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賭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賭約
女子低聲淺笑,「好一個術業有專攻,公子所求為何,不妨說來一聽。」
女子的聲音有如珠落玉盤,字字敲打在心頭,亂人心神,只是李玄都已經進入到「長生石」的玄妙狀態之中,整個人如同一塊頑石,無論體魄還是心神,都由「長生石」主導,可謂是「油鹽不進」,異於常人。當初他便是依靠此等狀態硬抗下了地師的雷霆一擊。除此之外,忘情宗的「太上忘情經」也最是克制這等媚術手段。
李玄都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還未請教尊駕如何稱呼?」
女子說道:「你……可以叫我蘇蓊。」
李玄都問道:「你們狐妖都是姓蘇嗎?這是一脈傳承?可真是了無新意。」
蘇蓊道:「這個笑話並不好笑。」
李玄都道:「好罷,蘇夫人。」
蘇蓊淡淡一笑,「蘇夫人……看來你聽說過我的事情。」
李玄都道:「只是從旁人口中聽過一個大概,說你跟隨青丘山主人殺死了一位宗主。」
蘇蓊坦然道:「不錯。」
李玄都道:「那麼你與地師很有共同言語,殺死一位宗主,放在什麼時候都是大事,死在地師手上的宗主就有兩位。」
蘇蓊反問道:「那麼你呢?」
李玄都停頓了一下,說道:「看要怎麼說了,如果一個人死後被廢黜宗主身份,那麼他還算是一宗之主嗎?」
蘇蓊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你這是殺人還要誅心吶。」
李玄都道:「殺人也好,誅心也罷,福禍無門,惟人自召。」
蘇蓊深深地看了李玄都一眼,「好一個惟人自召,公子這是在威脅我?」
李玄都搖頭道:「我為何要威脅夫人?我只是陳述一個簡單道理,如果夫人從中聽出了什麼威脅之意,那麼夫人要捫心自問一番了,夫人是否太過警惕?」
蘇蓊抿嘴一笑,又是讓上官莞有了片刻的恍惚。
李玄都一揮袖,袖風撲面,讓上官莞清醒過來。這也是蘇蓊並未刻意針對上官莞的緣故,如果蘇蓊專門針對上官莞,李玄都就沒這麼容易喚醒上官莞了。
見此情景,蘇蓊輕嘆一聲,「你不是徐無鬼的弟子。你甚至不肯稱呼他一聲師父,只是稱之為『地師』,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師徒?」
李玄都沒有否認,說道:「我與地師的關係十分複雜,我們兩人是敵人,不過地師最後還是將他的衣缽傳承於我,我也的確受了地師的教導,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明白的。」
蘇蓊問道:「我知道天師,顧名思義,地師應該是與天師相提並論的人物。你說你得了地師的傳承,那麼你就是新的地師?」
李玄都道:「姑且算是吧。」
回過神來的上官莞聽到這話,忍不住心中腹誹,「哪裡是地師,便是天師又如何?被他殺了一個,又被他立了一個,這已然是行廢立之事了,古往今來,做出如此行徑的豈是善類?」
蘇蓊道:「你是新地師,那麼你想延續我和老地師定下的盟約嗎?」
李玄都道:「我要知道內容才能決定是否延續。」
蘇蓊點了點頭,道:「盟約的內容其實很簡單,他會想法放我離開此地,然後我會助他一臂之力。換成現在,你只要放我出去,我也可以幫你,無論你想做什麼。」
這個回答並未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他順勢問道:「我倒是很好奇,夫人明明可以選擇飛升離世,為何非要滯留人間,是還有什麼執念未了嗎?」
蘇蓊似笑非笑道:「既然你聽說過我的故事,那麼你會猜不出原因嗎?」
李玄都點了點頭,道:「一個與世為敵的男人,一個不離不棄的女子,在男人死去后,女子決意報仇。這是一個老套的故事,報仇,報仇,還是報仇。」
蘇蓊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我認識他之前,看過許多才子佳人的話本,可我從沒想過,我會成為這些故事中的角色。」
李玄都道:「那麼我便不得不問一句,你打算如何復仇,離開鎖妖塔后大開殺戒嗎?」
蘇蓊搖頭道:「我不會。」
李玄都道:「謊言站不住腳,可每個人都能面不改色地說謊。」
蘇蓊淡然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李玄都道:「你非人族,壽命遠勝於人,你滯留人間多年就是為了報仇,可當年經歷了此事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你要找誰報仇?找那些人的後代傳人嗎?可一座宗門傳承有序,後人未必弱於前人,僅憑你一個人,縱然能掀起一時風浪,最後也難逃身死下場。到那時候,說不定就是我親自殺你,又是何苦來哉?」
