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就說你在這
茲拉!!!
啊!!!
燒得通紅的烙鐵遇到了皮肉,是陣陣瘮人的青煙和誘人的肉香。
牢獄之中,不似人聲讓人頭皮發麻嘶啞的慘叫,尖銳的飄蕩。
趙德彪被吊了起來,赤條條的身體猶如一個血葫蘆一樣,渾身上下到處是血,皮開肉綻沒有一處好地方,他已經被嚴刑烤打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真應了那句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咋回事?誰讓你來的?說?」
湯和瘋子一般,手中的老鐵在趙德彪的身上不住的攪動,巨大的痛苦之下,趙德彪的眼睛像死魚一樣往上翻著。
「說!」
而湯和絲毫沒有憐惜,繼續施展著酷刑,牢獄之中猶如修羅地獄。
人,不怕死。
怕的是折磨。
趙德彪的心中,此時已經沒有了妻兒老母,只有一個念頭,解脫。
乾癟的嘴唇動了動,「朱~~~」
「誰?」
湯和湊近了聽了好一會都聽不清楚,對旁邊說道,「澆醒他,別讓他死了!」
嘩啦!
一桶冷水當頭而下,水混合著血液在身體的傷口上流淌,趙德彪的身體因為疼痛而扭動。
嘴巴一張一合,出氣多進氣少。
「說!誰?」
湯和猙獰的喊叫。
「朱~~~五~~~」
鮮血不斷的從口鼻中湧出來,趙德彪艱難的說出兩個字,「朱~~~五~~~~!」
朱小五!是朱小五!
頓時,湯和目瞪口呆,怎麼會是他?真的是他?
儘管在他心中,恨朱五恨到牙痒痒,可是他根本沒想過有一天,朱五會派人刺殺朱重八。
那小子雖然可恨,可是不下作啊!
「是朱五讓俺來的!!!」
此時,死魚一樣趙德彪忽然迴光返照,全身劇烈的掙紮起來,喉嚨中發出野獸一樣的叫喊。
「是朱總管讓俺來的!殺了俺吧,給俺一個痛快!求求你,給俺一個痛快吧!」
當!
湯和扔了手裡的老鐵,告訴旁邊人,「去,找大夫,讓他活著!」
~~~
屋裡,瀰漫著藥味,朱重八的嘴緊閉著,費了好大的勁才掰開,把葯灌進去。
馬秀英在旁邊看著,從始至終灌藥擦身這些事,都是僕人在干,她只是看著。
服侍自己的丈夫,以後有的是機會。
現在,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軟弱,更不能掉眼淚。
此時,她的餘光看到,湯和綳著臉過來。
「你們先下去!」
馬秀英知道,湯和的審訊有了結果。
同時,朱文正和保兒再次站到了她的身後。
~~~
「小五?」
馬秀英滿是錯愕,目光中滿是疑問,怎麼會是小五派人乾的?
「是他,沒錯!」湯和點頭。
心突然狠狠的一疼,像是有鎚子,猛烈的捶打了一下。
「他為啥要這麼干?這麼干他有啥好處?」
湯和冷笑,「重八死了,咱們群龍無首,他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吞併咱們濠州軍!」
馬秀英死死攥著拳頭,指甲都陷到了肉里,「他的兵還不夠多嗎?地盤還不夠大嗎?」
「人心哪有夠這麼一說!」湯和咬牙切齒,「吞了咱們,淮西江南他一家獨大。」
「他~~他為啥不光明正大的來?」
「人心,是會變的!」湯和冷聲說道,「朱五,早就不是他了。」
~~~
屋裡安靜下來,只有朱重八粗重的呼吸。
馬秀英坐在床邊,心中只有一句話。
人心,是會變的。
人心,也是要變的。
人心,不得不變。
這世上,提刀的漢子們,為的啥?
還不是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還不是為了權,為了利。
沒有永遠的人心,只有永遠的利益。
朱重八的家業在單薄,也是家業。廬州,安豐,濠州諸城。數十萬人口,數萬大軍。
殺了重八之後,濠州軍就四分五裂,朱五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一口吞下去。
濠州還是他的家鄉,濠州軍還大多數是淮西子弟。這買賣,一本萬利!
小五不是傻子,他分得清什麼值得,什麼不值得。
湯和說的對,朱五,早就不是他了。
從救他那天,放他離開濠州的那一刻,他就不是他了。
他的心變了,不然不會有張天祐的人頭,更不會有濠州城外的京觀。
馬秀英慢慢站起來,走到文正和保兒守著的屋外。
「刀!」
「啊?」
刷!
