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前戰

  「故人西辭黃鶴樓~~

  煙花三月三下揚州~~」


  戲台上,盛裝打扮的戲子,淺淺吟唱,風情萬種。


  台下,揚州的達官貴人們,聚精會神,搖頭晃腦,似乎都陶醉在這曲調之中。


  就連一些梳著髮辮的胡族貴人,也一臉沉醉,悠然神往。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自古以來,這裡就是財富和文明,還有風月的交匯地。


  無論是胡人,還是色目人,甚至遙遠番邦的化外之人。


  只要到了這,就會沉浸在這溫柔富貴之中,流連忘返。


  「好!」


  此時,台上戲子最後一個音節唱完,台下爆發出熱烈的喝彩。


  漢人士子和官員還有有些矜持,那些大腹便便的蒙古貴人卻是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賞他!」


  一聲接著一聲不太熟練的漢話喊出。


  蒙古貴人的奴僕聽了主人的命令,大把的金銀撒向台上。


  浙江行省參知政事佛家虜,手握金杯,笑著看著眼前的嬉鬧。


  他的身邊,揚州萬戶達濕帖睦邇已經半醉,放肆的大笑。


  噹啷!


  邊上一個往台上扔著金銀的奴僕,一個不小心,一塊銀子掉在地上,滾落到佛家虜的腳邊。


  陽光之下,那塊銀子散發著妖異的光澤,異常耀眼。


  佛家虜不笑了,胖胖的臉上忽然滿是厭惡和憎惡,似乎還帶著些恐懼。


  肥胖的身軀,有些費力的彎下腰,兩隻圓滾的手指夾起那塊銀子。


  準確的說,說一枚造型精美的銀幣。


  銀幣上,一個留著斷須的年輕,似乎正在冷冷的看著他。


  定遠通寶!


  佛家虜恨恨的念出兩個字,「朱五!」


  江南第一大賊,朝廷的心腹大患,就是這個朱五。


  才佔據金陵就發行貨幣,定遠通寶這樣的銀幣,造型精美前所未見,在江南之地飛快的流通。


  不但,購買力遠超別動貨幣,也讓更多人認識,知道了朱五,知道了定遠軍。


  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漢家天!

  光是銀幣上這兩句就看出朱五這個賊,和別的賊不同。


  別的賊,為的是金銀富貴,財帛女子。可是朱五,他為的是反元,為的是天下漢人。


  見佛家虜捏著銀幣,臉上憤恨得如同吃人一樣。


  旁邊達濕貼睦邇,醉醺醺的笑道,「中丞,何須擔心?丞相的百萬大軍已在集結,開春南下。用漢人的話說,朱五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周圍,一陣輕笑。


  佛家虜也笑笑,百萬大軍,大元十幾年出兵未有之盛,除了蒙古本部,還有北方漢軍精銳。甚至還有人吐蕃西域的精兵。


  朱五!螳臂擋車,粉身碎骨!


  「但願他別死的太快,本官家裡還缺個倒夜壺的!」


  佛家虜把銀幣扔到台上,仰頭大笑。


  這個小插曲過後,戲台上又上來幾個戲子,咿呀咿呀的開唱。各種酒菜山珍,流水一般的上來。


  貴人們對酒當歌,嬉笑怒罵,瀟洒快活。


  可,就在此時,後面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報!中丞大人,軍報!」


  一個親兵單膝跪地,大聲稟報。


  周圍的氣氛為之一頓,歌舞聲停,歡聲笑語也停,都看著這邊。


  「哪兒的軍報?」佛家虜心裡咯噔一下,這個節骨眼上,千萬別是~~?


  但是,人怕什麼來什麼。


  親兵臉色煞白,「和州賊朱五來了!」


  「什麼?」一片驚呼之聲,佛家虜站了起來。


  就停親兵接著說道,「和州賊朱五,率賊軍傾巢而來,水路並進,先鋒已經過了鎮江~~」


  「有多少人?」佛家虜怒問。


  「數不清!」親兵回道,「水軍回報,江面上密密麻麻全是賊軍的戰船,陸地上的賊軍也一眼望不到頭!怕是十幾萬人~~」


  數不清?十幾萬?

  佛家虜呆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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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如何是好?


