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殺劫天數
第三重「太易法訣」所化的渾淪「浪潮」緩緩消散之後,龍老人重新顯現出身形,雖然沒有當場身死,但是遍體鱗傷,狼狽不堪,一身氣機更是十不存一。
「傳國璽」被龍老人幾番汲取氣機之後,此時已經「油盡燈枯」,再無法提供任何裨益。
龍老人唯一的希望就是退往身後不遠處的皇城大陣。
不過本該開啟的皇城大陣卻遲遲沒有動靜。
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楊呂負責掌管天子六璽,當天寶帝命令他開啟大陣的時候,楊呂無動於衷,紋絲不動。
天寶帝高聲道:「聾了嗎?沒聽到朕的話嗎?」
楊呂低垂眼帘:「老奴聽到了,不過依照老奴之見,此時不應開啟陣法。」
天寶帝胸口像被一個重物砰地狠擊了一下,兩眼緊緊地盯著楊呂,本就已經很高的聲調又生生高了三分:「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朕才是天子!朕才是皇帝!這是朕的江山!」
楊呂淡淡道:「是陛下的江山嗎?」
「你什麼意思?」天寶帝雙眼通紅,雙手緊緊握拳,指甲都刺入皮肉之中而絲毫未覺。
一直微微躬身的楊呂站直了身子,望向門外,緩緩說道:「老奴只看到了黑甲如潮,遮天蔽日。」
天寶帝哪裡還不明白,怒道:「好你個閹奴,是朕瞎了眼,早就該把你千刀萬剮!」
天寶帝氣惱之下便要拔出牆上懸挂的寶劍,要將這個老奴一劍刺死。
結果楊呂毫髮無損,天寶帝手中長劍卻是斷成三截。
楊呂瞥了天寶帝一眼:「不管怎麼說,老奴都是天人造化境的修為,僅憑陛下那點三腳貓的本事,想要傷到老奴半根毫毛,是痴人說夢,所以老奴勸陛下還是省些力氣。」
說罷楊呂不再理會天寶帝,大步離開了此地。
天寶帝高呼來人,結果不見平日里的親隨,反而是四名渾身陰氣的宦官走了進來,將天寶帝團團圍住,個個都是皮笑肉不笑。
天寶帝臉色微微發白,強自道:「你們要幹什麼?」
為首的一個宦官乜了天寶帝一眼:「我們遵老祖宗之令,專門來伺候陛下。」
另一個宦官附和道:「正是,老祖宗讓我們幾個來伺候陛下。」
天寶帝怒道:「滾,滾,朕不需要你們伺候!」
說罷,天寶帝大步向門口走去。
結果四名宦官站成一排,擋住了天寶帝的去路。
為首的宦官道:「陛下走了,老祖宗怪罪下來,我們可吃罪不起。」
另外三人紛紛道:「吃罪不起。」
天寶帝自知不是這四名宦官的對手,將手中的斷劍丟在地上,怒喝道:「那你們乾脆一劍把朕這個君弒了,你們的老祖宗馬上可以拿著朕的腦袋去城外找秦清請賞,豈不更方便?!」
四個宦官卻是渾然不懼。
「陛下真愛說笑。」
「奴婢們好怕。」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我們就只能以頭搶地了。」
天寶帝差點氣得背過氣去。
「好了。」為首的宦官抬手打斷他們,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只剩下陰冷,「陛
下,殺不殺你,不是我們的事,我們只管看好了你,至於要不要拿你的人頭向遼王、齊王二位殿下請賞,那是老祖宗的事,老祖宗真要取你的項上人頭,你活不了,老祖宗不想要你的命,你也死不了。所以陛下還是老實待著,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
天寶帝氣得滿臉煞白,可又無可奈何,不由僵在那裡。
儒門之所以會犯下這樣的失誤,最大的原因便是人手不足,被道門以眾擊寡,實在抽不出更多的人手去防備楊呂。
楊呂離開天寶帝的書房之後,徑直返回了司禮監。
司禮監乍一看去,毫無出奇之處,讓人很難聯想到這就是與內閣並列其名的內廷,在司禮監的大堂上掛著一塊牌匾,上書「聲聞於天」四個大字,與大真人府的牌匾如出一轍。
楊呂所過之處,各級宦官跪了一地。
從司禮監的大堂中走出一名年輕公子,赫然是楊呂的侄孫楊天俸,他手持一把象牙扇骨的摺扇,來到楊呂面前,恭敬行禮。
楊呂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楊天俸展開摺扇,為楊呂扇風,說道:「老祖宗,魏姑娘回信了。」
楊呂問道:「信中怎麼說?」
楊天俸道:「上官宗主親口說,老祖宗是有功之人,她會在大掌教面前為老祖宗請功。再有就是,上官宗主還交代了,負責內廷這邊的是五先生,畢竟五先生曾經做過青鸞衛都督府的都督,對於許多事情更為熟稔,五先生是上官宗主的副手,也不好怠慢。」
楊呂的臉上有了些許笑意,點頭道:「這是自然。」
