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大鬧宮闈
見他不信,茯苓淡淡一笑,別有深意的說,“是人就有貪念,有貪念就有幻想。平凡人幻想著高官厚祿、飛黃騰達。而能讓高高在上的皇上動心的便是那虛無縹緲的神仙鬼怪。鬼神之說,平常人或許不信,自古以來,帝王卻都是深信不疑,因為財富權貴對他們而言隻是囊中之物,他們要追求更高層次,比如永生、升仙、輪回轉世。否則,一代代帝王也不會自從登基之日便搜羅大量的奇珍異寶大修陵墓。”
“就算你推測的有道理,父皇見多識廣,又怎麽能輕易的被你騙到?”被一個小丫頭反將一軍,李儀臉上有些掛不住,滿腹的羞怒把臉頰漲成豬肝色,潑冷水的說。
智不如人,耍什麽大男子主義脾氣?茯苓有些不悅,卻還是好聲好氣的進一步解釋,“儀王還沒明白,隻要是有執念的人自然心甘情願受騙。古時候,漢武帝劉徹因悼念李夫人,喚來方士招魂以紓解朝思暮想的痛苦。煙火繚繞中,一抹似有似無的人影也能惹得漢武帝落下幾行熱淚。足以可見,這法子能否成功,不在乎這法子別人信不信,而隻需在乎你想讓相信的那個人會不會相信。”
李儀還是不服氣的辯解,“我還是覺得不妥,若是……”
“儀兒,孝昌說得對,往往最不容易讓人相信的事情有的人越最有可能相信。本宮記得,當年睿宗皇帝為兩位先妃築陵時,不也是靠道士為二妃招魂嗎?這招出其不意,或許真能出奇製勝。不過本宮並未曾見過昭成皇後,若是貿貿然假扮,如何令皇上信服?”劉華妃打斷他的較真,耐心的分析一番後,無不擔憂的說。
“娘娘不必擔心,我既然能想出這招,這點自然早就想到了。”茯苓欲言又止,停頓片刻,露出一副賊兮兮的模樣,唇邊笑意更濃,“禮尚往來,華妃娘娘,作為交換我需要血閻羅的解藥。”
“公主花容月貌乃是宮中一景,毀了委實可惜,本宮也想在宮中時常見到粉雕玉琢的玉人兒。琬兒,將血閻羅的解藥拿給本宮。”劉華妃似乎早已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要求,大方的答應,臉上並無一絲的不快之意。
“母妃!”榮王不情願的叫了聲,隨即遷怒茯苓,對她怒目而視。當他看到劉華妃執拗的神情後,轉身進了內室取出一個紫色的匣子擺在劉華妃的麵前。
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劉華妃從中取出兩盒藥膏,眼裏透著精明的眸光,笑吟吟的道,“這是血閻羅第二層與第三層的解藥,事成之後,再奉上兩層解藥如何?”
老狐狸,做每件事情都要算計一番,不嫌累呀!就知道你不會這麽痛快的給全解藥,茯苓在心裏暗罵,卻也明白雖然現在是她們有求於自己,說得好聽是自己占了上風,若是撕破臉,自己怕是連這些解藥也拿不到。心知肚明,她見好就收,隻得笑臉相迎道,“娘娘慈悲,孝昌在此謝過了。”
茯苓說著上前取過藥盒放在袖中,攢眉深思。略略停頓後,沉聲道,“聽說父皇年幼時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每年他生辰時昭成皇後都會特有煮一碗長壽湯餅給他吃。湯中無肉,父皇每次都悻悻不樂。有一年,昭成皇後竟割下手臂上的肉為他煮了一碗長壽湯餅,時隔兩日,父皇才意外的發現此事。當時,昭成皇後怕睿宗皇帝擔心自責,不許父皇將此事宣揚,令他發誓守口如瓶。這件事,父皇應該沒對任何人說過。華妃娘娘,你假裝昭成皇後上身後,隻要將此事在父皇耳邊一說,由不得他不信。”
抑揚頓挫地講述著引人入勝的故事,她確實是講故事的一把好手。
眾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隻有劉華妃將信將疑,像是明白了什麽,苦笑道,“以前,皇上每年生辰都會到已故王皇後的宮中過夜,即便是惠妃也不解其意。原來便是托了這昭成皇後的福蔭庇佑。”見眾人不是很明白,她接著解釋道,“陳年老事了,罷了,說與你們聽也無妨。皇上還是臨淄王時生活有時很不景氣,有一年皇上生辰,已故王皇後偷偷拿衣服換了一鬥麵粉,做了碗長壽湯餅給皇上吃。以後,每一年每逢生辰,皇上都會到她宮裏用完膳,而已故王皇後也都會做長壽湯餅給皇上吃。本宮還曾取笑皇上憶苦思甜,原來其中有這般緣由。對了,孝昌,如果此事秘而不宣,你又是如何得知?”
