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他鄉遇故人
怎麼是這個祖宗?
還有方才踹自己一腳的男人……
王佑的臉上瞬間出了冷汗,他牙齒都跟著打了磕絆,也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來,幾乎是以頭搶地:「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您恕罪!夫人您別誤會,我是跟這位夫人開玩笑的,真的不知道您跟她認識啊。」
日光刺眼,顧九眯了眯眼,卻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了這人是誰。
上次當街調戲春曉的,也是他。
「京兆尹府李世增的小舅子,這天下還真是小的很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又看向蘇澈。
上次的事情,也是蘇澈處理的。
蘇澈顯然也想起來了,頓時輕聲在顧九耳邊道:「那次主子參奏了李世增,但他身後有人,所以只是挨了一頓罰俸申斥,估摸著李世增趁著後來風生小了,偷偷摸摸的將這人給放出來了。」
聞言,顧九的神情里更多了幾分厭惡,冷聲道:「原來如此。」
她吩咐蘇澈將人給摁住,自己則是走到林氏的面前,放柔了聲音問道:「母親,您沒事兒吧?」
聽到顧九的稱呼,王佑瞬間便面如土灰的坐在了地上,一雙眼裡滿是驚恐。
他還真是悶聲作大死,上次只是調戲了大理寺卿的夫人,進了大牢就拖了層皮。這次,他竟然調戲到了大理寺卿的老媽身上?
自己這雙眼,他是瞎了么!
「夫人,不是,祖宗,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您開恩啊。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您把我當個屁一樣給放了吧!」
這人言語粗鄙,這會兒倒是知道怕了,可惜那模樣生的實在是不堪入目,再加上他做的噁心事兒,只會讓人平添厭惡。
眼見得王佑不住地磕頭求饒,顧九卻是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蘇澈,這人交給你處置了,記得通知世子。」
這一次,絕對不能讓這王佑再出來為禍人間了!
聞言,蘇澈頓時領命去了,不多時便拎著他消失在眾人眼前。
林氏這會兒才回過神兒來,卻是蹙眉問道:「他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這人又作惡過?」
顧九簡略道:「先前曾遇到他當街調戲姑娘,被蘇澈送官一回了。」
她說到這兒,復又輕聲問道:「您沒什麼要緊的吧?」
一旁的林安也格外擔憂的看過來,神情里滿是自責:「都怪我,不該讓夫人跟著過來的,反倒是連累了您。」
聽得這話,林氏柔聲摸了摸林安的頭作為安慰,一面放軟了聲音道:「我沒事兒,說起來,多虧了這位先生——」
她說到這兒,又看向謝遠城,卻見對方的神情不大對勁兒,似乎……有淚光似的?
「先生,多謝您方才相救。方才您說,您叫什麼來著?」
她剛剛好像聽他說自己叫謝……
「謝遠城。」
謝遠城這才回過神兒來,聽得林氏叫他,卻是神情有些激動,他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問道:「請問夫人,您……您可是明國公秦釗之妻?」
他說這話的時候,倒像是確認似的,只是那眉眼裡竟藏了幾分忐忑,若是仔細看去,會發現他的手都有些抖。
然而林氏卻在聽到他的話之後,瞬間便冷了臉色,只是礙於他方才救了自己,才剋制著沒有說話難聽:「我與他已然沒關係了,方才謝過先生恩德。只是旁人的家事,先生還是不要打聽那麼多的好。」
聽得她這話,謝遠城才發現自己說話的語氣不大對,他幾乎的忙的搖頭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我是謝遠城啊!」
男人的模樣格外失態,神情里還帶了幾分急切,再不復方才的淡然冷漠。
而林氏,卻是瞬間一愣。
「謝遠城?」
這個名字,好生熟悉。
林氏先是擰眉看他,卻又在看到這有些熟悉的眉眼之後,瞬間瞪大了眸子:「你,你是阿城?」
她生於邊關長於上京,可卻是十歲之後,才被送到上京的。
上京的規矩大於天,將一個好好兒的人養成了木訥沉悶守禮,可在邊關的時候,縱然有奶娘的轄制,她也並非完全是那樣子的。
至少,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出門,自由自在的找玩伴。
而阿城,便是她幼時好友的弟弟,她親眼看這這個孩子出生,與小姐妹一起學著給他餵奶,教他咿呀學語。
眼前的男人跟記憶里逐漸對上了號,林氏的眸光也有些濕潤。
男人見她認了出來,頓時點頭,激動道:「林姐姐,是我呀,我是阿城。」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里都有些哽咽。
