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壽王大婚
開元二十三年臘月二十六這天,又是一個晴天。緊鑼密鼓的籌備了一月有餘的壽王與楊玉環的婚禮如期舉行。此時已臨近年關,宮中張燈結彩,鑼鼓喧天,又是舞獅子,又是唱戲,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公主,時辰差不多了,您該動身了。”綠萼婉言催促著正在畫眉的茯苓,心裏驚歎,公主的體態極美,懶洋洋的坐在梳妝台前,竟也是這般動人的景致。
為了彰顯喜慶,又不搶風頭。茯苓刻意挑了件淺黃色的宮裝,再配上黃色的麵紗,低調的統一。自從麵容被毀,她便不再讓人服侍她梳妝。滿意的看了下銅鏡裏的影像,她扔下眉筆,看了她一眼,半垂下眼睛,悻悻地抱怨道,“何苦讓我這個晦氣之人出席這般喜慶的場合!”
“沾點喜氣自然是好的。不看僧麵看佛麵,但看在壽王與太華公主時常送來珍貴補品的份上,公主也要出席的。”綠萼心領神會,知她隻是不願示人,並非不願出席壽王的婚禮,像是哄孩子的說道。
茯苓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突然,她朱唇微啟,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綠萼,你掩飾的太好了吧?”
“奴婢自從跟了公主,便一直忠心耿耿,若是有什麽做的不對,但憑公主責罰。隻是奴婢對公主絕無二心,還望公主明鑒。”綠萼剛剛還笑嘻嘻的模樣,此刻已麵如死灰,倏然跪地畢恭畢敬的陳詞請罪。
“快快起來,你誤解我的意思了。當初我選你在我身邊是覺得你文靜,現在如此嘮叨,因而說你掩飾的太好,並沒有怪你的意思。”茯苓被她正色的語氣唬得一愣,連忙拉起她,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輕笑道。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但她知道綠萼對她的好是真心的。
綠萼紅了眼圈,感激的說道,“奴婢謝公主不怪罪。公主,禮品已經備好,你是否要看一下?”
茯苓微微頷首,在她的引領下,來到存放禮品的檀木箱子前。朱紅色的檀木箱子,不僅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雙龍戲珠,側麵更是雕刻著數隻牡丹與鳳凰,但看這檀木箱子的雕工如此精細巧奪天工,便知推知裏麵的東西絕對價值不菲。
綠萼輕輕的打開那兩隻檀木香,分別是一尾琴、一尾瑟,琴身上寫著長相思,瑟身上寫著長相守,正是取其琴瑟和弦長相思長相守之意。
“希望這對新人不嫌棄這份禮物吧。太貴重的禮物我也拿不出來,隻能在心意上多做功夫了。”茯苓撫摸著琴瑟輕聲歎,這幾日她一直很煎熬,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壽王他與楊玉環隻有五年的夫妻情分。長相思容易,長相守太難。想著,她竟為這對小夫妻鳴不平起來,惹下幾滴辛酸淚。
綠萼連忙寬慰她,溫馴乖巧的說,“公主放心吧,壽王殿下和王妃見您如何費心的準備,一定會很喜歡的。”
茯苓覺察失態,抹了眼淚。剛剛哭過,她的聲音也比平常柔和一些,“希望如此,走吧,免得給人留下話柄。”
婚禮雖然在正午才正式開始,眾皇室、百官都來參加,未到吉時已是人頭攢動了。茯苓冷眼旁觀麵帶喜色的人群,心裏暗想這些人莫不是想攀關係,真心祝賀的反倒沒有幾個,否則五年之後父奪子妻時,便不會無一人勸誡。
樹倒獼猴散,因利而聚,也必將因利而散。
明知這些人虛偽,茯苓卻不得不應付,機械的衝著向她打招呼的人點頭,順便在人群中尋覓穀天祈的身影,穿梭過一半,仍未發現他的影跡。不遠處,章淵清隔著眾人焦急的同她揮著手,想擠過來,卻被身邊交頭接耳的官員們牽製著。
“二姐,你總算來了,太華那丫頭一直念叨著你。”壽王一見來人穿過人群過來,連忙將她引進幽靜的內室。
“以前我隻聽說過女子出嫁是人生中最美的時刻,沒想到三弟春風得意更加玉樹臨風了呢。”幸得壽王的解救,茯苓邊揉著脖子邊與他攀談。壽王那溢於言表的喜悅徹底刺痛了她的眼睛,若非早知後事,她一定會為他找到鍾愛的伴侶而真心祝福,而此刻她的眼神卻有意無意的避開他,她好怕自己衝動,攪了這場婚禮。
上官愷出來相迎,正巧聽到她的話,隨口接了一句,“那是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妹,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你沒聽說過嗎?”
“你們就別再打趣我了。”壽王又幸福又無奈的說。
茯苓與上官愷對視一眼,爽朗的笑出聲,“不打趣你,我們打趣誰啊?”