蘇蓊定定地盯著李玄都,「你只說同意還是不同意。」
李玄都反問道:「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
蘇蓊道:「如果同意,你就先放我離開鎖妖塔, 然後我自會幫你的忙。如果不同意,就請離開吧。」
李玄都道:「當年妙真宗的前輩選擇將你鎮壓在這鎖妖塔中,而不是將你誅殺,應該是看你並無濫殺無辜之舉,還是有葯可救。可你執念難消,又著實讓人你不敢輕信。如果我將你放了出去,你在人間掀起腥風血雨,我縱然能將你斬殺,也是鑄成大錯,無顏去見天下之人。」
蘇蓊怒極反笑:「小輩,你真當自己是天下無敵了嗎?」
李玄都終於等到了合適的時機,可以開出自己的條件了,「這樣罷,我們賭鬥一場,如果你贏了,我便放你離去,如果你輸了,就要幫我一個忙。如何?」
蘇蓊聞聽此言,反倒是平靜下來,「原來這才是你的算計,如此看來,你是自覺穩操勝券了?」
李玄都道:「你我同是長生境界,誰勝誰負都在情理之中,只有真正比過才能分出高下。」
蘇蓊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上官莞卻暗道李玄都的用心險惡,雖說同樣是長生境界,但地仙和鬼仙還是有不小的區別,大真人府一戰,李玄都以一己之力強行打破正一宗的「太上三清龍虎大陣」,堪稱是驚天動地,放眼天下,誰也不敢說能夠穩勝李玄都,便是修為最高的李道虛,也只能說贏面很大,也不能說李玄都沒有半點勝算。
在這種情況下,李玄都主動提出賭鬥,其實就是自覺穩操勝券,只是他嘴上不曾承認,卻是欺負蘇蓊在此地消息不通了。
上官莞如此想的,不過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畢竟這是事關她性命生死的大事,她無論如何都要站在李玄都這邊。
過了片刻,蘇蓊問道:「公子的這個提議甚好,只是公子如何保證我們兩人都能信守承諾?」
李玄都道:「倒也簡單,我有一樁心魔誓言,出自地師絕學『太陰十三劍』,以夫人的境界修為,想要學會,應是不難。心魔強弱,與宿主關係極大,宿主境界越高,心魔也就越強,若是違背誓言,立時就會心魔發作,輕則走火入魔,大損修為,重則跌落境界,修為不保。」
蘇蓊皺起眉頭,似乎在權衡利弊。
李玄都也不催促,轉而對上官莞說道:「你與趙純孝的關係好嗎?」
上官莞一怔,沒想到李玄都會在這個時候提起趙純孝,沉吟道:「趙純孝在十大明官中排行第十,我排第九,他要稱呼我一聲師姐,至於關係,只能算是表面和氣,這些年來也少不了明爭暗鬥,只是他行事過分,壞了規矩,這才被師父放棄,最後死在鍾梧的手中。」
李玄都道:「玉虛斗劍的時候,我在天下棋局中見過你和趙純孝,你們還是夫妻。」
上官莞只覺得尷尬,用蘇蓊的話說道:「這個笑話並不好笑。」
李玄都道:「我雖然沒有師姐,但是有個師妹。」
上官莞道:「我知道,五先生陸雁冰。」
李玄都輕嘆一聲,「我與冰雁的關係時好時壞,不過在小的時候,還算可以,經常在八景別院外的竹林中一起玩耍。有一回,我們打了個賭,我說我把一把最普通的長劍藏在了竹林里,只要冰雁能夠找到,我就答應她的一個要求。如果她找不到,她就得答應我的一個請求。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長劍,她註定找不到的。」
上官莞問道:「然後呢?」
李玄都輕笑道:「她根本就沒找,直接去了趟劍爐,帶了一把劍回來,然後告訴我找到了。」
上官莞啞然失笑道:「你們兩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便在這時,不知是不是因為李玄都說了這個故事的緣故,蘇蓊也終於下了決斷,「好,我們就賭鬥一場。」
「好,這是心魔誓言。」李玄都向蘇蓊發送了一道神念,其中包含了心魔誓言相關的法門。
蘇蓊接收神念之後,雙眼中湧出淡淡的藍色光芒,如同兩點寒星,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后,她說道:「可以了,我們立誓吧。」
李玄都伸出食指按住眉心,從中扯出一點似虛似幻的物事,如一點靈光。蘇蓊也是如此動作。兩人各自一彈指,兩個光點凌空飛起,在半空中融匯一處,然後緩緩消散無形,這便是定下了心魔之誓,若是誰敢違背誓言,定當遭受心魔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