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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吳王?

  朱五喝得有點麻,上頭了。


  兄弟們一杯接著一杯的敬酒,他一杯接著一杯的飲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一場暢快淋漓的大醉。


  兩年,那個衣食無著的乞丐,變成了名動天下的反賊。


  兩年,他殺了無數人,無數人也因為他而死。


  兩年,很多至愛親朋成了生死的仇敵。


  兩年~~~


  「再來!」


  朱五指著酒罈子,大笑,「過年了,往死里喝!」


  這時,門外一個枯瘦的身影,佝僂著慢慢的進來。


  「喝酒也不等我老道?」


  席應真在門口笑呵呵的說道,「總管,老道陪您喝幾杯!」


  「你?」


  朱五斜著眼睛笑道,「老道,你是對手嗎?」


  藍玉顛顛的給席老道拿了一個凳子,老道大馬金刀的坐下。先看看朱五,又看看桌子上這些年輕人。


  「不是道爺瞧不起你們,老子這輩子喝酒比你們喝水都多!」


  男廁所扔石頭,激起公憤了!


  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聽得了這個?

  擼胳膊挽袖子就找老道拼酒,一時間酒桌上沒大沒小。


  咕嚕~咕嚕~~


  老道先干為敬,連喝三碗,也不知道這枯瘦的身體哪來這麼大的容量。


  三碗,叫號的藍玉一個趔趄,趴下了。


  老道比劃著空碗,一臉桀驁,「還有誰?」


  朱五本想在藍玉後面,來個連軸轉,一看這架勢,不由得縮回去了。


  「老道,你酒都喝哪去了?」朱五看看老道的肚子,在看看那張依舊乾巴巴的瘦臉,說道。


  席應真給自己滿上,不屑的看了看旁邊那些顯然被他鎮住的小夥子。


  「告訴你們,越是瘦子越能喝,越是瘦子~~」


  說著,邪邪的一笑,「話兒越長!」


  「哈哈哈!」


  桌上一陣爆笑,都是男人,不管年齡大小,只要是這個話題,就都有共同語言。


  酒桌的氣氛更加熱烈的起來,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杯盤狼藉,大夥都喝得有些麻了。


  但是朱五卻越喝越清醒,看著身邊這些年輕的面孔,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要是有照相機就好了!」


  如果有照相機,那麼歷史就會銘記住這一刻。


  在這個民不聊生,人命如草,苟且存活的年代。


  這些才二十齣頭,喝著淮河水長大的後生們,縱橫天下所向披靡。


  可,這只是個念頭罷了。


  但是,席應真卻突然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紅著臉含糊不清的說道,「你們這些小哥們都坐好了,老道給你們畫張像!」


  「咋畫?」


  「你可拉倒吧,等你畫好,天都亮了!」


  「畫個球?畫出來的人都不像俺!」


  兄弟們紛紛嚷嚷。


  朱五好奇,「老道,你真會?」


  「道爺文武全才,這世上除了生孩子餵奶不會,啥都會!」


  席應真大笑道,「小毛子,給爺爺的箱子拿過來!」


  外屋桌子上,正跟朱五親兵吃得滿嘴流油的毛驤答應一聲。


  飛快的跑出去,又飛快的跑回來,把一個方方正正的木頭箱子放下。


  席應真笑了笑,先是愛惜的在箱子上摸摸,隨後從裡面拿出一個架子,掛上幾張雪白的宣紙,又拿出幾根細細的碳筆。


  「都坐好了,老道要開始畫了!」


  還真畫?不像是唬人?

  這老道還真是全才!