龍老人扭頭望向沒有任何動靜皇城,終於是面露絕望之色。
李玄都的三大化身將龍老人團團圍住,再度展開攻勢。
這位儒門最後的守門之人,終於是不堪重負,逐漸顯露出敗相。
紫府劍仙抓住機會,手中「叩天門」準確無誤地刺入了龍老人的心口之中。
氣機急劇潰散的龍老人滿頭白髮胡亂飄拂。
無論龍老人如何神威無敵,終究人力有時而窮,擋不住大勢所趨。
如果僅僅是各為陣營,李玄都未嘗不能放龍老人一馬,不過龍老人手上還有大師兄司徒玄策的血仇,那便不能留手了。
因為「未來星宿大乘劫經」的緣故,李玄都哪怕用了一次第三重「太易法訣」,也談不上氣機大損,他再次握住「青雲」和「紫霞」,繼續催動兩大「刑柱」。
然後就見在兩大「刑柱」下方緩緩浮現出一座高台的虛影,正是正一宗大真人府中的鎮魔台。
「刑柱」名中有一個「刑」字,鎮魔井是為囚牢,鎮魔台則是刑場。
當初老天師張靜修在世時,可以召喚出鎮魔井,用以鎮壓囚禁無法直接斬殺的藏老人,李玄都在這方面不如老天師張靜修,卻要比如今的大天師張鸞山更進一步,召喚出了用以行刑的鎮魔台。
李玄都一揮大袖,身形自行飛起。
三大化身挾持著龍老人來到鎮魔台上,然後整座鎮魔台沿著兩根刑柱緩緩上升。
最終,整個帝京城以及帝京城外,都可以看到高懸天空的鎮魔台。
兩根「刑柱」上的巨
大篆文依次亮起,使得兩根「刑柱」大放光明,在因為第三重「太易法訣」而變得漆黑一片的天幕上,格外醒目,又有無數電光在其表面流轉,不過這次兩大「刑柱」並未生出地仙三災,而是匯聚雷光化作兩根雷電鎖鏈,一左一右將龍老人牢牢捆住。
李玄都居高臨下地俯瞰龍老人,第三次運用「未來星宿大乘劫經」。
作為大成之法,「未來星宿大乘劫經」當然不止一種妙用,不過對於李玄都來說,其他玄妙用處不大,反而是借用氣機一途可以極大彌補先天五太的不足。
李玄都第三次借用氣機,再次將自身氣機補充至巔峰狀態,然後鬆開手中的「天師雌雄劍」,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如鉤,一顆小如雞子的黑色圓球躍出掌心。
重傷的龍老人艱難抬頭,望向李玄都,緩緩說道:「當年我偶遇第二十八代大天師張清衍,他為我看相,說我此生有一殺劫,要應在東海的一名晚輩身上,大天師勸我不要執著塵世,也許可以避開此等殺劫。我雖然不信神佛,但也不敢將這位大天師的話語視為兒戲,既然是晚輩,那便不會是李道虛,所以當司徒玄策聲名鵲起之時,我認定司徒玄策就是我命中的殺劫。」
「於是我幾經謀划,趁著司徒玄策大勢未成,親自動手殺了司徒玄策。當時我欣喜若狂,認為自己已經破了大天師的天機,化解了殺劫,卻沒想到,司徒玄策是假,你才是我的命中殺劫。」
李玄都道:「你若不殺我大師兄司徒玄策,我今日未必會對你痛下殺手,你為避殺劫而引來殺劫,一飲一啄,早有天數。」
龍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天數?還是一波剛平而一波又起?」
李玄都沉聲道:「龍老人,你一心想要做儒門的力挽天傾之人,以此成為名副其實的素王,不惜逆勢而動,合該有今日下場。」
已無餘力的龍老人不再多言,緩緩閉上雙眼。
「龍老人,受刑!」李玄都丟出了第四重「太易法訣」。
一瞬間,一圈巨大的漣漪以鎮魔台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迅猛擴散開來,所過之處,一切化為黑白二色,這道漣漪一直蔓延到帝京城外的玉青園和玉盈觀,才緩緩停下腳步。
從始至終,並未有人因為這道漣漪而喪命,只是被漣漪波及之人都變得凝滯不動,彷彿時間在這一刻止步不前。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后,天地恢復清明,就連第三重「太易法訣」造成的陰陽逆轉也消失不見。
鎮魔台上已經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方紐交九龍的玉璽和一把沒有劍身的劍柄。
兩根巨大「刑柱」連同鎮魔台開始緩緩消散。
李玄都一揮大袖,「天師雌雄劍」自行飛向張鸞山,然後三大三屍化身也依次回到李玄都的體內。
見此情景,原本正在頑抗的儒門之人紛紛束手,不再反抗。只有少數人選擇拚命逃竄。
對於投降之人,道門之人沒有痛下殺手,只是將這些儒門之人制住,暫且關押起來。
遠在渤海府的張海石站在城頭上眺望帝京方向,在這一刻心有所感,忍不住老淚縱橫,喃喃道:「大師兄,你的仇……終於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