  佛家虜肥胖的身軀有些慌亂,「像朝廷告急~~~讓高郵派兵來援~~~」


  「中丞莫慌!朱五哪裡的十幾萬人,撐死了五六萬!」


  達濕貼睦邇醉醺醺的嚷嚷,「他還得留人看家,能帶過少人?定是那些沒用的漢軍不敢打仗,虛張聲勢,把賊人故意多說。


  他們那些小把戲咱們還不知道嗎?一個人能說成一百個。


  咱們城中有兵三萬,蒙古色目騎兵五千,怕他!」


  說著,端起金杯把裡面的酒一飲而盡,「末將這就出城迎敵,殺他個片甲不留!」


  「這~~~~?」


  佛家虜還在遲疑,達濕貼睦邇已經站起來,大聲喊道。


  「二浪們,軍工來了,跟老子出去殺反賊!」


  本來人心惶惶的時刻,被他這一嗓子吼得人心一震,再加上酒精的刺激,蒙古貴人們齊聲大喊,殺反賊。


  放佛,瞬間回到了蒙古鐵騎縱橫天下,讓人聞風喪膽的年代。


  ~~~~

  其實,朱五比官軍的戰報要快得多。


  江面上,幾艘官軍戰船的殘骸,在冰冷的水中沉浮。


  被打撈起來的官軍降卒,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堪一擊!」


  朱五站在岸邊遠眺對岸,胸圍的揚州城,隱約可見。


  大軍到了鎮江,自然引起對岸揚州守軍的驚慌。


  只是一次試探性的攻擊,對岸那點可憐的水軍就全軍覆沒。


  官軍的水軍還是古老的戰法,接敵肉搏。


  而定遠的水軍,已經頗有些大炮巨艦的意味。


  三艘大都號一樣的炮艦,火炮齊射,小船上也配備了火箭火炮等遠程火器。


  官軍,一觸即潰。


  「怪不得歷朝歷代,民軍起義初期,總能聲勢浩大,朝廷的地方武備,紙糊的一樣。


  不過,這才是開始!」


  朱五告訴自己,這才剛剛開始,真正的大戰還在後面,千萬不可輕敵。


  「過江!」


  朱五一聲令下。


  身邊帥旗飛舞,天地間萬人齊呼。


  「奉帥令,過江!」


  ~~~


  「報,和州賊的前鋒已經渡江,離咱們只有三十里!」


  達濕貼睦邇的萬餘大軍,才剛剛出城。


  準確的說,漢軍部隊早就集合完畢,是蒙古和色母騎兵的拖拉耗費了時間。


  當酒精漸漸散去,頭腦恢復醒。這些在花花世界,享了幾代福的草原天驕的後代,早就不大會打仗了。


  他們會騎馬,他們會射箭,他們也會殺人。


  可是,他們不敢拚命。


  達濕貼睦邇大話說出口,這時候迎著頭皮也要上。連打帶罵,整軍出城。


  敢出城,聽到探馬的回報,心裡一涼。


  「這麼快?不是剛到鎮江?」


  想到此處,急問,「賊軍先鋒多少人?」


  「五千,統領是朱五帳下傅友德!」


  「一萬對五千,有的打!」


  達濕貼睦邇的心裡又有了些希望。


  「老孔!」


  「莫將在!」


  叫老孔的是揚州漢軍萬戶孔祥興,世襲的武將。


  「帶你的人,快,前面布防!」


  達濕貼睦邇說道,「你正面拖住他們,我帶兵馬饒后,咱們吃掉賊人的先鋒回城!」


  「諾!」


  孔祥興應了一聲,大聲喊道,「漢軍前進!」


  漢軍士卒在將官的馬鞭和喝罵中,快速前行。


  而達濕貼睦邇回頭看看自家參差不齊的兵馬,苦笑著搖頭。


  這些兵,哪裡還有些兵樣子。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依仗,身為揚州鎮守萬戶,身邊五百蒙古騎兵,都是從草魚上帶來揚州的百戰精兵。


  戰場上,五百人往往就是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


  「報!官軍先鋒十里之外!」


  「報!都是漢軍,沒見韃子的騎兵!」


  「報!右翼發現韃子探馬騎兵~~」


  一條條戰報,不斷的在傅友德耳邊迴響。


  戰馬上,傅友德面如沉水,身姿不動如山。


  先鋒從來都是陷陣營的活,這次換成了傅友德。


  他明白,這是朱五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


  「上去,會會他們!」


  傳令兵旗語傳令。


  「統領,是不是等等後面的兄弟。」身邊,一個軍將開口說道,「韃子的騎兵在右翼,小心他們包過來!」


  「怕個球!」傅友德冷笑,「敢來,老子就活吞了他們!」


  說著,對旁邊傳令,「藍玉!」


  「莫將在!」


  藍玉現在是朱五親衛中軍的騎兵千戶,正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聽到傅友德叫他,渾身的血都熱了。


  「帶著騎軍在後,韃子的騎軍交給你了!」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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