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挑撥
「枉那朱五有個仁義的名聲,居然如此下作,用人家家眷要挾,算什麼英雄。」
廖永忠頹然坐在椅子上,喃喃說道。
「這是俺們的主意,和朱鎮撫無關。」馮國用說道。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俺們乾的是殺官造反誅九族的勾當,無所謂下作不下作!」胡惟庸說道,「廖大哥,路就擺在這,是魚死網破還是跟著俺們一塊干,您自己選吧!」
廖永忠沉思起來,默不作聲。
而馮國用看著滿臉冷笑的胡惟庸忽然感到有些陌生。這位同鄉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怎麼橫下心來如此的狠辣果決。
良久,廖永忠吐出口氣,無奈道,「好,俺答應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胡惟庸大笑,把桌子上的金餅子推過去,「這些金子,大哥拿著去疏通關係,聯絡士卒。」
「好!」廖永忠再次點頭,「一切交給俺,你啥時候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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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惟庸搖搖頭,「從今天起,老太太嫂子和大侄子,俺有地方安排,大事成后再讓你們一家團聚。」
「放你娘的屁!」廖永忠脖子上青筋顯現,罵道,「胡惟庸,你我相識一場,就這麼絕?」
「還是那句話,這是誅九族的勾當,怎麼小心都不為過。」胡惟庸面無表情,「不過大哥放心,俺是有良心的人,你家眷在俺那,絕受不著半點委屈,俺當自己親媽親兒子那麼對待。俺發誓,若有半句假話,俺胡惟庸不得好死。」
「你……」
廖永忠眼中能噴出火來,可最後還是無可奈何。
馮國用在旁說著軟化,「廖兄弟,大事成后,俺給你賠罪,要打要罵,俺絕不含糊。」
「罷了!」廖永忠重重點頭,「要俺怎麼做,你們說個章程吧,俺照辦就是。」
胡惟庸笑道,「現在不急,廖大哥回去和令兄商量一番,明日俺找你們。」
廖永忠恨恨的瞪他一眼,站起身走到門外。
家眷還在人家手裡,廖永忠心如刀割。撲通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娘,兒子不孝,讓您老跟著受苦了。」
郭興摘掉老婦人嘴裡的東西,就聽她哭道,「兒阿,這都是命,既然你答應人家了,就好生去辦,辦好了咱們一家團聚。」
她們就在門外,所以來龍去脈聽得真切,人為刀殂她們也是無可奈何。
廖永忠又重重的磕了幾個頭,不舍的看著妻兒,含淚離去。
馮國用嘆氣,「胡老弟,說服他就行了,為啥還要拉上他兄長?」
胡惟庸哼一聲,往嘴裡扔個花生米,「夜長夢多,走城門才能進多少人。走水路一船就是幾十人,這是雙管齊下。」
「外面的家眷怎麼安排?」馮國用又問。
「俺在城裡有個誰都不知道的院子,安置在那。這幾日還要勞煩幾位兄弟守著。」胡惟庸面露凶光,「他要是真跟著咱們干,一切好說。要是三心二意,嘿嘿……」
且說廖永忠離開酒家,直奔水軍大營,找到自己的兄長廖永安,紅著眼睛講了一遍。
廖永安性子沉穩,開口說道,「俺就知道,紅巾佔了濠州定遠,肯定要朝咱們這下手。原本想著,要是真打不過就降了,可是想不到,咱哥倆稀里糊塗成了人家的開路先鋒。
你也別急,那胡惟庸在這城裡認識不少軍漢,咱們不答應有的是人答應,咱們答應好過別人答。起碼咱們家眷能保全,明日俺跟你一起去會會姓胡的,反正吃的是兵飯,殺誰都是殺。
胡惟庸,嘿嘿,終有一日俺扒了你的皮!」
定遠,紅巾軍營,朱五房裡。
「成了!」
朱五大喜,藍玉連夜跑回來報信兒,快馬跑了一夜,馬累到吐沫子,人累到脫力。報告之後,藍玉站都站不穩當。
「老馮說事不宜遲,五哥今天就安排人,一路走陸路,一路走滁和。路上的白天進城,廖永忠在城門接應,水路的晚上進,廖永安在水路接應。」
「將軍,此乃天助紅巾,大事可成。」
朱五房裡席應真,李善長馮勝,二虎郭英等都在,此時人人都面有喜色。
尤其是李善長這樣有遠見卓識的人,定遠現在看起來安定,可是官軍大軍一來,只能硬抗。
打下和州就等於多了許多出路,定遠的前程也豁然開朗。
想到這裡李善長不禁看著朱五,心中暗道。雖然年輕了點,可是心智堅定。古往今來造反的多是流寇荼毒天下,這位年輕的朱將軍,卻從一開始就制定路線,提出口號,大有作為。
