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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綺玉姑娘

  雖然被拒絕,茯苓並沒有選擇離開,連她也說不出為何,她就是想同他多呆一會,哪怕隻是多聞一會他身上的氣味也好。之後便是一片寂靜,茯苓同穀天祈兩個對麵坐著,側目望著那片斷枝殘破的荷花莖杆。


  雖然都不再說話,可是茯苓卻感覺很溫馨和安適。看泰坦尼克時,傑克和羅斯站在甲板上做出經典的動作時,朋友曾說一刻也是永恒,她還記得當時她不讚同,一笑置之。而現在,這樣的一刻,在她的心上深深的烙刻下來。可見,很多事情人非親自體會不能理解也。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著實蹊蹺,女人的心思更是晦澀難懂,茯苓想。當他霸道卻又不失溫柔的在她身邊為她一一打點時,她覺得這個男人像一個甜蜜的負累束縛著她,常常想衝破這種束縛擺脫他回歸自由。而當他開始疏離,開始用淡然的口氣跟她說話,她又壓抑不住心裏的想接近他渴望,想縮回他用溫柔和霸道織成的網內。


  眼神悄悄轉向他陰沉的臉,茯苓就要破體而出的衝動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再也不喜歡她了,眼圈一紅,又變得畏首畏尾起來。她的驕傲讓她連一句試探的話也說不出來。


  便在此時,一股淡淡香甜的氣味隨風飄了過來,一襲黃袍的少女似乎從天而降,朝著八角亭邊跑邊喊,“穀大哥,我的新毒藥煉製成功了,你快看!”


  說話間,少女已跑上八角亭的回廊。


  “綺玉慢點,小心路滑!”穀天祈小心叮囑,疾步上前扶持,關懷之意溢於言表。少女也不避嫌,直接挽著他的胳膊向前走,一臉的興奮。


  一向不喜人觸碰的寒醫也有不提防的人,還是一名女子。


  茯苓臉上還表現得鎮靜,內心已風起雲湧。她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這名叫綺玉的少女雙十年華,身著米黃襦裙,頭發梳成髻簡單的斜插一支碧玉簪子,很普通,幹瘦的身軀,一張小臉五官精致卻讓人感覺平凡無比。雖然她全然一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模樣,既不雅致也不嫵媚,可她周身有著很多人都比不上的閃光點,她展顏的一笑像陰雨綿綿後的陽光,最能入心,暖人肺腑。


  綺玉笑意淺淺,自從出現視線便全部集中在穀天祈身上,直到坐定,才發現八角亭中還有一個人,深黑的雙眸射出奪人的亮光,與茯苓對視了半晌,饒有興味問,“穀大哥,這位姑娘是誰?”


  “不相幹之人。”穀天祈倒了一杯酒給她,淡淡的回答,繼而又朝她溫柔的一笑,輕輕幫她擦拭臉上的汙漬,“怎麽,小花貓,不會是毒藥沒煉製成功一氣之下卻把我的藥軒點了?”


  被晾在一邊,感受到身邊那兩個人的親密無間,茯苓覺得自己像一個被人搶去娃娃的孩子,又像是麵對情人和新歡的舊愛,喃喃自語,“一定要把關係劃得那麽清嗎?”


  不相幹之人總比殺妻弑子之人要好多了吧,茯苓苦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澆熄了她滾燙的心,緊張擔憂的念頭眨眼間如同一股輕煙消散殆盡,心中是怒,是悲,還是酸?她已品味不出來。


  “如果真能劃清該多好,最可惡的是劃不清!”穀天祈低著頭,聲音幾不可聞。


  “穀大哥你最討厭,就愛拿我尋開心!你看,自暖杯果然是個奇珍,我的新毒藥已經煉製好了!你快幫我看看成不成功?”綺玉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驕傲的揚起小臉,突然意識到冷落了他的客人,將酒水向茯苓推了推,軟語道,“今兒真冷,姐姐也喝杯酒驅寒吧,這荔枝果酒是我一個好姐妹釀製的,就連達官貴人也難以品嚐到呢。”


  “不必了,她要走了。”穀天祈立刻替茯苓出言婉拒,像是沒注意到她被燙到似的縮回了手,繼續對著喋喋不休的佳人露出罕見溫柔表情,“是不是陸英幫了你?”


  少女扁扁嘴反駁道,“陸大哥被我支出去買點心去了,這完全是我憑自己實力煉製出來的。”


  一陣風吹來,穀天祈從身邊的座上取過一件天青色的棉披風,把披風嚴嚴實實地裹在她的身上,“先披上這個吧,外麵很冷的,小心身子吃不消!”


