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破鏡重圓
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了腳印,搜尋的護衛隊一遍一遍的尋覓,卻沒人注意到一處被雪掩埋的小山洞裏躲著瑟瑟發抖的兩個人。
天亮了,穀天祈呆呆的望著緊貼在他懷裏的佳人,以手替她阻擋由洞口透過的刺目日光。突然,他的目光被落在不遠處的護身香囊,正是雲清臨死前贈與他留作紀念的物件。他伸出手撥動香囊,卻發現經過昨日的折騰,淡青色的香囊濕漉漉的,一角被雪水泡了一夜,浸染成墨色。好奇心起,穀天祈仔細端詳那抹黑色,嗅了嗅,竟發現墨的味道。他連忙解開紮緊的帶子,裏麵除艾草等防身的草藥幹花外,還有一條白色絲綢的,上麵隱隱有些字跡,墨跡被水泡了太久暈開了些,仔細辨認勉強能看清楚。
“天祈哥哥,當你看到這個香囊的時候,想必我早已魂歸地府。首先容許我向你致歉,欺騙你是因為我太愛你。天祈哥哥,從我小時候,我就愛上了你。這些年,你身邊並沒有別的女人,我一直傻傻的以為我會順理成章成為你的妻子。直到茯苓的出現,她顛覆了我所有的邏輯。我太傻,傻的可以容忍你是我的殺父仇人,卻不夠傻,因為我接受不了你的心不在我這裏。所以那晚我在你的酒水裏下了毒,所以我將茯苓推下山間。我成功了,你答應負責,可是我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為雖然你強顏歡笑,卻暗暗痛苦。我幾次化妝成她的樣子,卻最終無法容忍依偎在你懷裏你喊著她的名字。死,是我給自己最後的解脫。原諒我的謊言,那一夜,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床上的落紅隻是因為我劃破了手臂造成的。愛一個人很自私,天祈哥哥,原諒我。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比茯苓更早的遇見你。”
怎麽會這樣?一直以來都是我誤會了她?穀天祈呆若木雞的看著這段蠅頭小字,思緒翻轉。
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驚散了彌漫的旖旎,也驚醒了發呆的穀天祈,他皺著眉頭問,“怎麽了?”
寂靜的山洞裏中,傳來一陣輕微的爬行響動。茯苓指著麻木的腿痛苦的說,“不知道什麽東西咬了一口,整個腿一下子麻了。”
穀天祈掙紮著起身,蓋在兩人身上的衣衫瞬間掉落,露出雪白的身子,鬆鬆的胸衣根本無法遮掩她胸前那渾圓挺立的無邊春色。像是被眼前的景色嚇呆了,他就那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目光肆無忌憚,仔細的打量。
“混蛋。”覺察到他怔怔的凝視胸前那片雪白柔嫩的風光,茯苓重重掐了他一下,又羞又怒,含混的罵了一句。仍覺不解恨,她隨即將身體側過,恨恨地說道,“沒想到堂堂寒醫竟是如此卑鄙好色之人!”
突如其來的疼痛終於讓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與冒犯,穀天祈驀地轉過身,尷尬的說,“對不起,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把衣服穿上……”
茯苓沒再說話,有些狼狽地穿好衣物。她紅了眼眶,想她一向自詡堅強,此刻竟委屈的想落淚。
既悔恨自己的莽撞,又擔心她的腿傷,穀天祈緊張得頭冒汗,深邃的瞳孔裏泛起柔和的複雜光華,輕輕說,“剛剛我不是有意的,讓我先看看你的腿!”
茯苓癟了癟嘴,思緒漸漸恢複平靜清明。她自願褪盡衣服為他取暖,有什麽理由怪責他?她背過頭,艱難的將麻木的腿挪到他麵前。
見她右腿小腿處的傷口有個很深的牙印,已經發黑,穀天祈稍稍緩和的劍眉又糾結在一起,憂鬱的臉上更多了幾分心疼與焦慮,青一陣白一陣的,語氣寒冽的說,“別亂動,是七步蛇,一定是火堆太暖和,融化了冬眠的蛇。七步蛇十分凶猛,毒素入體,越掙紮擴散的越快。”
聞言,茯苓頓時麵若死灰,眸中精光全失目光渙散,嘴唇一張一翕半晌無語。
“有我在你一定會沒事的。”穀天祈取來些許雪,又低頭看了傷處片刻,溫柔的寬慰道。柔和的聲音更襯出其麵色寒冽,他俯身對著發黑的傷口一口口吮吸起來,直至滲出的血漬由黑轉紅,這才停止,疲倦的倚在洞壁處歇息,臉色慘白的嚇人。
“你沒事吧?”茯苓瞧著他虛弱的模樣,擔憂的問。
穀天祈一臉笑容漸漸蕩開,緩緩說道,“放心,以我如今的身子對你做不出不軌之事。”
“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快想想怎麽出去吧!”茯苓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
穀天祈突然專注地看她,藏在心裏的東西慢慢涔出,匯聚到眼中,濃得化不開,“等你的身子恢複些力氣,你騎著馬先回湯泉宮搬救兵吧。你身上的毒素隻是暫時控製住了,十二個時辰不解毒便會二次毒發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是路癡,僥幸走了出去可能就找不到這裏了。”茯苓陡然升起警惕,不假思索的辯駁。
穀天祈幽黑雙眸中的失落更為濃重,搖了搖頭,投過來的目光有心疼,也有一股悲涼, “以我現在的狀態根本無力走動,雪還這麽大,馬兒腿部受了傷,它是根本無法拖著你我二人出去。隻有你出去搬來救兵,我們還能有一線生機。再說,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死要好得多。”