聽了席應真的話,朱五笑笑,「二虎,你帶人走城門。老四,你帶人走水路。人不用多,一人帶百八十人就夠了。」
「是!」二人答應。
「多帶掌心雷。」朱五又交待,「老四,工匠坊那邊造了一門小炮,你也帶上。」
「那俺這就回去。」藍玉咬牙站起來,「三哥他們等著我回信呢。」
「你又不是鐵打的,留我身邊。」朱五看向馮勝,「正好你兄長在城裡,你跑一趟。」
「俺正有此意。」馮勝笑道。
朱五站起身,朗聲道,「傳令,全軍準備,待和州城裡準備好,咱們一鼓作氣,拿下和州。」
眾人轟然應答,「諾!」
此時一縷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正打在朱五的臉上。
那張曾經稚嫩笑嘻嘻的臉,如今已是剛毅沉穩。
………
這些日子,湯和有些羞於見人。軍中上下都知道他讓朱五的手下給揍了,走到哪都感覺有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來。
「朱小五,俺剮了你!」
湯和在家裡喝悶酒,一想起這事,就氣得渾身打擺子。
「公私不分,什麼鳥大帥,虧俺還巴巴的給你賣命!」
本以為大帥會給他一個公道,誰知道郭子興好似不知道似的,不咸不淡的說幾句,沒下文了。
湯和恨朱五,此時連郭子興也恨上了。
就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親兵來報,大帥的公子郭天敘和管軍司馬張天祐來了。
這倆人人惹不起,一個大帥小舅子,一個親兒子。湯和心中不耐煩也得硬著頭皮招呼。
「什麼風把二位吹來了,郭公子坐,張司馬請坐!」
郭天敘大馬金刀的坐下,笑道,「俺聽說湯千戶這幾日心裡不痛快,就來看看!」
張天祐愣了,心說。外甥啊,咱倆來之前不是這麼說的,你咋上來就往人家心上扎呢。
這…湯和握緊拳頭,你特娘的來往俺傷口上撒鹽的嗎?
郭天敘卻感覺良好,自顧自的說道,「這事是朱五不對,要俺說該軍法處置,湯大哥是跟著俺爹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他朱五有什麼資格動手,不分尊卑目中無人。」
湯和笑笑,「算了,大帥的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俺不和他計較,不然大帥麵皮不好看。」
特娘的,你跟老子徹虛的,老子就給你拱火。湯和心裡門清,這位郭公子是挑事兒來了。
「不過是假子,還正當他自己是頭蒜!」郭天敘不屑道,「自古以來軍中就有收義子的傳統,可那是主將為了收攏人心,說是義子其實比家奴高不到哪去。俺爹心軟,他朱小五倒是能等鼻子上臉,真把自己放盤菜了。」
湯和心中冷笑,朱小五是盤菜,你郭公子是啥。好歹人家一身的軍功,你郭公子不過是投胎好。
張天祐見外甥越說越不像話,在桌子底下踢阿一腳。
郭天敘會錯意,還以為自己說的不錯,繼續笑道,「湯大哥放心,俺現在跟著舅舅學軍務,你的委屈俺記在心裡,等哪天俺能做主了,定然給你出這口惡氣!」
張天祐好玄一口氣噎死,俺是帶你來結交這些大帥帳下的老人,不是讓你亂說話的。你這話,是要造你親爹的反么!
湯和想笑,你做主?俺們這些廝殺漢子,用命打下的基業,憑啥你做主。
郭大帥怎麼有這麼一個草包兒子,拉攏人心都不會。還他娘的你做主,你是太子阿?
你他娘的就是一個反賊的兒子,要是能沉下心跟著俺們豁出命廝殺,大夥看你爹面上也抬舉你。
你他娘的要是這個做派,你爹就算給你留個龍椅,你也坐不穩。
不過,你要是對朱小五有啥不滿,老子倒是可以給你加加綱。
「公子好意俺心領了。」湯和笑道,「俺說句不中聽的,你也別不樂意。」
見郭天敘豎起耳朵,湯和繼續說道,「如今朱小五是定遠城的鎮撫,手下兵強馬壯,說不得你以後還有仰仗人家的地方。這些話俺就當你沒說過。本來他朱小五現在就風頭正盛,真傳出去他肯定和你離心離德,說不定還記恨你。」
「他敢!他朱五一個乞丐秧子能有今天,全是靠俺老郭家。能捧他上去,就能拉他下來。」郭天敘不服氣道。
從小沒經歷過世事,又沒在軍中打過滾,郭天敘以為他爹是大帥,手下的人就得都聽他老郭家的。
張天祐越聽越不對,這湯大嘴也不是個好玩意,剛想叉開話題,就聽湯和繼續說道。
「公子這可錯了,朱小五手下都是他當乞丐時的兄弟,除了他誰也不聽。不信你問你老舅,哪怕你是大帥的公子,沒他點頭你連他大營都進不去。」
「俺不信!」郭天敘蹭地站起來,「他朱五手下的兵就不姓郭?俺這就去定遠,要真是你說的這樣,他朱五就是要造反。」
「哎,外甥,外甥!」
郭天敘拉著臉走了,張天祐在後面追,湯和低頭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