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這是,我們的家
她說的回去,是真的跟周家鬧翻,至少,也會跟周春和鬧翻。
屆時若是鬧得太僵,怕是不好收場。
畢竟別的暫且不說,兩個人還有孩子,且還是個嫡子,一個鬧不好,反倒是讓兩家結了仇了。
周姚氏點頭應了,道:「你放心,我來時都想好了,如今這周家怕是不清白,我先回娘家住一段時間也是好事兒。」
現下其他事情都好說,唯有一件事卻是最重要的。
那就是周明的安全。
她如今失而復得,好容易將兒子給尋回來,若是他再出事兒,周姚氏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便是為了孩子,這段時間回家避讓一番也是好的。
她心中自有打算,顧九自然不多干涉,笑著同她說了兩句,便去帶她去接了小明兒。
……
周姚氏說到做到,第二日果然就帶著周明回了娘家。
周家是什麼反應,顧九是不知道的,不過周姚氏隔三差五會抱著小明兒來梅園,所以倒是對她的近況知曉的一清二楚。
譬如家中對她的遭遇十分憤慨,周家讓人上門討公道,反而被姚家人給罵了一通。
再譬如說,周春和想見妻兒,可不但沒見到人,還被大舅子給擠兌了。「我姚家小門小戶,高攀不起太傅家的公子,好容易保住命,哪兒敢再登貴府?也請周大人體恤一二,別讓寒舍污了您的鞋。」
周姚氏知道這些,還是丫鬟們無意中聽到回來跟自己學嘴的。大抵是家裡親眷的態度,讓她這些時日臉上笑容也多了幾分,就連氣色也跟著好了。
顧九聽了這話也不由得發笑,姚家她是知道的,只是四品的京官,在京中著實算不得什麼高門大戶。否則,當初身為姚家嫡女的姚纖雲,也不會給周春和做了續弦。
不過既然成了兒女親家,若是別的人家,怕是早就要巴結著這女婿,好求些好處的。姚家卻能在這時候替女兒出頭,倒也算是個清醒人家了。
顧九才想到這裡,就聽得丫鬟來回稟,道是說周大人來了。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顧九微微一愣,繼而看向周姚氏笑著問道:「你可要見?」
周春和也不知是病急亂投醫,還是終於開竅了,在姚家見不到人,如今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聽得來人是誰,周姚氏臉色的笑意瞬間淡了下來,繼而彎唇道:「不必將人請進來,我去打發了便是,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聞言,顧九則是笑道:「沒什麼麻煩的,你若是應付不來,我讓他們回一句你不在便是了。」
得了這話,周姚氏卻是搖了搖頭,笑道:「哪兒能次次如此。」
先前的時候,顧九已經用這個借口來送客過了,總不能每次都用這個借口去打發了周春和吧?
況且,她又不是真的不打算過了。
待得周姚氏出去,顧九則是搖頭失笑,一面回頭吩咐道:「世子爺快來了,去把酒溫上吧。」
這些時日,莊子期跟秦崢的關係倒是越發的好。兩個人時不時地小酌一杯。只是莊子期喝不得涼酒,所以都得提前給他溫上。
眼見得這會兒夕陽將至,她便知道秦崢快回來了。
周姚氏出門的時候,果然見周春和在門外,她唇邊笑意淡了幾分,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柔軟:「您怎麼來了?」
見到她,周春和卻是神情一喜,旋即道:「纖雲,你肯出來見我了?」
這人分明已經小三十的人了,卻偏偏還是一副不開竅的模樣,看的周姚氏倒是先消了幾分火氣。
她垂眸行了禮,道:「夫君這是說的什麼話,妾身又不曾和離,自然是會見您的。」
「那,你什麼時候回府?」
周春和張嘴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口:「祖母她們都很惦記你,長久住在娘家也不大好,你說是不是?」
然而先前十分好說話的妻子,這次卻只是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夫君這話倒是奇怪了,我是嫁到周家,又不是簽了死契。便是下人還有假期呢,難道不許我回府住上幾日?」
她這話一出,倒是讓周春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因蹙眉道:「可你是家裡主母。」
先前的時候周姚氏性情十分溫和,何嘗有過這樣的時候?
因此她態度這麼一變,反倒是讓周春和有些不習慣了。
周姚氏心中嘆息他榆木腦袋不開竅,面上也多了幾分氣悶,因蹙眉道:「您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眼見得對方就這麼進了門,周春和越發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一時有些詫異,叫她:「纖雲……」
然而門已經被關上了。
吃了個閉門羹的周春和,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雖不知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卻也知道,好像他又將事情搞砸了。
這兩日,周春和自己私下裡反省一番,才發現往常的夫妻和樂,其實都是因為周姚氏不跟他一般見識。
似是現在,她才使了脾氣,他就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麼,哄人更是無從談起。
這般情形,二人能和好才怪呢。
周春和一時有些愁眉苦臉,不妨一回頭,就看到一張看熱鬧的臉。
「世子,好巧。」
饒是心中有些氣悶,可見到同僚,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秦崢在門外看了這一出好戲,心中有些鄙夷周春和的迂,唇角卻是帶著散漫的笑:「不巧,我來接夫人回府。」
一個是才被吃了個閉門羹,一個是春風得意麵含春。
周春和莫名從對方的話里聽出幾分嘚瑟的意味來,可在看到秦崢面上那閑適的表情,又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咳嗽了一聲,胡亂的點頭道:「原來如此,世子請吧。」
只是話雖然這麼說,他卻還站在原地。
秦崢見他這模樣,越發在心裡嗤笑了一聲,這周春和莫不是讀書讀傻了?