分明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大男人,偏偏卻像個孩子一樣。
聽得他這話,林氏也有些失態,平復著自己的氣息道:「我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你不是在邊關么,怎麼來上京了?還有你姐姐,她怎麼樣,她好不好?」
她這一連串的問話,反倒是讓謝遠城的情緒平復了不少,因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林姐姐,你們若是無事,不如隨我去書院坐坐,咱們好好兒敘話啊?」
聞言,林氏卻是先看向顧九他們。
顧九這會兒也看出幾分苗頭,知道這人母親幼年的好友,因溫聲笑道:「現下書院人太多,正好也到了飯點了,不如咱們去酒樓吧。方才先生救了母親,我們還不知怎樣回報的好呢,總得請您吃頓飯不是?」
她這話一出,林氏便也笑著點頭,柔聲道:「是啊,阿城,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對於她這話,謝遠城自然沒意見,當下便笑道:「如此,便全由姐姐做主。」
……
懷遠書院地處城郊,但是因著有書院的存在,所以這裡卻又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繁榮,周邊酒樓茶館諸多,且大多都是色香味全物美價廉。
眾人尋了一個清凈些的酒樓,在二樓要了個包廂,便見店小二將菜單給成了上來。
「幾位客人看看想要吃點什麼,咱們這兒的廚子可是店家重金請來的大廚,做的一手的淮揚菜,包您滿意。」
這幾年興起的風潮,十分流行淮揚菜,所以京中大多數出名的館子,都會請擅長做淮揚菜的師傅來。
林氏笑著應了,示意謝遠城點菜,頓時便見對方連連擺手道:「林姐姐,您想吃什麼便點什麼吧,我都不挑的。」
方才沒認出來的時候,他倒是瞧著挺有氣勢的。然而這會兒林氏在面前,他反倒是局促了不少。
只是那目光不斷地去看林氏,倒像是掩藏著什麼似的。
林氏卻未曾發覺,見狀只是無奈一笑,又讓顧九去點。
顧九是小輩兒,自然不肯點,讓了一圈之後,林氏只得笑道:「小二,把你們店的招牌菜都點了吧,再燙一壺好酒。」
得了吩咐,店小二頓時笑著應聲去了。
沒了外人,這室內瞬間便清凈了下來。
謝遠城神情有些局促,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情緒,方才看向林氏道:「林姐姐,您今日怎麼來書院了?」
見他詢問,林氏便也沒瞞著,只笑道:「送我們家孩子來書院看成績——瞧我,都忘記了,你可上榜了?」
方才因著那個變故,林氏都忘記林安的事情了,這會兒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們本來是給林安看成績的!
聽得她問,林安故作淡定道:「我考上了,都說了這些題都不難的,偏夫人您擔心。」
不過他的嘴角卻是忍不住上揚。
顧九看的好笑,因笑眯眯的誇讚林安:「母親您不知道,咱們林安可厲害了,他這次可是排行榜一呢,我們過去一眼就看到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回來的快。誰知道即便那麼快了,卻還是差點讓林氏出事兒。
今日這場合,眾人都沒想到會出事兒,所以身邊只帶了蘇澈一個人。
那會兒因著顧九他們去排隊,林氏怕他們會出事兒,這才讓蘇澈跟著過去了。
誰知道便是這一會兒的功夫,顧九他們沒事兒,反倒是林氏這邊有了麻煩。
還好,有謝遠城及時出手相助。
念及此,顧九復又誠摯的謝道:「今日多虧先生出手相助了。」
聞言,謝遠城連忙擺手笑道:「無妨,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不過,你是排行第一,難不成你就是林行舟?」
這話一出,林安則是點頭道:「對呀,是我。」
聽得這話,謝遠城頓時笑道:「實不相瞞,我今日過來,原本就是想看看你的,天才,簡直是天才!」
他這神態,讓林氏也笑了起來,問道:「阿城為何如此說?」
「林姐姐您不知道,這個歲數的考生,我見過不少,可如他一般,能將那些題對答如流,且還能見解獨到的,我卻是頭一個見到。不瞞你說,懷遠書院里是分不同班級的,我今日下來,本是想看看能不能提前詢問他,願意不願意做我的學生的。」
他說到這兒,復又笑道:「不想竟然如此巧,他竟是林家的孩子。」
聞言,林氏卻是笑了起來,有些失笑道:「阿城你誤會了,他不是林家的孩子,與我也沒有親緣關係。不過我跟他很投緣,是我一個很喜歡的晚輩。」
林氏說到這兒,又笑著摸了摸林安的頭,柔聲道:「想不到咱們林安這麼棒,果然我沒看錯你。明珠蒙塵,也是明珠。」
被林氏這麼一誇,林安頓時有些羞赧,因不好意思道:「這次只是運氣好罷了,我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他先前還有些擔心呢,想不到這一屆的考生竟然如此不爭氣,居然讓他拿了個第一。
這話一出,謝遠城則是搖了搖頭,道:「你的試卷,我前前後後看了兩遍,可不是運氣就能做到的。林行舟,你可有興趣來我的班裡么?」