朱文正還在愣神,馬秀英已經熟練的抽出他的腰刀。
自上而下,沒有華麗的姿勢,也沒有提神運氣,簡簡單單就是一刀,刀鋒呼嘯。
咔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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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閃而過,屋子裡的桌子頓時變成兩半。
朱文正和保兒傻眼了,這一刀是殺人的刀法,只用一刀就可以殺人的刀法。
他們從來不知道,如慈母一般的嬸娘,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
而馬秀英則是筆直的站著,手裡的刀彷彿是她身體的一部分,臉上有幾分痛苦,有幾分憎惡。
「小五,俺到底欠你啥?」
「俺救了你兩次~~~~可你呢?」
「俺不求你回報,只求你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呢?」
「你殺了俺弟弟,殺了那麼多人,毀了郭家~~~~!」
「好,你有理,是郭家欠你的,可是俺欠你的嗎?」
「你殺了那麼多人,現在殺到俺的頭上,想殺俺的丈夫,殺俺娃的爹!」
「小五,俺爹沒看錯你。原來,你才是最狠的那個!」
刷!
刀,歸鞘。
馬秀英忽然笑了,有些凄涼。
「文正,去告訴湯和,把抓住的那個人砍了。頭用白灰腌好,用木匣裝了,給朱五送去!」
~~~~~~
「這就你新家?婚房?」
賞功宴結束,朱五喝得臉有些紅了。
此刻,帶著郭興常遇春等人,站在一處幽靜的小院門前。
「小院兒不錯啊!」朱五笑著對王弼說道,「你小子有正事,這才像個家啊!」
說完,抬步就往裡面走。
朱五說得沒錯,這個小院真的有幾分家樣。
前後三進的院落,既通風有款穿。
沒有雕樑畫棟,也沒有亭台流水,也沒有草木花園。
但是,幽靜不失典雅。
這個院子,就像一個落落大方的,又有些害羞的姑娘。
一看,就是過日子的好手。
「這院兒好啊!」朱五邊走邊讚歎,「要是再種幾棵樹,先生肥狗胖丫頭!」
可能是喝了點酒,朱五難得文雅一次,不過也只能自得其樂,因為旁人都一臉懵,都不知道他說的啥。
啥先生肥狗丫頭,五哥是想要丫頭,還是想吃狗肉?
「走,裡面看看!」
朱五接著往裡面走,二門處,一個人影忽然顯現在那裡。
「五哥!」
說話的人,聲音有些發顫。
原本,聲音的主人,說話時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腔調。
朱五的眼睛眯了一下,「進偉。」
「五哥!」朱進偉的身從門口露出來,臉上帶著無盡的懊惱和忐忑,「您~~您能不能~~~?」
「進偉!」朱五打斷他,盡量讓聲音聽起來隨和一些,「今日給王弼的婚房暖鍋,咱們只談兄弟之情,不談其他!」
「五哥!」
朱進偉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指著自己的胳膊,哽咽道,「看在這裡的份上,您能不能~~~您能不能?」
「我說了,只談兄弟情義,其他的先不談!」
朱五看著朱進偉的眼睛,「我說了,現在咱們就只談情義。」說著,朱五的聲音頓了頓,指著朱進偉空蕩蕩的袖子,「這個事我心裡有,永遠不會忘~~~現在,你既然叫我一聲五哥,你告訴我,你能不能談一下什麼是情義?」
「我?」
朱進偉愣住了,不知道說什麼,似乎也沒理解朱五的話。
「五哥,你真要這麼狠心~~」
「其他的以後說!今天給王弼暖鍋,熱鬧一下,該吃吃該喝喝!」
朱五繼續朝前走,「王弼,新娘子呢?怎麼不出來見見客人?」
「媳婦,五哥來了!弟兄們也來了!」
王弼沖後院屋裡喊了一聲,不經意間落後兩步,和朱進偉並排走在人群最後。
他們的眼前,是郭興和常遇春的脖頸。
王弼的刀就背在後背,他用雙刀,所以背上有雙刀。
同時,似乎有汗水,打濕了他的後背。
冬天,哪裡來的汗?
不只是他,朱進偉的頭上,手上也都是汗。
邊走,邊用一副擦。
如花!?
朱五又是輕笑。
腦中忽然想起那個摳鼻孔的漢子。
心情好,腳步就快。
幾步就到了後院主人房的門前,朱五也不客氣直接撩開了門帘。
哪有什麼新娘子如花!
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一點喜慶的有樣子,也沒有傢具。
只有,一顆亮亮的光頭。
光頭的主人含蓄的笑笑,卻帶著無比的殘忍。
「朱~~~」
「嗨!」朱五大笑,「我就說你在這,他們還不信!」
~~~
光頭的笑容還沒綻放,就凝固了。
我就說你在這!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