「周大人不讓開路,難道要我飛進去?」
這話一出,周春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擋著門了,連忙避讓到一旁,一面道:「抱歉。」
秦崢隨手推開門,卻又見周春和失魂落魄的模樣,睨了他一眼,問道:「大人,你不走?」
這話實在是太理所當然,聽著也帶著那麼些欠揍的味道。
可惜周春和為人的確是迂,根本沒聽出來,仍舊好言好語道:「嗯,我想等內人出來。」
夫人不回府,他去姚家也被罵了一通,可總不能真的不管媳婦孩子吧?
接還是要接回去的。
況且現在也是他一時糊塗,如今做了錯事兒,姚纖雲生氣也是應當的。
他這模樣,難得的讓世子爺起了幾分惻隱之心。
畢竟,不過數日之前,他也跟這位一樣,正在抓耳撓腮的想著如何才能抱得美人歸呢。
只不過他跟周春和不同的卻是,對方是自作自受,他卻是二人互通心意,只差一層窗戶紙。
抱得美人歸的世子爺十分的自得,甚至已然忘記了,當初他是怎麼夜不能寐,且還走了多少彎路的。
嘚瑟歸嘚瑟,秦崢也不打算真的見死不救。
「我若是周大人,現在必然不會等著了。」
聽得秦崢這話,周春和卻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世子此言差矣,還是要等的。」
這個人,還當真是個榆木疙瘩!
秦崢心中鄙夷,淡淡的反問道:「等著做什麼,等著將人接回去,然後讓她以身飼虎?」
這話一出,周春和卻是瞬間起疑,問道:「世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見狀,秦崢便知道,周春和必然沒有好好兒打聽過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他十分好心好意的給周春和指了一條明路:「你既如此愛重她,難道不知她中了毒?且,這毒不是鄭鳶所下。」
寥寥數語,卻讓周春和的臉色打翻顏料鋪似的。
他先是驚疑不定,又是驚懼交加,末了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多謝世子指點。」
家裡只說周姚氏因孩子的事情鬧脾氣,且他先前也的確因長子的事情,對周姚氏不公平,所以哪怕她生氣,他都從未想過還有別的原因。
秦崢是不會說謊的,他的人品自己還信得過。
既然他說的是真的,那就只能說明,家裡是瞞著自己其他事情了!
念及此,他復又施了一禮,道:「改日再專程謝過世子,周某先回去了。」
眼見得周春和想明白,秦崢則是點了點頭,待得人走了,才低聲嗤了一句:「就沒見過這麼笨的。」
不想他話音才落,就聽得有姑娘聲音自門后響起:「世子爺這麼好的心腸啊,居然還替人答疑解惑。」
話音未落,就見顧九笑吟吟的走了出來。
她那會兒掐算著時間,想著秦崢快回來了,再加上見周姚氏進門看孩子,見她神情不對勁兒,便給她騰出來一個獨處的空間,自己則是出門來尋秦崢。
不想倒是聽了這麼一出。
被顧九抓包,秦崢倒是沒有絲毫局促,只是睨了她一眼,施施然道:「那是自然。」
不答疑解惑成么,這周姚氏隔三差五過來,來了便是尋顧九說話。上京里沒她認識的人了,鎮日只會佔著他夫人的空閑!
早點讓他們夫妻和好,顧九省下來的時間做點別的,難道不好么?
