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亡靈再現
寧長久看著那白骨大牢之中,宛若紅艷蜘蛛般盤踞著的妖冶女子,立了個守劍的架勢,沒有貿然進攻。
「你那天為什麼沒有直接殺了我們?」寧長久問道。
這頭白骨女妖最低也是長命境的修為,而此刻隨著臨河城的死氣一點點浸透而入,她的修為更是水漲船高,用不久多久,長命與紫庭那道坎便會被她一腳踏破,而她先前定然是邁入過紫庭境的大妖,所以也不存在已紫庭心魔劫困押她的可能。
白夫人柔媚而笑,道:「我隨著那寧擒水一路跟到皇城,可是在城門口徘徊了好久,壯了好大的膽子才終於跟了進去的,既然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便也不妨放你們一條生路,只是好巧不巧,又在這裡遇到了,大道無數你們卻偏偏要鑽死胡同里。」
寧長久又問:「你拿走了什麼?」
白夫人微笑道:「每與你多說一個字都是對你的饋贈,你這少年人怎麼這般不知好歹,還敢問這問那,真當姐姐脾氣好?」
寧長久不為所動,繼續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寫可能都不是巧合?」
白夫人神色更寒,她望向那少女的眼睛里,如絲的媚意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觸即腐的幽冥煞氣。
她願意與這對師兄妹周旋,很大的程度便是對他們的出現存在懷疑,當時寧擒水忽然動身前往皇城太過湊巧,他的兩個徒弟起死回生太過詭異,當時她並未想太多,為了今日的大計,在那一夜之後便撤離了皇城,而今日又在這個特殊的時間節點再次遇到這對師兄妹,她開始懷疑那到底是不是冥冥中的天意。
所以她一直在試探,試探他們身後到底有沒有牽扯著盤根錯節的線。
白夫人道:「如果你知道什麼,可以說出來,若是能令我滿意,可以換你們其中一個人活命。」
寧長久道:「我確實知道一些隱秘,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
白夫人杏眸微顫,微笑道:「說說看?」
寧長久平靜道:「先送我們出城。」
白夫人只是輕笑一聲,道:「是你嚇傻了還是拿我當傻子?呵呵呵,你開不開口有何關係,拘你魂魄問話便是。」
那本來婉轉的語調末端,聲音陡然一挑,死煞之氣似梨花暴雨鋪天而下,那針錐斧鑿的氣勢中,一條極長的白骨之臂如刀切而來。
寧長久早有預料,身影已動,而寧小齡亦是全神貫注,此刻如真正的靈狐一般,輕盈地避開對方的攻勢,甚至猶有餘力地橫劍抹過,以虹光洗地,殺死那些鐵釘般圍在四周的屍影。
白夫人沒有理會寧小齡的反擊,幽幽的眼眸已鎖死了寧長久所在的位置,在那寧長久的身影為了躲避一記鑿擊再次躍起之際,另一根白骨之爪驟然發動,精準地預判他在空中的落點,朝著心口的位置刺剮而去。
寧長久身形躍在半空,在那利爪來臨之際,長劍一格一抹,劈開那奪命的白骨,身形墜落之時,又踩中另一條自下方攻來的骨臂,身影一躍,又落到另一條白蛇般的骨臂上,他長劍左右劈斬,身形騰挪之際,將那些雜亂織來的白骨一一削成碎片,同時腳步不停,踩踏著其中的一條骨臂,彷彿以此為階梯,朝著白夫人所在的位置奔去,並與她的距離越拉越近。
「呵,自投羅網。」白夫人蔑然而笑,高高撐起的羅裙下,森森然的白骨手臂如巨浪般抬起。
寧長久腳下踩著的骨臂忽然塌陷,連帶著他的身子一同墜落,數百把白骨刀刃齊齊高懸,對準了寧長久所在的位置,若箭矢齊發。
寧長久心中的衡量不過一瞬,在第一把白骨刀落下之際,他便退了一步,隨後直接放棄進攻,退了數十步,交錯著躲避那骨刀的悍然來襲。
寧小齡見到師兄的頹勢,在以劍光洗去一道屍影之後,長劍一拋,如雲台游劍一般馭劍而去,斬向那些糾纏著寧長久的手背。
白夫人冷冷一笑,在那少女長劍脫手之際,她的白骨便如蛇鰻般襲了過去。
寧小齡一驚,被迫後撤,只好三心二意的駕馭飛劍,那飛劍也會一下子打落在地,被白夫人以一截手骨壓住。
寧長久的境界終究太低,哪怕以身法之靈巧避閃過了無數次攻擊,但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那一身白衣已割裂開了不少鮮血滲出的豁口,而這些傷勢拖住了他的身法,之後的數次骨刀暗襲,他幾乎是擦著邊緣躲過的,險象環生。
白夫人仰起頭,看著那輪血色越發濃郁的月牙,那月牙越來越豐盈,一點點地生長著,不久之後便會化作一輪滿月,與真正的月亮運行同樣的軌跡,將那純正月輝遮擋在外,讓幽冥的眼照看人間。
屆時什麼冥冥之中的天意,自己便是冥的主人,便是天意!
