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書信諾長生
天地邪魔,人間活鬼。
前者很好懂,而後者,說的自然是寧擒水這樣的,人面獸心的魔鬼。
樹白能勉強聽懂,但是不能理解。
「你們這些仙人永遠說一套,做一套……」他的話語已有些無力。
寧長久多說什麼,只是問:「你在這裡待了一個多月?」
樹白嗯了一聲。
寧長久問:「你師父呢?」
樹白道:「若是三更時候寧擒水還不回來,我就回去看我師父。」
寧長久又問:「那你平時吃什麼?」
樹白沒好氣道:「屋子裡有米,我有手,還能餓死不成?」
寧長久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身軀,那後背的脊樑已然能透過單薄的衣衫看清楚,就像是背脊上爬動的骨蛇。
寧長久點點頭:「那好,你去做飯。」
樹白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寧長久已然抓起他的手腕,只能咔咔兩聲,少年輕聲慘叫,而他那先前被寧長久一招打得脫臼的手腕,竟又接了回去。
他輕輕擰轉腕骨,看著寧長久,愈發捉摸不透他在做什麼,只想著難道世上修仙之人都這麼古怪?
樹白悶悶地哼了一聲:「我給你做事,是因為你不殺我師父,絕不是我怕死。」
寧長久道:「你怎麼想都可以。」
樹白轉過身朝著灶台走去。
寧長久看著他的後背,說道:「你的根骨確實不錯。」
樹白停下腳步,皺著眉頭轉身,似有幾分希冀之色。
寧長久又道:「可惜沒有紫府氣海,註定無法修行。」
樹白一跺腳,冷冷道:「誰稀罕……」
寧長久不再看他,而是望向了一旁始終沉默的寧小齡,問道:「在想什麼呢?」
寧小齡拉了張板凳坐下,手肘撐著大腿,手掌托著下巴,很是悲傷道:「師兄,剛剛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死了……」
寧長久道:「所以諭劍天宗會有初春試劍,四峰論劍會這樣的活動,便是讓你們好好適應一番實戰,免得臨危關頭,空有一身靈力,卻什麼也施展不開。」
寧小齡用力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先前我一路破鏡,入玄、中境上境,其實我心裡真的很得意,後來點亮劍星輕鬆叩開通仙境瓶頸,更是意氣風發極了,但今天我竟然差點被一個不能修行的凡人……唉。」
寧小齡越想越喪氣,越懊惱,手指扣著自己的臉頰,臉蛋也隨著手指的起伏時而腫起,時而急巴巴地皺著。
寧長久微微笑了笑,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溫和道:「所以在你還不能真正獨當一面的時候,師兄會陪在你身邊的。」
寧小齡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但是方才的打擊太大,讓她至今都無法接受,便只是弱弱地嗯了一聲。
寧長久忽然想起一事,問:「對了,師妹,你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煉化這麼多精純的靈力的啊,按理說哪怕以你的根骨,也不至於兩個月從入玄到通仙啊……」
寧小齡覺得有些奇怪,理所當然道:「上次師父和我說的啊,我的先天靈太厲害了,但是實戰中若是自身實力不濟,先天靈再強也沒用……這不,我那頭小雪狐里蘊藏著很多老狐狸殘留下來的靈力,都是煉化過的,我就直接吃了。」
「你吃的是先天靈中的靈力?」寧長久身軀微震,定定地看著她,過了會才道:「師妹,你可真是個天才。」
寧小齡以為他是在誇自己,高興了些,笑道:「我只是善於觀察自己的身體罷了。」
寧長久吸了口氣,輕聲道:「師妹……你可知道,先天靈的強度要比自身難以修行多了,許多修行者為了提升先天靈的強度,都不惜折損自己修為,因為先天靈是暗箭,別人無法判斷你有沒有,哪怕知道了,也很難堤防住的。有時一個強大先天靈的突襲,甚至可以彌補一個境界的差距。而你……」
