了那鳥兒安靜的睡在了鳥窩裏，眯著雙目，安詳無比。
??“哎……”
??木名看了許久之後，突然一聲歎息。
??一聲歎息之後，木名好像蒼老了許多。
??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
??大概是時間太久了，很多東西都已經改變了，很多景色都已經消失了。
??當木名多了五十多個年輪的時候，木名似乎不願意蘇醒了。
??這些歲月裏，自己的夥伴都已經枯敗，無數落葉飛舞在秋風裏，天氣似乎更加寒冷了，盡管是在秋天，木名卻感覺身軀有些發抖，或許自己已經老了。
??無數落葉堆積在地麵，不斷地腐化，那些落葉裏麵有老夥伴的，也有自己的，整片森林似乎都蒼老了許多，到處都彌漫著腐朽的氣息。
??這一年裏，木名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春天來臨的時候自己不能及時的發芽了，夏天的時候自己不能撐開很多樹枝了，秋天的時候確實早早的散落了身上已經稀疏的落葉了，冬天的時候，自己更是不時的陷入沉睡。
??終於，木名年輪有一百五十多圈了，這一年裏木名在春天來得時候就已經蘇醒，而且早早的就發了嫩芽，剛剛邁入夏天的時候就便已經枝繁葉茂了，比以往任何時候的時候都旺盛，木名心中很是高興，不過卻有些遺憾，在秋風吹過的時候，樹葉還是沒有掉落，當冬雪來臨的時候，還是沒有掉葉子，沒有落葉飄飛。
??這一刻，木名想到了自己年幼的時候，那顆很老的大樹，那時候那顆老樹也是開的無比的茂盛。
??木名心中無喜無悲，突然有些釋然，隻是有些懷念，想到了那老樹，想到了保護自己的那顆大樹，想到了自己樹枝上的那幾隻鳥兒，想到了那鳥兒飛回來以後的眼神和疲憊的叫聲，想到了自己的老夥伴，也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自己是木名，自己有阿公，有虎哥，有娘親，有父親。
??想到了很多往事，想到了很多明悟，想多了很多.……很多……
??沒有天旋地轉，這片世界還在繼續著自己的步伐，隻是木名的意識已經飄蕩出來，在這顆老樹的上方靜靜地看著老樹，又像是看著自己。
??老樹已經有一百五十多年了，在這樹種中，算是很長壽了，老樹的根部有些彎曲，樹枝很多，某一處樹枝上還有一個鳥窩存在的痕跡，這是木名刻意為之，隻是編織鳥窩的草葉羽毛已經腐朽風化了。
??很快，春天來了，這棵樹還是留著去年春天裏嫩芽長大以後的樹葉，沒有脫落，但也不在發芽。
??這棵樹似乎是已經永恒不變了，歲月不能改變他的色彩了。
??許久之後，木名的意識向著天空更高處飛去了，很快消失在天邊了。
??當木名消失之後，這棵老樹卻轟然化作粉末，無數粉末飛舞，或落地化作泥土，或隨風飛向遠方，或落在湖泊，或落在石頭縫線中。
??似乎是老樹是這片世界唯一的平衡，當平衡打破之後，那麽這片世界也就不複存在了，也或許是這世界太疲憊了。
??明道蒲團上，木名緩緩的睜開雙眼。
??（寫完這一章，心中有些悲傷，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很多。）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