“你不必再說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要走一起走。”茯苓果斷拒絕,胸腔裏積累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排山倒海般襲來,化為揪心的憂傷。她一瘸一拐的走到馬兒的身旁,撫摸著它的鬃毛低聲和它說了幾句悄悄話,繼而對穀天祈揚聲道,“上馬。”
“唉——你這是何苦?”穀天祈對她的話充耳未聞,咽下哽在喉頭的苦水,喃喃的說。
茯苓不理會他眼波裏的重重疑惑,一字一字緩緩從牙縫間擠了出來,“如果你不想我親自抱你上馬,就立刻照我說的做。”
穀天祈並不接受她的脅迫,眼睛無聲詢問她,仿佛得不到答案他寧願化作一尊雕像。
打量著他棱角分明的臉,茯苓堅定地說,“如果你還能相信我,就別放棄。我們一定會平安出去,誰都不用犧牲。”
“你這麽做是不是因為也有一點…一點在乎我?”穀天祈忽然抓起她的手固執的問,心裏有些小小的企盼。埋在心裏的疑問,如果錯過時機,也許永遠都問不出口了。
茯苓背部微微的一顫,忍著心裏的酸楚,繼續充當鴕鳥,“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可以等我們脫困之後再談,上馬。”
“這對我很重要,我現在就要答案。”穀天祈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也不願就此善罷甘休,握著她素手的大手因激動暗暗使勁,焦急而又粗暴的大聲質問。
茯苓被他一激,有些惱怒不勝其煩,甩開他的手,大聲喊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在一起,我在乎你又能怎樣?”
“我愛你。”穀天祈低低的歎了一聲。
這句話猶如在凝滯的洞穴中扔了幾枚重型炸彈,一陣陣燥熱壓抑隨著空氣翻滾起來,翻卷出荒蕪的情思地。
聽著難以預料的真情流露,茯苓心裏有些心疼。刹那間,一種感覺自心田湧現,毫無預警地讓她的思緒停滯,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軟弱和幸福,她的眼角充盈著晶瑩的液體,還是不放心,不敢確定的問,“你說你愛我?”
“是的,無論我多麽不想承認,我愛你。”穀天祈重申了一遍。
一瞬間,茯苓有些恍然,眼中多了抹滄桑和無助的淒惶。猶豫片刻後,她下定決心,惴惴不安的試探問,“如果我說雲清不是我逼死的,你相不相信?如果我說那日在未央宮我並沒有拿刀砍綺玉,你信不信?”
穀天祈擰緊眉頭,認真的凝視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不置一詞。
“看吧,你根本不信,所以我說什麽都於事無補。”早就預料到他的表情,茯苓不由啞然失笑,語氣裏有了一絲嘲弄。
“你能認認真真的解釋原因,而不再逃避,隻要你更給我一個理由,我寧願相信你。但是有一點,如果你騙我,請騙我一輩子。因為,沒了仇恨,再失去你,我的生命將徹底變成一片死寂。很多時候我幾乎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活著。如果你的心中根本沒有我,我寧願長埋於此,勝過以後漫長的寥寥時光。這些天,我好想你。”穀天祈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臉上的剛毅瞬間化為柔和,誠摯的說。
茯苓疑惑地瞧著他,她猜不透他今日為何如此的不同,拚命的搖著頭,“你怎麽會相信我,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一定是故意騙我,等我信了再狠狠的嘲笑我。”
“茯苓,看著我。”穀天祈的眉宇間透著倦意,臉色愈發蒼白,雙手捧著她的臉,溫柔承諾,“自從那日聽你的話,回去檢查了下綺玉的傷口,外淺內深,由傷口的深淺和走向不難推算那一刀必是綺玉自己砍的,那時我才知道是我誤會了你。”
“綺玉的事情錯不在我,並不代表雲清的事情也錯不在我,你為何肯相信我,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接近我不是趁機報複?”雖然心裏已經七成信了,由於底氣不足,茯苓仍是倔強的反問。
穀天祈將帶字的白色絲綢遞給她,點了點她挺直的鼻尖,“倔強的丫頭,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茯苓花了很多力氣才讀完那段文字,歡喜的笑了,眼中含淚,故作嗔怒地望著他,“你看,你錯怪了我兩次該怎麽補償我?”
“以後我保證無條件的信你。”穀天祈信誓旦旦說。
這一刻,茯苓什麽也不願想,控製不住心中的渴望,撲進他的懷裏,一邊捶打著他的胸部,一邊痛哭,“笨蛋,大笨蛋,我討厭你,討厭你。”
微微一動又牽起數聲低咳,穀天祈幸福的笑了,“你才是那個笨蛋,好多次我靠近你,想要對你說出心裏的話,你總是如刺蝟般把堅硬的刺對著我,讓我哭笑不得。”
見他嘴角咳出血來,茯苓在一邊好沒良心地偷笑,“活該,誰讓你總冤枉我,還好,這筆賬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同你細算。”
“真的?”穀天祈會心的笑了。
茯苓偎在他懷裏,聽著他不規則的心跳聲,唇邊噙著一絲笑意拍拍胸脯保證道,“當然了,上馬!”
就這樣,兩人一馬腳步都不似先前敏捷,淩亂的走向前走著。時而不時,他們會停下片刻,為誰應該騎馬而爭論不休。
大雪紛飛,蒼茫的大地上,一段幸福的旅程,已然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