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壯士

  「說你娘呢,老子聽不懂!」


  毛貴鬚髮亂舞,狂怒大喝。


  「既然你不懂,本官就跟你說說!」察罕帖木兒隨意在邊上坐下,笑著說道,「你知道是什麼是養寇自重嗎?」


  「朝廷要朱重八死,但是他死了,本官的官位,還有本官手下這些將士們的前程去何處尋?」


  「活著的朱重八,活著的反賊,就是本官手下兒郎們的富貴,怎麼能那麼容易就讓他死了!」


  「不過,他奔著大都來了,要是讓他全身而退。豈不是也顯得本官手下的兒郎都是廢物?也不好和朝廷交差不是!」


  「朱重八想活著回去,想儘可能保持實力的活著回去,就要給本官,給朝天一個交待。!」


  「思來想去,他想到了你。毛貴將軍,抓到你,本官有了和天子交差的說辭,你現在明白嗎?」


  毛貴愣住了,反賊和朝廷重臣做交易。用手下兄弟的性命,來保全他自己。


  心中酸楚,痛楚,如利劍插入,痛徹心扉。


  毛貴不想相信,可是想來想去,他沒法相信。因為對方的話,句句在理。


  「毛將軍!」察罕帖木兒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可知,為何是你嗎?」說著,他又笑笑,「據本官所知,朱重八手下大將,都是他的同鄉夥伴,而唯獨毛將軍你,是個外人。」