  「都坐好了!」


  朱五吼了一嗓子,「都挨著老子坐下,畫好了是傳家的玩意,幾百年後也,咱的子孫也能看到!」


  可能是這句幾百年後子孫也能看到,起了作用。


  東倒西歪的兄弟們,一個個挺著要腰板坐在朱五身邊。


  「不中!」


  席老道喵了兩眼,「坐成一排幹啥?那個~~總管你坐中間,郭家哥倆一左一右~~~二虎,你個兒高,後邊去~~~」


  在老道的指揮下,兄弟們站成兩排,秀兒也來湊熱鬧,鑽到了朱五的懷裡。


  老道抹了下因為酒精而通紅的臉,下筆的那一刻,眼神格外專註。


  朱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了錯覺,在老道這份專註中,他還看到了一絲激動,一絲欣慰和幸福。


  畫畫是很累人的事,不單是畫的人,坐著的人也很累。


  要是讓這些人拿刀殺人,他們不覺得累,可是剛站了一會,就有人塌肩膀,歪脖子了。


  就連朱五懷裡的秀兒也呆不住了,扭著屁股。


  「五果,俺能動了嗎?」


  「別動,在忍一會!」


  朱五瞪了一眼幾個不老實的兄弟,在丫頭的頭上揉了揉。


  老道全神貫注,筆走龍蛇,一時間,屋子裡只有碳筆劃在宣紙上的聲音。


  刷刷刷!!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朱五自己都感覺腰板發酸的時候。


  席應真把手裡的碳筆一扔,激動的說道,「好了!」


  說完,走到桌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老道你總算完事了,俺看看你畫的啥~~~~俺地親娘~~!」


  二虎大咧咧的跑過去,站在畫前,肚子里調侃到了嘴邊變成驚呼。


  郭興和郭英只看了一眼,也愣住了。


  嘴裡喃喃道,「五哥,真神了!這老道,神了!」


  「瞧你們那點出息,有啥神的!」


  朱五抱著秀兒過去。


  「這~~~?」


  神了!真神了!


  這年代流行的山水意境畫,就是有人物的肖像,也不怎麼寫實。


  可是眼前這幅,簡直太像了!


  畫中的人物猶如照片照出來一樣,完全就是真人。


  素描?


  朱五有點迷糊了!

  這年代,有這種畫法嗎?

  此時,席應真端著酒杯過來,站在畫前面。看著目瞪口呆的眾人,得意洋洋。


  「咋樣?像不像,是不是能傳家的玩意?」


  二虎張著大嘴,吐沫星子橫飛,「像,真他娘的像!」說著,一把拉住席應真,「老道,咱們老交情了,你給俺單獨畫一張!」


  「幹啥?」席應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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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說不上哪天就死球了,要是俺沒兒,就留給五當念想,要是俺有兒,就留給俺兒~~」


  「一邊去!」


  朱五笑罵給了他一腳,「大過年的說喪氣話!」


  二虎的話似乎提醒了席應真,老道一拍腦袋,「哎呀,忘了個事。」


  說完,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拿起毛筆在畫上揮毫潑墨題詞。


  「元,至正十三年春節,金陵定遠軍眾將像片。居中者,定遠軍大元帥,朱五!」


  寫完,不等大夥叫好,看看朱五,又加了一筆,「吳王朱!」


  朱五笑問,「這啥意思?」


  席應真丟了毛筆,喝一口酒,搖頭晃腦,「江南乃是吳地,等總管將來一統江南,上王號,吳字最為名正言順!」


  吳王?


  王?

  砰,砰,砰!

  這一刻,朱五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稱王?


  如果自己願意,現在也可以稱王,無論是兵力還是實力,他都夠。


  但不知怎麼地,從席應真嘴裡冒出來的吳王二字,讓他如此的熱血沸騰,不能自己。


  「五哥要稱王!吳王!」郭興先反應過來,抱著朱五的胳膊,「哥,你將來要當吳王?」


  二虎笑得比誰都歡,「吳王好!先當王,后當皇。五哥,你稱王吧?」


  這他們哪跟哪?


  這才哪到哪?

  朱五沒有被沖昏頭腦,心裡清楚著呢,真稱了王,朝廷不玩命打自己才怪呢!


  於是笑笑,回頭給了二虎一個腦瓜崩,「稱王吧?你他么要吊湯?」


  諧音的調侃,大夥哈哈一笑。


  此時,門口有親兵傳話。


  「大總管,陷陣營常遇春統領,中軍傅友德統領,水軍廖,俞,趙三位統領,給您拜年來了!」


  拜年不得初一嗎?