“二妹用了派人我送去的藥,是否有好轉?”上官愷湊近茯苓輕聲問,他是茯苓唯一親口告訴並求救的人,就連太華公主與壽王她都沒說。
茯苓心裏一陣刺痛,纖細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劃過臉頰,那道醜陋而可怖的傷痕雖然不再淌著惡心的黃水,卻並未有轉好的跡象。但她不想在這種喜慶時刻談這些事情煞風景,略帶苦笑的臉望向別處,半真半假的說,“好些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帶過,上官愷不用思量便知她話裏的真假,心疼兼自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別擔心。
“大哥,如今你的醫術連二姐的傷風都治不好,依我看你這儒醫的招牌要被砸了。”壽王見兩人竊竊私語,妄自猜測的打趣道。
“是啊,是啊!”茯苓附和的笑著,上官愷也跟著訕訕地笑了。
外間笑聲不斷,內室也是一片樂意融融。太華公主與鹹宜公主對坐聊天,各自炫耀著自己準備的禮物。
“孝昌姐姐,你說是我的‘流蠡心’耳環漂亮,還是鹹宜姐姐的‘虹霓屏’屏風漂亮?”見幾人進來,太華公主連忙拉著茯苓上前評判。
騎虎難下,為免得罪她們任何一人,茯苓隻得仔細的查看這兩件東西,有些為難的中肯的道,“各有千秋。”
太華公主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姐姐,你再仔細看一下。我費勁千辛萬苦才找到這枚‘流蠡心’,這裏麵還有一個絕美的愛情故事呢。相傳,這副耳環的材質由範蠡鑄造王者之劍時發現的一種綠色神奇粉狀物體。越王感念他鑄劍之功,將這種神奇的物質命名為‘蠡’。範蠡遍訪能工巧匠,將‘蠡’打造成一對精美的耳環送給了西施當作定情之物。後來戰事起,越國大敗。西施被迫前往吳國和親,臨別時將這對耳環送還給範蠡。傳說中,西施的眼淚滴在這‘蠡’上,後人為紀念他們的愛情便將這對耳環命名為‘流蠡心’。姐姐你看,對著陽光看,還能看到眼淚在其中流動呢。”
“我的這架屏風也不差,質地是水晶,以玳瑁水犀為押,珍珠為纓絡,雕刻著前代美女的形貌,屏風上繪製的寶器衣服也都是用珍寶鑲嵌而成。這架虹霓屏乃是隋文帝所造,賜給了文成公主。貞觀初滅了北胡以後,與隋煬帝的蕭後一同回歸中土,絕對稱得上天下最珍奇的東西,自然不會比你的‘流蠡心’差。”鹹宜公主不甘示弱的回敬。
茯苓聽後憂慮更多了幾分,心裏隱隱絞痛。西施被迫舍棄範蠡而侍奉吳王,蕭皇後自從隋朝亡國後,顛沛流離,先後侍奉多名皇帝。這些禮物皆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珍品,但這些征兆無不預示著楊玉環與壽王不久的婚變。
壽王見兩人不肯善罷甘休,笑盈盈的上前勸解道,“兩位公主莫在鬥嘴了,這兩份禮物我都特別中意,在我心中一樣好!”
“不行,我早與鹹宜姐姐在母妃麵前打了個賭,誰的禮物更出眾,誰就有資格接受母妃饋贈的驚鴻仙衣。”太華公主在一旁嘟起了嘴巴,不服氣嘟著紅唇的樣子分外惹人憐愛。
上官愷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指著二人笑道,“原來你們下血本準備這驚世禮物,為的竟是惠妃娘娘手中的驚鴻仙衣。”
“驚鴻仙衣是何物?”茯苓揣測著驚鴻仙衣必定是比‘流蠡心’、‘霓虹屏’更加絕塵的極品,不禁勾起好奇心。
鹹宜公主瞄了茯苓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驚鴻仙衣乃是母妃的傳家之寶,穿上這件衣服的人就算是站在漆黑的夜裏也能發出熒光,輕盈起舞,彷如仙子下凡一般,故稱之為驚鴻仙衣。據說父皇第一次見母妃時,母妃穿的正是這件仙衣。”
“二姐,三個女人一台戲,你不摻合,諒她們兩個女人也唱不成。三弟今日能不能完婚就靠二姐了。”家務事難斷,壽王也不願厚此薄彼,對著茯苓詼諧的說。
屋中,男男女女舉杯共飲,歡快的笑聲響徹雲霄,壽王更是對未來的幸福生活無限憧憬。
隻有茯苓的笑是違心、沉重的,因為她知道,不久便會,情深緣淺無由恨,白發三千丈似個長,鴛鴦夢殘舊人哭,夜半宴歸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
縱使茯苓心中一百萬個不願意,也抵不過大廳內近千人的期盼。吉時在眾人的期盼到了,在寧王的主婚,唐玄宗與武惠妃的證婚,眾人的祝福下,一對新人依禮部的提醒行禮。
禮畢,群臣共飲,一番祥和景象,卻未有人知,在這片寧靜歡快的大婚宴席後,一樁陰謀暗暗醞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