寧小齡無辜地看著他,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什麼蠢事。
寧長久嘆了口氣,問:「而你這種行為,相當於自己家裡有兩袋米,然後勤勤懇懇從這一袋中舀了送去另一袋,這路上免不了又要灑很多,然後……你修行了兩個月,本質上還是只有兩袋米。」
寧長久生動形象的比喻句終於讓寧小齡明白過來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了。
虧自己每天壓榨完先天靈的小雪狐之後還誇獎自己……今天又是辛勤修行的一天。
寧小齡羞赧地低下了頭。
寧長久嘆了口氣,安慰道:「這也不能全怪你,畢竟一般人的先天靈都是隨著自身一同修行,境界慢慢水漲船高,而你的先天靈因為那頭老狐狸的關係,一開始便到了極高的水準,所以有此錯誤……也可以理解。」
寧小齡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身體窩在椅子里,默默點頭。
寧長久問:「那頭雪狐還殘餘了多少靈力?」
寧小齡神色尷尬地開口道:「前幾天點亮劍星之後,一個激動間跨入通仙,就……把它榨乾了。」
「……」寧長久無奈地看著她,道:「沒關係,這件事別讓陸嫁嫁知道就好,省得讓她笑話師兄教育無方。」
寧小齡誠懇道:「不啊,嫁嫁姐姐是我師父,要教導無方也是師父教導無方,而且師兄先發現了這件事,可以惡人先告狀,去興罪問師。」
「惡人先告狀……」寧長久閉上了眼,靠在椅背上,嘆息道:「我也教你識字讀書兩個月,你這……確實是師兄教導無方了。」
寧小齡可憐兮兮地眨了眨眼。
寧長久輕聲道:「要不是現在有外人在,師兄便要代師訓誡了。」
寧小齡立刻將手縮到了身後,轉移話題道:「師兄師兄,剛才那封信,上面是什麼呀?」
寧長久從袖中取出了那封信,展開在掌心,遞給了寧小齡,然後雙手籠袖,閉目養神。
寧小齡狐疑地接過了信,輕聲讀著信上的內容。
「入皇城殺鬼,事成,賜長生?」
寧小齡翻了翻這張信紙,疑惑道:「沒了?」
寧長久點頭道:「沒了。」
寧小齡越想越心驚:「這封信是誰寄的?寧擒水這麼精明的人,會相信這一句話,然後去皇城冒這風險?」
寧長久拿過了信,目光落在那枚印章上,緩緩道:「如果寄信的人地位足夠尊貴,那麼一句話的分量,便無關長短了。」
寧小齡問道:「那麼寄信的人……」
寧長久看著那方印章,上書四字——「銜月擘雲」。
這是與那封婚書中如出一轍的印章,是乾玉殿的印。
寧小齡忽然想到了一事,開口道:「剛來皇城時,那老東西和宋側說過,不要忘了那位大人的許諾……那位大人?」
寧長久點點頭,道:「如今想來,那位大人,應該就是乾玉殿的……娘娘。」
……
「咳咳咳……」
樹白拿著蒲扇,在灶台口起了火,扇著風,柴火噼里啪啦地燒著,熱浪透過灶口撲面翻滾,映得臉頰生紅。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門口的那對男女仙師,眼神之中透著難掩的嫉恨羨慕。
他起身揭開鍋蓋看了一眼,想往裡面吐口口水,但餘光瞥向那個白衣少年,最後已經被舌尖抵到了下顎的口水,還是咽了下去。
畢竟這鍋飯,到時候自己還要吃兩口。
而門口,寧小齡也時不時地望向這邊,似乎怕他做下毒之類的事情,樹白心中更為不屑,心想自己雖放了支暗箭,但為人光明磊落,箭上從不淬毒,更別說給人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寧小齡回想起皇城中發生的事情,很是后怕。
寧長久將這封信疊好收入袖中,不解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她的目的是什麼?只是讓寧擒水去皇城送死?」
寧小齡抿著唇輕輕搖頭:「這一封信把那老東西騙去了皇宮,雖說是為民除害吧,但這娘娘信譽真的不咋樣。」
寧長久道:「事情應該不會如此簡單。」
爐灶那邊,飄來了米飯煮熟的香味。
寧小齡摸了摸有些飢腸轆轆的小腹,正要起身去視察一下進度,忽然,耳畔傳來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