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我其實是個魔鬼
夜,南京,漢王府,朱五書房。
「老三應該是到了!」
朱五看著標註著江西諸地的地圖,眉宇之中帶著淡淡的焦急。
「早就到了,沒準都打上了!」
坐在一邊的席老頭從隨身的盒子里拿出兩個漂亮的酒杯,放在桌子上,說道。
「小五,甭惦記了,既然放權就得放心,孩子大了總得出們,老不放心,他老成長不起來。現在才是江西,將來雲貴川,兩廣,還有北邊那些地方,不都得他們去打嗎?來,喝兩盅!」
是呀,天下的仗一個人打不過來。當了漢王註定要多數的時候,坐陣中樞。
朱五笑笑,轉頭道,「也是!」隨即一笑,「這玻璃杯漂亮!」
透明的高腳玻璃杯,上面刻著纏枝花紋,在書房的燈火下,熠熠生輝。
「工匠坊那邊的新玩意。」席老頭笑道,「你打高郵之前,老頭不是跟你要銀子,在工匠坊新起了一個琉璃廠嗎?做的就是這玩意!」
朱五看著杯子點點頭,這些是事他都知道,就算老頭不說,也有人說。
工匠坊那地方除了老頭,沒人愛去。前幾日,工部新選拔的官員進去一次,回家吐了三天。
說裡面烏煙瘴氣,聞之做嘔,不是人呆的地方。而且,李善長也跑朱五這打官司,工匠坊那邊排出來的水,都是黑臭黑臭的,有百姓的牲口喝了,腸穿肚爛而死。
不用猜朱五都知道,是化學,工業廢水。
席老頭最近在研究著新玩意兒,工匠里有個秘密地下世界,除了席老頭和他親手帶出來的幾個人,誰都不能進去。
就連朱五,也不能。以前話沒說開的時候,朱五心裡還有點小小的不滿,但是現在,隨他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席老頭不知道在哪淘換的葡萄酒,笑著倒上,「李白喝酒的杯子,肯定沒這個好!」
「人家用的是玉杯!」朱五笑笑,指著玻璃杯說道,「老頭,這玩意可能賣個好價錢,你看這玻璃杯上的花紋,如果不局限於纏枝,畫點鮮花,小鳥兒,或者作畫。然後鎏金,帶彩,不更值錢嗎?」
席老頭想想,「那麼弄就俗了,自然美最好看。你整花里胡哨地,忒俗!」
「除了這些玻璃杯,玻璃壺,玻璃窗戶,你也抓緊給開發出來!」朱五笑道。
「雕蟲小技!」老頭剝了一個新鮮的醉蝦,「不過這玩意,也就看個新鮮。於國於民,沒什麼大用處!」
「能換錢,還沒用?」朱五端著高腳杯笑,「哎,老頭,你乾脆使使勁兒把鏡子研究出來得了!那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席老頭喝著酒,咧嘴說道,「老頭我是國士,現在研究的都是百年大計。這些小玩意,就是增添些生活樂趣。」
說著,老頭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多忙,早上在學校,晚上去工匠坊。你現在是漢王了,江南的財稅足夠支撐漢軍的開銷,你別總掉錢眼裡,這個也賣,那個也想賣。
你要真想賣,回頭我把配方和製作流程寫出來。你單獨弄一個廠子也好,高價賣給商人也罷。治國,不能靠這些小道,就算制出來了,幾個百姓能買得起,於民生無益的玩意!」
代溝,絕對的代溝。
出身於現代社會,雖然朱五沒做過生意,也沒什麼經商的天才。但是他知道,這種稀缺的,嶄新的商品壟斷起來,能產生多大的財富。
可是這席老頭,僵化,思想太僵化。什麼是於民生有益?創造財富,就是民生。
商業興旺,工業興旺,手工業興旺,就是民生。
「還高材生呢!哼!思想僵化,不知變通!」
朱五心裡腹誹,嘴上笑道,「老頭,反正你那邊已經有了琉璃廠了,造這些東西順手的事!你別告訴我,生產那些琉璃罐子,瓶子,就是為了裝那秘密武器!」
正說著話,外面傳來腳步,謝蓮兒帶著胖丫端著幾盤菜進來。
「給你們爺倆加菜!」謝蓮兒笑著把菜放下,目光落在如水晶一般透明的玻璃杯上,情不自禁的哎呦一聲。
她出身富貴,什麼好東西都不稀奇。可是眼前這幾個酒杯,還真是看都沒看過。
「好看吧?」朱五笑笑,拿到謝蓮兒的面前,「老頭送咱們的禮物,就當是咱們結婚的份子錢!」
「多謝席真人了!」謝蓮兒笑道,「太貴重了!」
席老頭強笑,「喜歡就好!」
心裡卻恨的牙痒痒,老子沒說給你,琉璃廠那邊就這麼一套最好的,老子自己還想留著喝紅酒用呢。
想當年老子在歐洲留學,最喜歡喝紅酒,這都多少年沒喝到了。