對於無法速殺寧長久,她心中也有一抹縈繞不去的煩躁:「我的境界已經這麼差了嗎?」
她眼眸微闔,不由自主地將其了一張讓她生惡又膽寒的,尖嘴猴腮的臉。
「也不知道你死了沒有……」白夫人嘴角勾起,殺意忽然攀至巔峰。
她身影陡然升空,沐浴著紅月之光,數萬根白骨拼接起的巨大身軀如拔地而起的高樓。
「既然這麼能逃,就先拿你師妹開刀。」
刷刷刷!
三道嶙峋的骨臂一道道紮下,洞穿地面,打得巨石開裂,寧小齡感受到了那股逼仄而來,幾乎如針芒頂背的寒意,憑藉著靈狐的直覺,連連避開那三道骨臂,但她的身影卻要比寧長久遲鈍許多,用不了太久便有可能直接被那白骨女妖砸得重傷將死。
寧長久得到了片刻喘息之機,等他身影稍稍停歇之際,周圍的一切,已被白骨微得水泄不通,就像是一個白骨構築的天井,唯有最上方露出了容納月光照入的缺口,而那缺口處,白夫人懸空而立,將最後的遁逃之處攔死。
在境界碾壓之下,寧長久一身花里胡哨的道術劍法陣法幾乎都沒有了用武之地。
在寧長久在站定之後,只是稍一蓄勢,身形便隨長劍一道拔起,飛蛾撲火般刺向白夫人。
白夫人心知肚明,這一劍絕對不可能殺死自己,反而更像是江湖之中那些草莽俠客的殊死一搏。
這是手段用盡了么……白夫人陰冷地想著,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懈怠。
果然……白夫人紅唇如幽冥河畔微卷著瓣兒的花,她可以分明地看清楚,這少年的殺來一劍不過幌子,真正的殺招是藏在那一劍之後的,一道沙子般粗礪的劍意。
那道劍意如寧小齡先前偷襲自己的如出一轍,應是師出同門的護身劍意。
白夫人早有預料,數十隻白骨手掌同時結印,以幽冥之氣凝成鐵牢將那劍意如籠中鳥般團團圍困,另一邊,又是近百根巨大的白骨凝成一掌巨大的手掌,掀起滔天陰風,一掌朝著他的頭頂拍下。
就在一切已勢在必得之際,白夫人忽然渾身一凜,一道白影在她眸子前閃過。
刷得一晃間,紅月的顏色好像更深了……不,那是血,眼眸中溢出的血,就在她全神貫注要殺死寧長久時,一隻身姿靈巧至極的雪狐不知何時一竄而過,以利爪抓向了她的眼睛。
雪狐一擊即走。
那是片刻的眼盲。
白夫人知道他們逃不出自己白骨的囚籠,但是眼前片刻的黑暗卻給她帶來了深深的危機感。
那白骨巨掌下,寧長久被狠狠地砸去,他痛哼一聲,手中的劍卻燎起了前所未有的明亮火光,借著那白骨夫人一掌的衝擊之勢,像是被高速拋動的沙袋,朝著那骨牢的牆壁上撞去。
像是數百根竹子同時被折斷,咔擦咔擦的斷裂聲在一瞬間響起,半空中,寧長久與寧小齡對視了一眼,雙雙會意。
雪狐化作星芒入身,若非它境界實在被壓榨太低,方才甚至可以直接挖出白夫人的眼球。
但這座冥府之中,哪怕白夫人所有的骨頭都被拆碎,她也可以將自己重新拼湊完整。
她的瞳孔以極快的速度修復著,視線回歸眼眸之際,恰好看到寧長久與寧小齡從那破開的白骨之牆中逃逸而去。
這本該是徒勞之舉,但是在那對師兄妹身影消失之後,她竟真的無法察覺到他們的氣息,只能在城中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弦動。
短短的時間內,寧長久與寧小齡自然無法走遠,而是在白夫人的感知中消失了。
在他們離開白骨囚牢的那刻,兩人皆心領神會,同時催動了「道門隱息術」。
他們身上所有的氣息幾乎都被遮蔽殆盡,只留下一抹先天存在的生機弦動,一如秋蟬蟄伏。
白夫人幽幽嘆息。
「手段可真多。」
她已經沒空陪他們玩下去了。
白夫人的小腹裂開,一隻瑩潤如白玉的手柔柔地探出,那手指宛若蘭花,將那綠瓷瓶提起,然後一下子捏碎,女子口中喃喃嘆息:「只能早點放你出來了。」
這綠瓷瓶中是她溫養的魂魄,是她冒險潛入皇城所取之物。
綠瓷瓶破碎,其中陰魂飄出,緩緩聚攏成人形。
不久之後,寧長久與寧小齡隱匿的身影將被再次揪出,而他們則會駭然發現,真正陰魂不散、破解了他們道門隱息之術的惡鬼,便是他們曾經師父的亡靈——寧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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