  朱五也不在乎這些小細節,「讓他們進來,上酒!」


  又進來一群人,都是武人同袍,那叫一個熱鬧,上酒上菜,划拳拼酒。


  沒過一會,又有親兵來報。


  李善長,胡惟庸,汪廣洋,楊憲這些文人也來了。


  一桌放不下,屋裡又擺了一桌。


  所有人都舉著酒杯奔著朱五而來,室內歡聲笑語。


  可是誰都沒注意到,席應真悄悄的退到了邊上,拿著碳筆,默默的畫了起來。


  「大總管,軍報!」


  剛喝了幾杯,再次有親兵來報。


  「拿上來!」


  朱五打開軍報,和州李賽的。


  武人寫的簡單易懂個,就一行字。


  「稟大總管,泗洲人鄧愈率三千民團來投奔,虹縣豪強胡大海帥兩千民軍請附!」


  朱五大笑,「有人入伙!」


  李善長在邊上笑道,「主公威名遠播,天下英雄慕名而來。善長請大夥滿飲此杯,為主公賀,為定遠軍賀!


  」幹了,幹了!」


  ~~~~~


  砰~~嘩啦~~


  煙花在夜色中綻放。


  因為過節,廬州有了些許的喜慶。


  「重八喜歡剛出鍋的餃子~~把燉肉放這邊給文忠和保兒~~~燒雞給沐英~~~魚呢~~魚這麼沒上來~~年年有餘阿~」


  馬秀英扶著肚子,在廳里張羅著飯菜。


  朱重八披著一件毛皮大衣,在裡屋,笑著看她。


  大傷初愈,哪怕他是鐵打的漢子,現在的臉色也是有些蒼白。


  但是現在的臉色,看起來多了幾分隨和,少了幾分殺氣。


  「給叔(舅)磕頭!」


  侄子和外甥,恭敬的跪在朱重八面前,實實在在的磕頭,砰砰地響。


  隨後,見馬秀英過來。


  小哥倆,又是三個頭,「嬸子(舅母)過年好!」


  馬秀英笑著說道,「行了,有那意思就行了,腦門磕壞了吧!」說完,掏出兩個金元寶。


  「給,你哥倆的壓歲錢!」然後,又親手把他倆拉起來,笑著對朱重八說道。


  「重八,孩子長的真快啊,再過兩年到了娶媳婦的歲數了!」


  朱重八滿臉滿眼都是笑意,「給他倆張羅媳婦的事要靠你,咱是沒地兒給他倆張羅去。」


  說著,眼角似乎有些濕潤了,看著侄子外甥,「咱爹娘要是活著,看著大孫兒和外孫兒這麼壯士,指不定多高興!」


  小哥倆想起往日吃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眼眶一下就紅了。


  馬秀英給朱重八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柔聲道,「昨兒祭祖,俺和二老念叨半天呢!咱家的好日子,他們看得到。今兒過年,樂呵地!走,吃飯去,你最愛的羊肉餃子!」


  朱重八樂了,在妻子的攙扶下,坐到飯桌上。


  門外,沐英端著一盆肉進來,放桌上。


  隨後,跪下磕頭,「姐,姐夫,過年好!」


  馬秀英又拿出一個元寶,「快起來!」


  朱重八臉上雖笑著,可是眼神有些冷。


  看了沐英兩眼,開口對馬秀英道,「妹子,這孩子雖說叫咱們姐,姐夫。可是咱看,你一直是當兒子養的。咱家現在人丁還有些單薄,不如咱認他當兒子吧!」


  馬秀英愣了下,「不中吧!輩份~~~」


  邊上,沐英確實撲通又跪下了,噹噹的磕頭,」娘!乾娘!」


  這聲娘,情深意切。


  沐英抬頭,看著馬秀英。


  一如當初在破廟時,那個小乞丐。


  「可憐見的,這孩子手上都是凍瘡!」


  破廟中,馬秀英給沐英塗了藥膏,輕輕的吹著他的手背。


  「你娘呢!」


  「俺娘死了!」


  「哎!」輕嘆一聲,馬秀英把他抱在懷裡。


  那年,八歲沐英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疼愛的滋味。


  眼淚,從馬秀英的眼眶裡冒出來。


  可是嘴裡卻笑著,「哎,好孩子,起來吧!」


  沐英沒動,看看坐在那裡的朱重八,磕頭,「乾爹!」


  朱重八笑著緩緩點頭。


  門外,幾個大嗓門響了起來。


  「重八哥,重八!咱們上你這過年來了!」


  徐達,湯和,毛貴,還有濠州孤庄村老家的夥伴們,大笑著走來。


  「都來!」


  屋裡,朱重八在屋裡好爽的大笑,「都來咱家吃餃子,羊肉的,香!」


  ~~~


  砰!

