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疼
殺人,或者被殺,已經是種本能。
這亂世,提刀的人,把這種本能刻在了骨頭裡,沁入到血液里。
幾乎在瞬間,朱五的已經作出了最正確的行為和判斷。
「來人!」
一聲呼喊,抽出了懷中的短刀,並且一腳踹翻了木桌,當做盾牌擋在胸前。
朱玉嘴裡還嚼著羊肉,吸溜著鼻涕,弱小的身影卻義無反顧的擋在朱五前面。
屋內,只有謝富安還傻乎乎的坐著,頭上灑滿了羊頭,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
與此同時,旁邊的桌上,剛才進來的,人畜無害的幾個漢子,身形暴起。
「動手!」
咔嚓!
朱五擋在身前的木桌,被一把短斧劈碎。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後退幾步,身在還沒站穩,幾個人就如狼似虎的衝上來。
不取朱五性命,絕不罷休。
「日你娘!」
朱五站在幾張桌椅之間,歪頭躲過對方的斧頭。
肩膀一沉,手中的短刀狠狠的攮進對方的肚子。
利器入肉丁聲清晰可聞,拽著短刀的刀把在對方的肚子上一拉。
撕拉~
一團溫熱的東西掉在了手上。
朱五大罵一聲,用這人魁梧的身體做盾牌,狠狠的往後推。
殺就是了。
這世道,你殺人不需要理由,別人殺你也不需要借口。
不用想這些是這麼人,也不需要去想。
想活,就得把他們殺了。
「爹!」
一個敵人跳上了桌子,手裡的短刀想凌空劈下。
朱玉尖叫一聲,手中的小刀狠狠的扎進那人的小腿。
鼻涕流到他的最嘴唇上,張口露出豁牙子大喊。
「快跑!」
喊完,被人一腳蹬出去好幾米。
朱五瘋魔一樣揮舞手裡的短刀,猛虎一般的咆哮。
就在上一刻,門外的親兵想衝進來。可是街面上幾個行人,突然變身死士,手中的短兵刃襲向他們的後背。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眨眼之間,雙方都有人倒下。
朱五在屋中和敵人周旋,餘光看到,一個猙獰的漢子,從包袱里掏出幾樣東西,飛快的組裝。
「日你娘,弩!」
「朱五,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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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分神的功夫,對方一人不要命的撲過來,一命換一命的打法,完全不顧中門大開,手中個的短都狠狠的插向朱五的心口。
當!
尖刀穿過布衣,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之聲。
朱五的布衣之下,是精心打造的鎧甲。
兩人臉貼著臉,彼此都能聞到對方嘴裡的臭氣。
朱五一手抓著他的脖子,右手不停。
噗!
噗!
噗!
飛快的在他腰上連捅三刀,刀刀見地。
「殺朱五!」
對方如臨死的野獸猛烈反抗,抓著朱五的領子,想在倒下之前把朱五也拽倒。
「你死!」
朱五比野獸還野獸,眼中完全是血紅色,完全不顧露出去後背。
從對方的腰上抽出刀,對準胸口。
與此同時,兩三把短兵器在也捅進他的後背。
一把尖刀正好順著盔甲的縫隙插了進來。
「阿!」
朱五慘叫一聲,手中的刀把狠擊對方的面門,可以清晰的感到,敲碎了對方的牙齒。
但是,也讓抓住了手臂。
剎那間,面前又一個猙獰的漢子短斧,劈向朱五的頭部。
手被抓住,腳被一個垂死的敵人抱著。
這一斧,似乎怎麼也躲不開了。
「要死在這兒?」
幾米之外,朱玉哭著爬起來,拎著刀,小小的身子飛了過來。
門口,兩個親兵們擺脫了糾纏,咬著牙衝過來。
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似乎,對方斧子的風,已經到了頭頂。
「俺日你八輩,殺俺老鄉~~~」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鍋滾燙的羊湯當頭淋下,掌柜的站在後廚的門口,先是一盆湯,又是一盆燃燒的木炭。
「阿!」
撕心裂肺的慘叫響起,空氣中馬上泛起人肉的香味。
那斧子的敵人身子一個趔趄,斧子偏離了目標,砍在朱五的肩膀上。
「嗯!」
儘管有著護肩,可是刺骨的疼痛依舊讓朱五哼出聲。
但就在這一瞬間,朱五甩開了抓他的人,手中的刀,也插入對方的脖頸。
噗哧~
一股熱血,噴泉一樣翻湧。
敵人在倒下前,用最後的力氣嘶吼,「他有甲,用駑!」
「日你媽!」
敵人的鮮血,在嘴裡的熱的,是鹹的,是腥的。
朱五推開身前的敵人,完全不在意自己已經在生死之間,他的想法只有一個。
還有人,再殺!
可是,當他擦去眼上的流動的血珠,看清了前面的敵人,如墜冰窟。
前方,一隻冰冷的弩箭正對著他,那人在對他冷冷的笑著。
啪!
刷!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就在朱五的親兵撲上去的時候,那人已經觸發了弩箭。
這個距離,弩箭完全破甲!
