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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機密

  諸葛亮比馬謖只年長九歲,可常常覺得,自己像馬謖的父親。而馬謖也日常往來諸葛亮的家中,他還常常帶著伯松去逛成都少城以南,市橋、柳池以西的南市,給伯松買各種好吃的,好像真把自己當作了伯松的兄長。


  馬謖少年有才,非常的聰明,但正因為自少年時就受了太多的讚譽,比起他的兄長馬良來,總顯得有些輕佻莽撞。這樣的人,正應該到地方上好好歷練,吃一點苦頭,知道天下事有多麼難,才能夠承擔更大的責任。


  諸葛亮向馬謖笑了笑,往自家席上落座。


  馬謖殷勤地過來為他研墨,嘴裡一迭連聲地稟報今日的公務。


  諸葛亮隨口分派,又對候在門口的小吏客氣地道:「還請稍等片刻,我要寫封書信,連夜發往交州。」


  剛說完,諸葛亮見到馬謖的面龐微微一動,似乎下意識地想知道,自己有什麼話要對續之交待。


  這也是幼常的毛病,他的競爭心太強。因為少年時在荊襄士人中被視為天才卓著,所以總覺得成年以後,也應該秀出群倫。可天下間的才能之士何其多也,如雷續之這樣的人,更挾宗族實力與戰場上不可撼動的實績於一身,雖然年輕,可早就躋身為漢中王麾下屈指可數的重臣。將他作為競爭的對象,其實既沒有必要,也不妥當。


  但諸葛亮並不多說什麼,他很少疾言厲色地指責馬謖的錯處。何況馬謖即將出任綿竹縣令,經受實際政務的磨鍊。相信這會讓他很快成熟起來。


  他一面親筆書寫,一面忽然又想到,或許少年才高之人若不經錘鍊,往往都容易眼高於頂,擺不正自己的位置?幼常已經有點這樣的苗頭了,再比如廖公淵,還有得到龐統和法正共同舉薦,近來一躍為益州治中從事的彭永年,都是如此。


  諸葛亮的書信混在無數往來文書之中,從成都發往交州蒼梧,再從蒼梧廣信郡,轉到了巡行交州各地的雷遠手中。


  身份地位到了雷遠這個程度,與重臣們的私人往來很常見。比如江陵關平、宜都霍峻、零陵習珍,都會隔三岔五向交州傳信,或者問好,或者請教,或者商議宗族部曲的合作事宜;又比如雷遠的夫人趙襄,也隔三岔五地從交州向荊州、益州傳信,問候她的父親趙雲和許許多多的叔叔伯伯們,並隨信附上交州土產若干。


  諸葛亮的這份信件,雷遠看過,然後收起,似乎將之當作尋常的問候。他巡行各郡國的步驟也沒有任何變化,所到之處,依然有毫不吝嗇的、甚至超乎常規的升賞,也有毫不留情的腥風血雨。


  而在交州軍府,州府的體系之外,又有一個命令專門發出,沿著商旅們走慣的路途,一溜煙地向北傳達。


  到三月中旬的一天。襄陽。


  初平元年劉表初為荊州,以襄陽為荊州治所,理兵以觀天下之變,至今已二十五年了。而曹公揮軍南下奪取襄陽,覆亡劉表的基業,也已經八年。近數年來,玄德公的勢力從江陵出發,不斷向北發起攻勢,於是江陵、襄陽兩地之間戰火紛飛。


  因為戰亂的影響,經劉景升十數年雍容治理而成的雄城、大城,最近幾年似乎有些衰頹,不似當年的繁榮了。


  建安十七年五月到十月的荊州大戰之後,出於種種的考慮,曹公開始主動收縮曹氏在荊州的控制範圍,大舉遷徙荊州百姓到中原腹地,而將從南至北的宜城、襄陽、新野、宛縣這四座城池,作為軍事要塞。


  這樣的堅壁清野,給江陵方面造成了極大的阻礙。江陵之兵就算能進抵堅城之下,城外一無糧秣,二無人丁,根本沒辦法展開大規模攻勢。此後兩年多的時間裡,雙方來來去去打過幾仗,動用兵力最多的也不過五千,大體來說不分勝負。樂進憑此戰功獲得了假節。


  但戰鬥的時間終究短,較之於初時連番惡戰,曹劉兩家這兩年在荊州的局面,已經可以稱得上和平了。於是,襄陽在經濟和商業方面得天獨厚的條件,便斷斷續續發揮著作用。


  許多交易起初不得不放在城外,偷偷地進行。到後來,也不知怎地,慢慢地遷回了城池裡的市場,而本該厲行禁止的官員們,對此都視而不見起來。


  這日一大早,城東有個宅院開了門。門裡走出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商賈。他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向左右看看,拍了拍衣袍,慢悠悠地往城北走去。


  按照漢家制度,商人與百工、奴婢等地位相同,都不屬於良家,不能出仕,甚是卑賤。但實際上,商人憑藉經濟上的巨大影響力,常常能夠突破阻礙,奪取制度上本不該他們所有的東西。比如當年的太尉朱儁,家中以販繒為業,便是商人出身。


  更多的商賈,則有各地的豪族、世家為支撐。這些商人只負責出頭露面,代表的卻是種種深不可測的背景。


  所以這商人緩步沿街走來,同樣早起的許多人都紛紛向他打招呼,還有不少人投來艷羨的目光。


  「宋先生,早啊!」


  「周公,你早。」


  「看你滿面春風,莫非又做成了什麼買賣?」


  「哈哈,哪裡哪裡。都是一些糊口的小生意,還望周公多多關照呀。」


  一路走來,和他打招呼的人絡繹不絕,總有十幾位。這位宋先生面帶笑意,從容應對,對誰都客客氣氣,行止有禮。


  他經過以後,有人感慨:「這位宋先生形貌非常,看起來真不像商賈,而似一位久受學問熏陶的儒生。」


  邊上有人啐道:「你這是廢話!這可是宋琬宋叔玉,你知道他堂伯父是誰?


  「誰?」


  「便是我襄陽著名的大儒,如今在鄴城當官的宋忠!他老人家編纂的《五經章句》,你難道不曾聽說過?」


  「咦?既然他是宋公的親眷,那為何不去讀書?怎麼卻做了商賈?這豈不是……豈不是……」


  「你不懂!宋公在鄴城,只做個小小從事。那襄陽宋氏滿門上下,也是要吃飯的,要不是宋叔玉行商賺來錢財,宋氏只能喝風!何況,你有沒有聽說傳言?咱們這位宋先生,背後有人!」


  「背後有人?」前一人想了想:「莫非是城南的屯田校尉,方校尉?我前幾日,看他們兩位在酒肆排布酒菜飲宴,很是熱絡啊。」


  「呸!老方那狗東西,只會吹牛……他算個屁!」后一人望四周看看,壓低聲音:「這可是機密,我只告訴你一個,千萬不能外傳……」


  「什麼機密?能被你知道的,也算機密?」


  「這位宋叔玉先生背後的人,在那裡!」后一人擺出高深莫測的表情,伸出手,往南面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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