華妃的這番話恰好再次印證了昭成皇後割肉做麵湯之事是真有其事,茯苓聽完心裏更加篤定,暗喜上課看的那些唐朝野史果真不是白看的,這不就派上了大用場。她可不想把自己匪夷所思的經曆告訴這些古人,用一句問話來含糊帶過她的問題,“套用一句榮王的話,不管什麽招便捷即可,結果最重要,不必問出處。”
“昭成皇後上身之事,由公主親自來演豈不更好?”劉華妃眼神深灼,探著茯苓的麵色,似是欲從麵上辨出她方才話中的真偽。
一抹冷光擦過眼底,茯苓不甘示弱地頂回,“華妃娘娘,你是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嗎?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另請高明,不用如此拐彎抹角的試探。”
“公主別動怒,本宮隻是怕自己演砸了這出戲。”劉華妃忽視了她話裏的濃濃嘲諷,聲音依舊清清淡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宮中的生活如演戲,華妃娘娘常年演戲,這點戲對您來說手到擒來吧?” 茯苓目內幽光微沉,撇撇朱唇冷笑,接著道,“娘娘,鬼上身,是上身體康健人多些還是病體染塵的人多些?這個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再者,華妃娘娘同昭成皇後都是做過娘親之人,昭成皇後感念到娘娘對太子真摯的憐愛之心,上其身與父皇相見,這事情順理成章。對娘娘,也是奇功一件。”劉華妃假裝不明白的沉思一會兒,竟撲哧笑了出來,“公主真會說笑,這件事本宮隻是聽從你安排的小嘍囉,能有什麽奇功?”
“華妃娘娘號稱擁有七竅玲瓏心,孝昌這點小伎倆豈會看不出來?您就別拿我尋開心了。”茯苓一臉無奈的說。唐玄宗若是對鬼上身之事深信不疑,私心裏必想依從昭成皇後放了太子殿下。以惠妃睚眥必報的性格,她勢必會揪著太子的小辮子不放,纏得唐玄宗頭大。屆時,華妃娘娘隻需扮演溫柔的解語花,一麵在唐玄宗耳邊吹噓太子的優點挽一個賢德的名聲,一麵坐收漁翁之利。
“幸虧孝昌公主是女兒身,若是男兒身,恐怕皇宮裏的這些皇子都不是你的對手。”劉華妃話中有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聞言,茯苓身子一震,臉色慘白,略帶無奈的求道,“請華妃娘娘放心,孝昌無意卷入政治紛爭,禍從口入,還請娘娘嘴下留情。”
劉華妃眨眼間恢複了溫婉的麵孔,一臉疲憊的衝著大家揮揮手,“就這樣阿布,大家晚間靜待本宮的好戲好了。”
不知為何,踏出太清宮,茯苓感覺到有幾道目光犀利的交織在自己身上。回頭看去,榮王等人正目光灼灼盯著她,目光中有仇視、警惕,還有陌生人的疏離。
在皇宮,你比人弱,雖然容易被人欺負,卻不能明哲保身。你若比人能力強,除非強上一大截,後台硬,別人才會心甘情願跟隨你。當你與他們能力相當,隻會招致迫害。然而當你比別人能力強而無後台,隻能成為踏腳石。這便是皇宮的法則,
茯苓悵然的望了眼同父異母的兄弟們,一時百感交集,拉著綠萼快步往未央宮走去。一個皇位把大家搞得全無手足情誼,高處不勝寒,真的值得嗎?
是夜將近子時,一陣淒厲的尖叫聲驚動了太清宮裏的每一個人。
劉華妃雙目無神像是中了邪似的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口中喃喃的叫著,“隆基!隆基!”
“娘娘,娘娘,您這是怎麽了,您別嚇唬奴婢呐?”嬋娟假意搖晃著劉華妃的身子,故作又驚又怕狀,歇斯底裏的衝太監宮女們喊道,“娘娘病情加重,開始胡言亂語,你們還不快馬上請禦醫,請皇上。”
一刻鍾的功夫,聞訊的唐玄宗與武惠妃匆匆趕來。
“怎麽回事?”武惠妃抓住正出門想要迎駕的嬋娟,犀利的問。
嬋娟跪地哭訴,泣不成聲,“我家娘娘,她…..她胡言亂語,禦醫也診不出病因。請皇上救救我家娘娘!”
唐玄宗快步閃進內室,見到華妃頭發蓬亂,連聲叫著自己的小名,也是疑惑不已。他坐到床邊握住她的手,輕聲低語,“華妃,朕來看你了。”
“隆基我兒,隆基我兒!”劉華妃急急地握住他的手,一行淚從眼角滑落了出來。
唐玄宗聞言一震,難以置信的顫聲問,“你叫朕什麽?”
“隆基吾兒,本宮死得好冤呐!”劉華妃入戲更深,感情飽滿的款款訴苦。
奸詐的東西,暗藏的鬼計!本宮就不信掀不開你的底。武惠妃在心底低語。
“愛妃,你看,是不是昭成皇後上了華妃的身?”唐玄宗濃眉之下全是驚喜,衝著武惠妃高聲喊。
“華妃,皇上在此,你再裝神弄鬼怪力亂神,休怪本宮對你不客氣。”武惠妃湊近華妃疾言厲色道,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華妃在故弄玄虛,於是她將計就計。隨即,她轉眸對著唐玄宗溫柔的說,“皇上,昭成皇後與華妃姐姐素不相識,怎會突然上華妃之身?千萬別是那些不幹淨的鬼怪精靈迷惑了姐姐的元神,上了姐姐之身,臣妾有一計不但可以不傷姐姐還能驅散這些汙穢!”
寂靜的夜間,本該安眠的一席人,卻各安心思的打起自己的小算盤,演著一出愈演愈烈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