「爹!」
「總管!」
耳中是別人的哭喊。
朱五已經躲無可躲。
可是,弩箭卻沒有來。
出現在朱五視線中的,是謝富安痛苦的臉。
就在眨眼之間,呆楞著的謝富安站了起來。
就在弩箭激發的瞬間,她不知怎地,擋在了朱五前面。
弩箭射進了她的後背,巨大的衝擊力,讓她柔弱的身體朝朱五飛來。
「你~~」
朱五一把扶住了她。
謝富安的臉色比雪還蒼白,眼神中滿是空洞和迷茫,臉上的肌肉一顫一顫。
痛苦,深入骨髓,如影隨形。
撲通!
她的身體無力的跪下,露出背後半截弩箭。
一絲血從她的嘴角流出。
眼淚在她的大眼睛裡面打轉。
「朱五~~~好疼!」
「挺住!」
朱五一把抱住了她。
邊上,那個巨大弩箭人,已經倒在朱五親兵的亂刀之下。
「留個活口!」
朱五猙獰的喊道,「老子要活剮了他們!」
~~~~
「重八,咱別逛了,回去吧!」
廬州,大年初一的街面不能和金陵比。
但是這座城池,還是有他底蘊。況且,何事大過年?
街面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年的熱鬧。
朱重八像個穿的像個普通人,帶著肚子隆起的妻子,還有侄子外甥在街上逛著。
碰上有合意的攤子的就停下,和貨郎一遍又一遍的砍價。
沒多會,就買了許多東西。
但是他畢竟大傷還有沒有痊癒,頭上漸漸有了汗水。
馬秀英拿著帕子給他擦拭一下,心疼的說道,「都買不了少了,回吧?」
朱重八稍稍彎腰,方便妻子給他擦拭額頭,爽朗的笑笑。
「這才哪到哪?早著呢。媳婦,咱跟你說。過年逛街的樂趣,不在買,而在逛。」
說著,背著手直起腰板,「老百姓一年到頭,就這時候閑著。帶上老婆孩子,揣幾個錢出來,從東頭走到西頭,要的就是這股熱鬧盡兒!
孩子想買吃的,媳婦想買花布。
要是錢不夠,就只能過過眼癮。心裡琢磨著,他娘的,來年老子一定賺夠錢,讓老婆孩子隨便花!」
這一番話說得眉飛色舞,聲情並茂。他原不是這麼多話的人,可是一說到過日子上,卻總能說得頭頭是道,說得人心裡發笑。
「知道了!」
馬秀英笑笑,隨後看看左右,繼續勸道,「可咱們現在不是老百姓啊,回吧,街上~~~」
「咱知道你擔心啥!」
朱重八隨意的笑道,「你是心裡做病了,怕咱再在街上出事。」
說著,在妻子的手上拍拍,「放心,你爺們命大著呢,算命的說咱最少能活到七十!」
他這麼一說,馬秀英不好再勸。一家人,繼續在街上逛著。
漸漸的,馬秀英的心頭也平穩了。
多久,沒這麼樂呵過了?
或者說,多久沒這麼像個普通人一樣的活著了。
繼續逛了一會兒,剛想找家鋪子歇腳,身後傳來呼喚。
「重八哥,俺正找你呢?」
朱重八回頭,徐達帶著幾個人,著急忙活的跑來。
「咋了?大白天讓鬼攆啦?大過娘的慌啥?官軍來了?」
朱重八有點不樂意了,徐達他們這些人,帶刀披甲的在街上這麼一跑。
剛才還人來人往的街面,馬上變得稀稀拉拉的了。
老百姓怕啊!
老百姓怕這些造反的濠州軍。
從進城開始到現在,死了多少人!
徐達跑過來,心事重重。
「啥事?」朱重八明白了,這是有事。
「湯大嘴手下的人,私下賣了三把軍駑!」
「啥?」
朱重八眉毛馬上立起來,軍駑是軍中的利器,民間嚴禁所有,向來都是給軍中精銳裝備。
濠州軍雖然是反軍,可也是軍。駑,被嚴格管理,一般人碰都不能碰,更別說賣。
還他娘的一賣就是三把。
「你聽誰說的!」
朱重八問道。
「俺手下抓了幾個淮東過來的私鹽販子,有個人被打的手不了,說的!」
肯定還有下文。
朱重八繼續問道,「還說了啥!」
「駑是這些私鹽販子從湯和手下軍官那裡買到,轉手賣到了淮東。」
朱重八的眉頭越來越皺,淮東?離這這麼遠?為啥跑這來買?
是嘍!
兩淮地界,因為自己和小五,殘存的官軍是打死都不會賣軍械的。
這些人,只能跑這來買。
私鹽販子,也只能從反軍的手裡買。因為官軍抓著他們,就是殺頭。
等等,為啥不去小五那買?
那不是更近?
「賣給了一個叫張士德的人!」
「你接著說!」
徐達看看他的表情,「張士德德哥哥死在了朱五的手裡,這些鹽販子買駑,就是為了刺殺朱五!」
「啥?」
朱重八大驚失色!
這他娘的也能湊到一起?
「回去,叫湯和給咱滾過來?」
朱重八咬牙切齒,心裡卻有一句話沒有說。
湯和!
這駑,到底是你手下賣的?
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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