「蓮兒,你說這玩意能賣多少錢?」朱五心中一動,問道。
謝蓮兒想想,說道,「不好說。不過,如果這東西出了海,到了波斯大食那邊,怕是多大的杯子,換多大的金子!」說完,轉身道,「你們爺倆喝著,不打擾了!」
等謝蓮兒走後,朱五得意的笑笑。
「都不如我媳婦有見識?聽見了嗎?多大杯子換多大金子!多換點金子不好嗎?充實國庫,充實銀行!金子多了,才有底氣髮型紙幣。」
席老頭明顯有些發愣,他兩世為人,對錢都沒什麼概念。上輩子從工作開始,吃喝拉撒睡都有人管,到月發工資,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
這輩子是個道士,雲遊四方的時候,靠著自己的學識,也能混個酒肉錢。
對於金錢,他實在沒什麼概念!也沒那麼多想法。
乍一聽說,多大杯子多大的黃金,顯然超出了他的世界觀。
朱五一看他表情就明白了,老頭是心裡受到衝擊了。
別看他一身才學,國士無雙。但這老頭是個老頑固,對於做買賣,大商人有種抵觸。
所以平時很少和老頭說,後世多麼奢靡。要是告訴他,後世一個元青花,能賣好幾億。
丫不得直接瘋了!
半晌,席老頭才回過味兒來,吧唧著嘴道,「要這麼說,回頭我調整下生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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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五笑了,隨口問道,「你那些跟著老三去的工兵,帶的什麼秘密武器呀?」
席老頭慢慢的喝了口酒,「白磷!」
「什麼?」朱五噌地站起來,酒灑了他一身,說話都帶著顫音,「老頭!作孽呀!」
朱五雖然是個實打實的學渣,當兵的時候也個不求上進的孬兵。
可是白磷這東西他是知道的,有一次部隊組織看電影,看的就是漂亮國轟炸東京,打那些藏在地道里的小腳盆,用白磷的影像。
那場面,可以一點不覺得痛快,反而讓人做噩夢。
「你咋呼什麼?」席老頭瞪眼道,「就是白磷,不是白磷彈!老頭還沒那麼大本事,造出威力那麼大的玩意兒!」
「真的?」朱五正色道,「老頭,你別騙我!」
席老頭嘆口氣說道,「這玩意到底有多厲害,我比你懂!老頭雖然缺德帶冒煙,但不會拿無辜的人命開玩笑。」
朱五這才放下心,「你好端端的研究它幹什麼?」
「我是要做磷肥!」老頭吃了一口菜,滿條斯文的說道,「千百年來,咱們老華夏,一直是土地兼,吃不上飯,並引起戰爭。哪次戰爭,是不是全天下死一半人才能消停!
老頭就想,土地兼并是一回事,但是糧食產量也有原因。所以,就想著把化肥這些東西研究出來。
你還別說,二十年前我雲遊天下的時候,在山東住了兩年,幫一個莊子用土方法做出來的磷肥,讓他們多收了三成糧食。」
說著,席老頭的臉上露出微笑,「莊子的人都瘋了,直說老頭是神仙,要立廟!」
朱五慢慢給兩人倒上酒,「後來呢?」
「老百姓太熱情,後來老子跑了!」席老頭喝酒大笑,「化肥農藥這些東西,不是啥難事兒!老頭想,弄出最佳的配方,你推行全國。」
說著,和朱五碰杯,「你不說了嗎?咱爺倆這輩子最大的奔頭,就是讓老百姓吃飽!」
朱五和他捧杯,笑道,「讓他們都吃飽很難,但是必須朝著這個方向去做,不然我們來這個世界的意義,就不正確了。我們是來建設,不是來破壞的!」
二人相視笑,盡在不言中。
隨後,喝著小酒,說著閑話,享受忙碌一天的輕鬆。
「老頭,你那實驗室藏那麼嚴實,啥時候讓我看看?」朱五笑問。
席老頭帶著酒氣笑道,「你又不懂,看啥?」
「咱倆還整這麼藏著掖著幹啥?」
「那也沒擋住你漢王呀?」席老頭調侃道,「火藥方子,你拿去了吧?」
「不是!我!嗨!」
朱五頓時臊得滿臉通紅,尷尬的要死。
「那是過時的!」席應真笑道,「我呀,已經開始研究炸藥了!」說著,拍拍朱五的肩膀,「小五,別急,早晚都是你的。不讓你看,一是因為你不是專業人士。二呢,有些東西,你看不到反而是好事!」
「喝酒喝酒!」朱五尷尬道。
席老頭笑著舉杯,心裡在說。
「小五,其實我是個魔鬼。我不想,把你也變成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