他說著,卻又頓了頓,道:「不過只一點,我的班級並非甲班,但你放心,謝某別的不敢說,教書一項上,卻自認不輸於任何一人。」
懷遠書院一年只收四個班級,分為甲乙丙丁。
班級的夫子們自然也都是按著這個排的。
謝遠城教授的是丁班,然而,卻並非是因他才學不好,而是他自行請命的。
他一向認為,學生從無好壞之分,為師者,當針對性教學,答疑解惑,教書育人不可分開來談。
說這話的時候,謝遠城才有了尋常的傲氣來。
聽得這話,林安頓時點頭道:「我原也不打算去甲班的,那天我見到那個甲班的老師了,大腹便便,我不喜歡他。先生若是肯收我,我自然願意去你的班裡。」
哪個班無所謂,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前,眼前的謝遠城,讓他很有好感。
見林安竟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謝遠城眼中頓時多了幾分喜色。
他才想說什麼,卻見林氏無奈的笑道:「好了好了,飯菜上來了,先吃飯吧。」
得了這話,謝遠城忙的收了幾分笑意,諾諾的點頭道:「好,林姐姐,您先請。」
他這樣客氣,反倒是讓林氏的笑意多了幾分,笑著嘆氣道:「雖說咱們多年未見,可到底也是舊日相識,你不必如此局促的。你叫我一聲姐姐,天底下哪有弟弟對姐姐這麼客氣的?」
她之所以一開始沒有認出來謝遠城,實在是因為時日相隔太長了。
出嫁之前,她曾經回過一趟邊關,雖只住了月余,卻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那時候她幾乎日日都見謝遠城姐弟,然而與如今到底隔了二十多年,一時只覺得面熟,未曾認出來也是正常的。
如今認出他是誰,林氏的笑容便越發多了幾分,看謝遠城也更親近了起來。
聞言,謝遠城忙的應道:「好,都聽姐姐的。」
他這樣說,倒是顯得有些呆傻,林氏又不由得失笑,因問道:「是了,我還沒問你呢,怎麼來上京了,還有你姐姐呢?我記得到上京半年的時候,她給我寫過信,說是要嫁人了,可後來便漸漸的沒了音信……她如今好不好?」
那時候她懷上秦崢,加上家裡又有個鬧心的方清進了門,這日子便越發的艱難了起來。
雖然心裡挂念小姐妹,可後來在一日日的繁瑣中,卻也磨平了那些心思,到後來有心無力,這事兒便成了被塵封起來的心病。
林氏是真的沒有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還能見到謝遠城,更沒想到自己能聽到他們姐弟的消息。
聽得林氏詢問,謝遠城的笑容微微一收,好一會兒才道:「姐姐跟家裡斷絕關係了。」
這話一出,林氏既詫異又心慌,問道:「怎麼回事兒?」
謝遠城倒是沒瞞著她,一五一十道:「不瞞您說,姐姐當年嫁的那個人,是家裡逼著她過門的。那人是個混子,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後來姐姐不堪忍受,還是借著林伯父在軍中的威嚴,方才迫使那人寫了休書。可是誰曾想,回家不過月余,我那繼母便逼著姐姐再嫁……」
而因著姐姐謝遠竹已經成了一次家的緣故,所以這一次,說親的人便成了個四十多歲的光棍漢子。
謝遠竹一怒之下,跟家裡徹底斷了關係,發誓此生便是死也不回家。
那時候謝遠城還小,只記得姐姐走之前,抱著自己痛哭一場。
他當時因為護著姐姐,被父親抽了一頓軍棍,疼的下不來床,被姐姐抱著時,雖然懵懵懂懂,卻也隱約的知道,姐姐怕是不會回來了。
「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不瞞您說,我是年初才來的上京,原也是想著,您在京中,說不定會有她的消息。」
只是不曾想,他來了之後,打聽到的卻是明國公府亂成一鍋粥。
這般情形下,林氏的處境已然十分艱難,他更加不能給對方添麻煩。
所以便一直忍著沒有上門來找林氏,誰曾想竟然如此的巧合,居然會在這個地方碰見。
聽得謝遠城說完,林氏早氣得紅了眼,咬牙道:「那個張芳娘也太不是東西了!我早看她是個混賬的,偏生你爹怎麼也跟著……」
她到底是顧忌著對方是謝遠城的爹,沒有將話罵出來,只是心裡卻是越發的生氣。
當年生謝遠城的時候,謝夫人難產死了,其後沒兩年,她便去了上京。
等到出嫁之前,她曾經回過一次邊關。誰知道回去之後,卻發現謝遠竹姐弟已經有了後娘。
那個後娘是個勢利眼,行事瞧著就讓她不大喜歡。當時謝遠竹還不在乎,只說她也是快要嫁人的姑娘了,他日去了婆家,哪個還受她的氣。
那時候林氏還有些羨慕謝遠竹,覺得她的性子潑辣,必然是能拿著事兒的,不像是自己,性格被養的軟了,遇著事兒只會忍讓。
誰曾想,好好兒的一個姑娘,竟然被逼到了這個地步!
見林氏這模樣,謝遠城一時也有些心裡難受,輕聲道:「我爹那性子,您是知道的,一向是有些懼內,且那張氏又是個潑皮混賬的,當年我年紀小,姐姐因著我,沒少受委屈。」
就連嫁的第一個男人,若不是為了他,她也是不會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