  美麗的煙花在綻放。


  烏衣巷中,謝家的宅院里,謝蓮兒孤坐在飯廳中,桌上玲琅滿目山珍海味,她看都不看,只是愣愣的看著夜空中,璀璨但是稍縱即逝的煙火。


  謝廣坤邁著八字步進來,「兒阿,你怎麼不吃飯?」


  謝蓮兒臉上露出幾分悲傷,「爹,我想娘了!」


  謝廣坤嘆息一聲,「你娘在天上。」說著,強笑了笑,「兒阿,過了年,和沈家的婚事辦了吧,咱家太冷清了,早點開枝散葉菜是正經!」


  「爹,吃飯吧!」


  謝蓮兒拿起筷子,岔開話題。心裡卻在暗喜,結婚?沈萬三那個死胖子,這會快被朱小五宰了吧!


  ~~~~

  砰~~~

  又是一陣煙花在空中綻放。


  金陵城一處偏僻的院落里,幾個漢子恨恨的望著朱五的大營方向。


  嘩啦。


  當先一個年輕的漢子,把一碗酒灑在地上。


  一口淮東的口音,「哥,朱五殺了,弟來給你給報仇了!」


  說完,狠辣的眼神看向其他人,壓低了嗓子,「殺朱五,給大哥報仇!」


  「給九四哥報仇!」


  ~~~


  砰~~砰~~砰~~


  無數的煙花綻放,大都城變成彷彿不是人間,而是天堂。


  絢爛璀璨的夜空中,煙火此起彼伏,火樹銀花不夜天。似乎,人世間所有的雍容華貴都聚集在這裡

  大元丞相脫脫,手裡捏著一個鑲著美玉的金杯,望著城樓上,包裹在華麗裘皮中的身影,若有所思。


  那個人,是這天下最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最為高貴的黃金家族嫡系血脈,大元帝國的當家人,所有蒙古人的汗,北方各游牧民漁獵民族的主人。


  大元皇帝。


  嘩啦啦~~


  天上無數繁星在綻放,皇帝站在似錦的蒼穹之下,凌然不可侵犯。


  「太平盛世~~」


  皇帝身邊的臣子們,歌功頌德的聲音遠遠傳來,和皇帝的笑聲一起,落在脫脫單耳朵里。


  「太平盛世?」


  脫脫冷笑,幹了金杯中的酒。


  「你們的太平盛世,不過是在乾柴烈火上睡覺!今日璀璨的煙火,明日就會成為燃燒大都的滔天火焰。可悲,可恨,可笑!」


  遠處,又是一陣笑聲。


  皇帝在臣子的恭維下,開懷大笑。


  塞北的雪抵不過中原的暖陽,草原的主人喜歡中原的一切,衣食禮節,輕歌曼舞。


  但是中原的男兒,卻在忍耐中慢慢舔著身上的傷口。


  這些中原的男兒,像極了草原上的狼。


  而來自北方的狼呢?


  現在,像是披著狼皮的羊!

  想到此處,脫脫手上青筋乍現,竟然生生捏扁了金杯。


  「待到春暖花開,定提兵百萬,殺盡這些中原的狼崽子!」


  「劉福通,徐壽輝~~~不~」脫脫笑了起來,「先殺朱五!」


  ~~~


  對不住大家,廣州很多工作落下了,請大家理解。


  還在加班,明日恢復更新。


  再食言,吃砂紙!


  (上次我說吃砂紙那天,沒食言哦!)


  請各位靚仔留下手中的票票。


  靚仔,你們最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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