  “我就知道穀大哥對我最好了!”綺玉裹緊衣服,斜倚在他身上,眉開眼笑的說,毫不掩飾眼底的柔情蜜意。


  茯苓呆呆的愣在原地,腳步一動不動,仍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恍然間,她看著他們這樣不避諱又很自然的親密舉動,心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難以呼吸。想起曾經,穀天祈也對之間這般親昵寵溺,又見眼前他們這般溫馨姿態,連忙把頭埋的低低的。


  突然間,她有種被騙的感覺。


  自從雲清死後,她沒有奢望過與他的愛情能開花結果,所幸她還能將他裝在心裏,而此刻她的心裏像被戳了一個洞,那些她珍藏的事情,所有與他有關的回憶隨著手中的溫度流逝。


  她願以為自己早看破,卻不想撞到他同別的女人親熱,竟如此揪心。沒來由胃裏一陣抽痛,幾乎是吼出來的,“你若是不喜歡擔上忠義侯的虛名,何必委曲求全留下,你走啊!沒有人綁著你,寒醫想去的地方,就算是皇上也未必找得到!你走啊!”


  你走了,我便沒了虧欠。這是茯苓沒說出口的一句話。


  穀天祈抬頭看著歇斯底裏的她,不語,如果不是皇上以她的命相要挾,他又怎會甘心被人束縛。他答應過她,會保護她一輩子,除了他,他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可以!所以他不要做她的軟肋,不想變成牽製她的一顆棋子。


  “你自己留戀功名與我何幹?我出於一片好心過府提醒你,你領情也罷,不領情也罷!以後我再也不會多半句嘴。”茯苓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讓她傷心的八角亭。


  她堅強的外衣輕而易舉的被撤去,一直以來,雲清是橫在他們之間的禁忌。現在,陪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子巧言倩笑,對他柔情蜜意,她好想追問他一句,既然他發誓雲清是他唯一的發妻,那個女子算什麽?如果可以不遵循誓言,為什麽陪在他身邊的人不能是她呢?

  逃離時,茯苓恰巧撞到上蜜餞點心的陸英,陸英先是詫異,繼而溫和的一笑,“茯苓,你怎麽來了?熱乎乎的點心,要不要也來一塊?”


  “不用了,我還有些事情,這就回去了。”茯苓迅速拒絕,一刻不停的跑,她怕再停留一刻便無法控製壓抑的淚。


  今天之事,是她自作多情、自作自受、自找難堪。


  “等等!”陸英叫住了她,將蜜餞放在地上,開口道,“我送送你。”


  一路上,陸英也不見寒暄幾句,一直不言不語的將她送到了府門口,才開口解釋道,“她叫綺玉,是主子幼時的恩人。主子小時候曾經中了生不如死的劇毒,多虧綺玉姑娘跟她師父對主子多番照拂,雖然沒解開主子身上的劇毒,也曾悉心照顧了他一個多月。近日,綺玉姑娘的師父遇到了些麻煩事,不便將綺玉姑娘帶在身邊。聽說寒醫被皇上封為忠義侯,故而托太子將綺玉姑娘帶回來暫時安置在忠義侯府。”


  “謝謝你,我不想聽這些,他的事與我無關。”茯苓嗓子幹枯發澀。


  “你對主子來說曾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在乎你的感受。主子很寂寞,自從雲清死後,他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說話也不動,看天發呆,像個木偶,我還從未見過主子這般模樣。自從昨晚主子帶綺玉姑娘回府,這才有了些笑容,陸英請你看在主子曾經為你的付出上,不要再踏入他的生活,更不要再傷害他了!主子的心因你變得冰涼了,既然不能報仇,生活穩定下來,主子也應該開始新的人生了。我相信綺玉姑娘的熱忱定能重新點燃主子生活的希望,我也樂見其成。雲清恨的是你,並不是真心希望主子一輩子不娶,如果主子能幸福的生活,雲清那麽愛主子,我相信她必定不會反對。”陸英言語中有幾許不可拒絕的真誠,語重心長地說,“相見不如不見,你們這樣糾纏下去自會傷人傷己,還請你放手,對你,對主子都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她陪在他身邊,他便不會寂寞了。替我轉告寒醫,我祝他們百年好合。” 茯苓聲音一片淡然,聽不出是喜是怒。那個叫綺玉的姑娘一點也不矯揉造作,簡簡單單,酣暢淋漓的釋放活力與個性,喜歡便直接表現出來,從不遮遮掩掩。反觀自己從來不輕易展現真正的自己,總能掩飾得很好,就連喜歡一個人,也這般遮遮掩掩。雖然她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說,那個綺玉比她活得真實,比她更適合冷魅的寒醫!


  轉身間,她的笑容裏透著滄桑,終究,為了生存為了執著要犧牲一些東西。而她犧牲掉的是他對她的一片情。


  自從侯府出來,一路上,茯苓隻覺得虛弱無力,心裏有種百般失落的感覺,氣息呆滯堵得發慌。走出了幾條街,她眼前似乎還能看到穀天祈同綺玉親密無間的身影。


  原以為可以萬般皆由心,卻終究是,割舍不了太多的牽絆。心念一動,愁緒層層迭起。有時候,失落比傷心更難受,因為傷心有眼淚可以宣泄,失落隻有揪心的煩躁。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愛一個人可以很偉大,做一個默默的關懷者。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她一遍遍對自己念叨,仰望天空,卻發現,太陽被厚厚的雲遮住了,多麽可笑,他安好了,她的天空卻是個多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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