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皇宮家宴

  宮裝繁瑣,拖地長裙還配著環佩叮當的飾物,茯苓行動起來尤為不便。


  “孝昌公主到。”隨著這一聲的通傳,茯苓出現在眾人的麵前,一身素淨宮裝楚楚動人,隻簪了一支海棠,發髻上再無別的頭飾,行動間如弱柳扶風,宛如瑤池仙子謫落人間,帶著三分雅致,三分高貴,三分清豔,最後還有一分攝人魂魄的美。她抬頭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唐玄宗和武惠妃,款款施禮,“兒臣參見父皇,惠妃娘娘!”隨後又環視眾位妃嬪,盈盈一顧,落落大方的行禮,“孝昌初次回宮,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娘娘,皇姐皇妹,皇兄皇弟們多多擔待!”


  “既是家宴,孝昌便不必多禮。”唐玄宗見她梳妝打扮後氣質風度絲毫不遜其他公主,臉上並無怠慢之色,鄭重其事的介紹道,“這位就是朕的孝昌公主,孝昌出生時因體虛多病,一直寄養在宮外的尼姑庵內。朕這次出巡去看望她,見她身體康健,已出落成大姑娘了,便帶她回宮,重新賜號孝昌,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恭喜皇上與公主團聚!”劉華妃心情似乎很輕鬆,笑盈盈地誇讚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妝點後,孝昌公主像天上的一輪明月,清華皎潔,氣度不凡,確有一股不食人間煙火之氣,竟把咱們正兒八經養在宮中的公主們比下去了。隻是這惠妃宮中的打扮也太素淨了,紫欣,將本宮的這朵珠花送給孝昌公主。”


  眾人所向之處,便是那浪頭刀尖上,茯苓頓時心一驚。這劉華妃、武惠妃應該是宮中的兩派,如今見她進宮,便較了勁的借題發揮,明爭暗搶,試探她要站在哪一方。


  “孝昌你過來,讓本宮仔細端詳一番,看看華妃的話說得是否中肯?”武惠妃目光灼灼地盯著茯苓,待她走近了些,她微眯著雙眼板起臉來,罵道,“華裳那丫頭如此偷懶,竟讓你如此素淨的來赴宴。我記得華妃姐姐的珠花是前幾年慶王大婚命人打造的。華妃姐姐素來節儉,已過幾載,姐姐還在佩戴。珠釵本就有些老氣,怕不適合孝昌公主這般清麗容顏。”


  說著,她從自己頭上抽出一支鑲珠流雲簪插入她的發髻中,揚起一抹如三月春風般溫柔和煦的笑容,指著茯苓問唐玄宗,“皇上看看,這可比剛剛好了些?”


  “甚好!女兒家,年紀輕輕,太過素淨不吉利!”唐玄宗點點頭,大手一揮,示意她茯苓就坐。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謝惠妃娘娘、華妃娘娘抬愛,孝昌螢火之光哪敢與公主們的皎月之光相比,切莫折煞孝昌也!”茯苓恭恭敬敬地道謝,越不想被注意,越被人抓著小辮子兩麵夾擊,於是撿了個最不顯眼的角落坐下。娘親仙逝才三天,她沒辦法像唐玄宗那樣放得下,摟著姬妾飲酒作樂。落座時,她偷偷瞄了武惠妃一眼,發現惠妃輕輕吐了口氣,臉色緩和了些,許是覺得她行事低調,不會搶她子女的風頭這才安下心來了吧。


  “皇上,這是家宴的節目安排,您先請過目一下!”武惠妃遞上錦緞單子,神神秘秘的說,“這些天,太華同曹野那姬交好,在她那裏學了一段舞蹈,說是非要表演一番讓您評價一下呢。”


  “太華那丫頭素來不愛跳舞,何時轉了性子?”唐玄宗疑惑地看向她。


  不知武惠妃在他耳邊柔柔的說了些什麽,反正唐玄宗聽後,止不住的豪放笑聲從他唇邊釋放出來,“原來是女大不中留。”


  茯苓不著痕跡的打量出席宴會的人,絕大多數應該都是宮中的妃嬪,其中坐在她旁邊的一位異族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這位異族女子深眼窩,生得很是妖媚,一雙杏花眼勾魂奪魄,就連同為女子的茯苓也不得不被她深邃的眼神所吸引。


  “那名異族女子名叫曹野那姬,是曹國進獻的胡旋女,父皇很寵愛的姬妾。”突然,一個好聽的女聲解答了她心裏的疑問。


  忽然被人猜中心思,茯苓嚇了一跳,側頭而視,說話的是一名年輕女子,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這名女子美得驚人,她的美,美在獨一無二的古靈精怪的靈氣,讓人心悅誠服,偶爾間還展露的作為女子妖媚的一麵。可以說她身上既有純真的美,也有妖冶詭譎的一麵,小巧的臉上竟然生了一對劍眉,柔弱中多了一抹剛毅。


  年輕女子露出無辜的表情,吐了下小香舌,低聲說,“嚇著你了吧,孝昌姐姐!我是太華公主,在公主中排行二十一,你可以叫我太華。姐姐穿的可是我姐姐鹹宜的衣服?”