  「啊!」一聲悲憤的吶喊,從毛貴的胸膛中嘶吼出來,震得營帳簌簌作響。


  朱重八不但把他當成了棄子,而且還出賣了。是勾結了大元,出賣了他誓死造反的毛貴。


  元軍需要有份量的戰利品,朱重八要回山東,他們暗中交易。


  毛貴可以死,但是毛貴不能接受被這種方法弄死。從始至終,他就像一個傻子,任人玩弄。


  而且,出賣他毛貴的理由,也是那麼可笑。


  因為你毛貴是外人!你毛貴做的再多,做的再好,再能打仗,再能賣命。對於他朱重八,對於他們濠州人,也是個該死的外人。


  「毛將軍!你自己好好想想!」察罕帖木兒見火候差不多,站起身,對左右說道,「好好照看毛將軍,少一根毫髮,要你們的腦袋!」


  說完,察罕帖木兒帶著王保保走出營帳。


  「父親!」王保保落後半步,狐疑的問道,「您真和朱重八有聯繫?兒子怎麼不知道?」


  察罕帖木兒邊走邊笑,「兒,計也!」說著,微微一笑,「為將者,需知人心。他毛貴一心求死,但若心有所恨,就是心有牽挂。他現在多恨朱重八,將來就多能為你我父子出力!」


  王保保恍然大悟,憨厚的笑起來。


  「傳令各軍,繼續朝山東行軍,追他朱重八!」察罕帖木兒冷哼一聲,「若是收服毛貴,等到了濟南城下,可是一場好戲!」


  ~~~

  朱重八帶軍在前狂奔,察罕帖木兒帶大軍在後,不緊不慢的追擊。


  沒幾日,漸漸進了山東境內。


  若是想徹底剿滅朱重八這股反叛勢力,肯定要動用大軍攻城。連日行軍,士卒疲憊,察罕帖木兒下令就地紮營,給士兵休整的時間。


  此刻,夜風陣陣,軍帳中的察罕帖木兒拿著一本孫子兵法,仔細的閱讀。


  不知是不是被兵法的精妙吸引,察罕帖木兒皺眉沉思。


  良久之後,放下兵書,對身邊親兵問道,「毛貴那邊如何了?」


  「該吃吃,該喝喝。不罵人,不求死!」親兵回道。


  「呵呵!」察罕帖木兒笑道,「事成亦,吾帳下又多一員大將。」


  親兵連連賠笑,卻根本聽不懂自家大人,說的是什麼。


  就此時,帳外傳來王保保的聲音,「父親,毛貴要見您!」


  察罕帖木兒朗聲道,「進!」


  隨後,大帳之外,毛貴在王保保和幾個親兵冰冷的目光下,昂首闊步進來。


  「將軍身子大好了?」察罕帖木兒笑問。


  毛貴單膝跪地,「大人是想收留俺!」


  察罕帖木兒端坐在椅子上,「天下英雄如美人,誰不愛?若將軍懸崖勒馬,歸順大元,歸順本官麾下。本官必定上表天子,給予將軍富貴前程。」


  「那些玩意俺不得意!」毛貴悶聲道,「俺只有一個要求!」


  「將軍且說!」


  「手刃仇敵!」毛貴抬頭,眼神凌厲。


  察罕帖木兒從椅子上站起,扶起毛貴,大笑道,「必如將軍所願。」


  毛貴看看左右,帳中除了察罕帖木兒之外,別人都是防備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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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冷笑了一下,「俺毛貴說降了就降了,不是出爾反爾的小人。毛貴降的是察罕大人,不是大元。」說著,又是一禮,朗聲道,「毛貴新附,知道眾人疑俺。大人,今天起,毛貴為您宿衛。」


  說完,轉身出去,屹立在大帳篷之外。


  察罕帖木兒回頭,對王保保等人說道,「古人云,仗義每多屠狗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後你們不得對毛將軍無禮,不得拿他當外人。」


  「父親,兒子還是不放心!」


  「為父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一生之中何曾看走眼,爾等且去!」察罕帖木兒笑道,「再說,為父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

  又過了幾日,大軍已兵臨濟南不遠。


  又是一日紮營,兵士磨刀,工匠織造器械。


  朱重八已經逃回濟南,攻城之戰,一觸即發,山東大地又要是戰火肆虐。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一絲細雨,漸漸的雨水變大,珠線一般。


  軍帳中,察罕帖木兒放下手中兵書,看著帳外。


  毛貴在雨中,如標槍肅立。


  自從前幾日歸降之後,毛貴每天都站在帳外宿衛,紋絲不動。


  好男子到哪裡都受人尊敬,毛貴此舉不但讓眾人對他少了些隔閡,也不再那麼防備於他。


  如今天降大雨,別人都去找了斗篷雨衣,唯獨他站在雨中,好似雕像一般。


  察罕帖木兒慢慢走出,站在大帳門口,想了想之後,親手拿出自己的防雨斗篷,走了出去。


  「大帥!」毛貴在雨中單膝跪地。


  雨水,順著他的頭髮,從他臉頰的鬍鬚上滴落。


  「一場秋雨一場寒,將軍身上傷未好,如何能站在雨中!」說著,察罕親手把斗篷蓋在毛貴的身上,「去找個地方暖和暖和!」


  毛貴抬頭,眼神中有真誠的動容,人心不是鐵,誰不想被人抬舉呢?誰不想被人看重呢?


  「大人!」毛貴凄然一笑,「小人從小吃不飽,被村裡孩子欺負。父母早亡,艱難求生。俺這一生,真正拿小人當人的,只有李大哥,還有大人您!」


  察罕帖木兒溫聲道,「那就好好活著,你我二人以後還很長久,你好好為朝廷效力,本官自然不虧待你。」


  「來世吧!」毛貴低聲道。


  「什麼?」察罕帖木兒沒聽清。


  「來世再報大人的看重之恩!」雨中,毛貴大吼一聲,驟然而起。


  他身上沒有任何的兵器,可是一雙鐵手,卻突然扼住了察罕帖木兒的咽喉。


  後者自問弓馬嫻熟,可是被毛貴這麼一抓,卻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他的武藝是在演武場練出來的,而毛貴卻是在死人堆里殺出來的,如何能比。


  「狗賊,放開!」


  「毛貴,放開大人!」


  「毛貴,放開我父親,給你全屍!」


  霎那間,無數親兵抽刀上前,圍住毛貴。


  王保保抽出鋼刀,大聲喝罵,「你這個養不熟的東西,放開我父親!」


  大雨之中,毛貴鐵臂夾著察罕帖木兒的頭顱,吼著無法反抗,發不出聲音。


  「嘿嘿!」毛貴冷笑兩聲,「俺不是養不熟,俺是狼,怎能當狗養!」說著,大吼一聲,「察罕帖木兒大人,你當俺說的手刃仇敵是指朱重八嗎?是你!」


  「本官不曾虧你!」察罕帖木兒艱難的發出聲音。


  「你待俺很好,若不造反,俺就跟著你了!」毛貴朗聲笑道,「可是,大人,俺這輩子必須造大元的反!」


  說著,豁然低頭,一口咬住了察罕帖木兒的耳朵。


  「啊!」


  後者慘叫之中,一隻耳朵被毛貴生生咬掉,在嘴裡大嚼起來。


  鮮血,混著雨水,從毛貴的嘴邊落下。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俺毛貴,誓不為奴!」


  「父親!」


  「喀嚓!」王保保等人驚呼之中,毛貴一下扭斷了察罕的頭顱。


  大元大撫軍院太尉,掌管天下兵馬的貴胄察罕,扭頭扭曲的倒在雨水之中,再無聲息。


  「來呀!」毛貴向前,一把奪過一隻鋼刀。


  「抓他,我要剮了他!」王保保大喊。


  「哼!」


  面對衝來的敵人,毛貴一刀插進自己的心窩。


  「向北!」


  「殺虜!」


  「大哥!」


  ~~~

  過年,有時間就要更新,不然會斷JJ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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