不過,這話秦崢自然是不會說的。
顧九見他這理所當然的模樣,不由得低笑一聲,道:「酒已經溫上了,飯菜也做好了,您快進來吃吧。」
得了這話,秦崢臉上的笑容越發多了幾分,溫聲應了,隨著顧九進了院門。
……
晚間的時候,周姚氏也被留下來吃了晚飯。
莊子期興緻好便多喝了幾杯酒,等到這宴席散了,他直接便醉醺醺的回房睡了。
顧九囑咐下人照顧好莊子期,又送了周姚氏上了馬車,回頭看到秦崢倚著門框看她,復又無奈的笑道:「世子怎麼不上車?」
這會兒天色都暗了,再晚就到宵禁的時候了。
聞言,秦崢卻只是彎了彎唇並未說話。
方才那一刻,他恍惚竟生出一種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感覺。
彷彿他們便在自己家門口,才辦了一場宴席,她則是作為當家主母,送走客人。
這個認知讓秦崢的一顆心都柔軟了下來,眉眼更是越發溫和了幾分。
顧九倒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見他不動,還以為他有些醉了,因是笑著扶著他道:「您低頭,當心撞到。」
秦崢從善如流的上了車,待得自己坐穩了,又伸出手來抓顧九:「你也當心。」
男人的手骨節修長,顧九眉眼瞬間便漾開一圈笑意,勾唇一笑,順著他的力道上了馬車。
夜色濃重,街道兩側香味兒蔓延開來,空氣中滿是食物的香氣。
溫酒茶香人聲鼎沸,處處都是熱鬧的人間煙火世俗氣息。
顧九深吸一口氣,回頭見秦崢正以手撐頭,歪著腦袋看自己,莫名覺得心頭一跳,輕聲問道:「世子看我做什麼?」
聞言,秦崢卻是輕笑一聲,低低道:「世子不曾看你,在看畫。」
時有美人,如在畫中。
顧九卻沒來由的懂了他的意思,臉上一時有些羞澀,咳嗽了一聲,別開眼眸替他斟茶,一面道:「您果然是醉了,喝茶。」
秦崢卻並未去接,而是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頓覺滿口茶香。
「好茶。」
他尋常不愛品茶,顧九卻有一手好茶藝。
他不懂這個,卻知但凡是她,必然是好的。
平常的秦崢,大多數是矜淡且自持的,然而一旦沾染了幾分酒意,他便有些放浪形骸起來。
顧九被他這直白且滾燙的目光看的有些把持不住,幾乎是倉促的把茶杯放下,胡亂道:「離府上還早呢,您且先睡會兒吧,等到了我叫您。」
這人目光里飽含情意,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且他喝了酒不比尋常,誰知待會會不會借酒胡來?
上次的事情,顧九再也不想來個第二回了!
誰知她才別開了眸子,卻見秦崢坐直了身子,上身傾斜,以壓迫性的動作,擋住了她的光。
「世子,您……做什麼?」
秦崢貼的她極近,男人眸光似是一片汪洋大海,讓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下一刻,就見男人伸出手來,摟住了她的腰肢,輕聲道:「給你看個東西。」
他的聲音裡帶著蠱惑似的,讓顧九瞬間屏蔽了其他的聲音,唯有眼前男人的呼吸,還有她的心跳。
過於劇烈,像是藏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
不等她將聒噪好動的兔子摁住,就見秦崢已然長臂一伸,從她身後拖出來一個長盒子來。
顧九還未反應過來,便見秦崢將盒子放在了小桌案上,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打開看看。」
他就著這個動作,順勢坐在了顧九的身邊,左手仍舊攬著她的腰肢,那炙熱的溫度,讓顧九有些心神不寧。
原來這人方才的動作,只是為了拿東西。
這不是顧九第一次誤會秦崢的意思,可腦子裡那些少兒不宜的畫面還在不斷地輪迴著,反倒是襯的面前的秦崢正人君子,她自己下流了起來。
顧九深吸一口氣,方才讓自己冷靜了幾分,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對於她的問話,秦崢只是笑著以下巴指了指那盒子,示意她打開來。
從顧九的角度看去,能清晰的看到秦崢眸子里的期待。
期待……
顧九也跟著好奇了起來。
她有些忐忑的打開那盒子,卻發現,裡面是一張紙。
確切的說,那是一張圖紙。
「這是?」
顧九問這話的時候,覺得心中那隻兔子蹦的越發快了。
這是房屋布置的圖紙,詳細至極,從院落到房屋,從迴廊到後院,處處清晰可見。
再混合著秦崢的眼神,顧九雖然在詢問,卻也已然有些猜到秦崢的意思了。
下一刻,便見秦崢湊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這是,我們的家。」
一個家字,讓顧九的眼眶驟然有些濕潤。
她拿著圖紙的手緊了緊,又連忙鬆了手,生怕毀了圖紙。
秦崢見她這模樣,卻是低低的笑了起來:「傻丫頭,施工的師傅們手上好幾張呢,這個是特意拿來給你看的。如今這院子里還是荒蕪,這個只是他們畫出來的樣子,你看有什麼要刪減改動的,只管自己動手。若是閑了,親自過去看著布置也成。」
秦崢說到這兒,又有些郝然似的,咳嗽了一聲,道:「這些年手頭積蓄不多,只買了這座三進的宅院,跟明國公府自然是不能比的。」
這是他用自己這些年積蓄買的宅子,每一分都乾乾淨淨。
大抵是因著喝酒的緣故,所以秦崢的情緒倒比尋常時候更放得開:「原想買個更好的,卻又覺得不能因房子委屈了日常所用之物。眼下先委屈你同我住在這裡,至多三年,咱們便搬家,如何?」
這話,甜蜜體貼的簡直不像是秦崢。
顧九隻覺得有人在撓她的心似的,讓她既甜蜜又心酸。
甜蜜是因秦崢,心酸也是因秦崢。
怎麼會有人,將事情做到這個地步,尚且還覺得給她的不夠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