  “惠妃娘娘安排的,聽說是鹹宜公主未出嫁前定做的宮裝。”茯苓一一回答,她心裏也想不明白心中為何一點也沒想著要提防她,又靦腆地低下頭輕聲問,“妹妹不喜歡家宴嗎?為何做得那麽隱蔽?”


  “孝昌姐姐不也坐在這裏嗎?莫非姐姐也不喜歡家宴?”太華公主俏皮反問。


  茯苓有些尷尬的笑了,搪塞道,“妹妹說笑了,姐姐以前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麵,有些怕失禮於人前,才坐在這裏的。”


  “起先姐姐進來時舉止大方、禮法嫻熟,依我看,姐姐不像是怯場的人呢。”太華搖搖頭,睿智的眼眸裏溢出一絲微笑,真切的微笑。


  “怎不見壽王出席家宴?”茯苓好奇的問,其實她想向壽王打探穀天祈被安排在什麽地方,可左尋右顧,都不見他的蹤影。


  太華公主溫婉的笑著提醒道,“姐姐不知道皇兄府裏有一個美人嗎?皇兄怕是早尋了個由頭回府看我那寶貝準王妃嫂嫂了。”


  茯苓還想追問,上官愷和穀天祈大概被安排到了哪裏,豈止,音樂漸起,宴會已開始了。


  “對了,愷哥哥讓我告訴你,你的朋友他先安置在寧王府了,要你不用擔心。”太華公主突然想起來,隨口說。


  聽她這麽說,茯苓這才略寬了寬心。


  歌舞升平,不在話下。茯苓卻有些興致缺缺,宮廷之舞雖是集體舞,跳得出大氣勢,卻尾大不掉,變換不靈活略顯死板,比起在武府時偶然間見劉伊娉跳的靈動妖媚之舞差上許多。


  靡靡之音響了大半個時辰,坐得茯苓很是乏味時,武惠妃的一句話讓她精神振奮起來。


  “太華,該你上場了。”武惠妃嘴角一勾,衝女兒輕鬆一笑。


  太華公主起身進了內室,再回來時已一身戎裝,英姿颯爽,手握亮劍,挑了個劍花,身影如同雛燕般的輕盈,舞起劍來。劍如一條絲帶,遊龍穿梭,行走四身。舞姿矯健多變,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深情款款,似情人惜別。


  茯苓看得入了迷,腦中回蕩著杜甫觀公孫大娘舞劍時寫下的詩句——“起舞拂長劍,四座皆揚眉”。


  “好!”唐玄宗鼓掌,隨後宴會上的眾人一同鼓掌,連聲喝好,“與公孫大娘的舞劍有五成相似。”


  劉華妃悄悄觀察著太華公主腳下無力的舞步,嘴角邊不禁抹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皇上這次對太華公主的舞姿評價可謂甚高,公孫大娘在大唐劍器舞姿當數第一的。看來,惠妃娘娘用太華的舞劍做壓軸好戲,是壓對了。”


  “妹妹舞劍舞的真好!”太華公主謝恩落座,茯苓豎起大拇指,誇讚道。


  太華無奈的笑了笑,與她竊竊私語,“我平日裏不愛跳舞,偶爾跳也多半是腰肢輕柔的曼舞,母妃說我跳的不出眾,硬逼我學舞劍討好父皇。”


  說完兩人皆是默契的低笑。雖然隻是發出很輕微的聲響,劉華妃電眼般的利眼望了過來,自如地一笑,“太華公主的舞劍十分討巧,柔中帶剛,確有幾分新穎,可惜小腿力道不足,身體總有些前傾,短期間能練成這樣,也算是很不容易了。劍舞看得我大開眼界,竟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可惜家宴已近尾聲,不免讓人有些遺憾。我看孝昌公主這樣神仙一樣的人兒,想必也是個多才多藝之人,不如我拋磚引玉,這串瑪瑙珠乃是我素來心愛之物,今日初次得見孝昌公主,瑪瑙贈美人,孝昌公主就舞一支酬知己吧。”


  聞言,茯苓越發失神,竟無所答,向唐玄宗投去求救的目光。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知又要平白惹出多少風波?

  “孝昌,華妃對你如此厚愛,你便跳一支給大家鑒賞一下,好壞無關緊要的。”唐玄宗避開她的眼光,不容置疑的說。他知道她剛進宮,後宮妃嬪兄弟姐妹必會排斥她,這時,他隻能引導,不能偏袒,否則將為她招致更大的敵視。


  茯苓麵如死灰,這舞她跳還是不跳都有錯。這舞跳若是得好,蓋過太華公主風頭,破壞了武惠妃處心積慮創造的機會,以後難免會招致她的針對;若是跳得不好,皇上麵子受損,難免受旁人的奚落。一樁樁事情接踵而來,她心中沒來由開始惶恐,陣陣的涼意透著心寒,是她小看了皇宮中的那些勾心鬥角。這才是進宮的第一天,便已成了這麽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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