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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元宵送別

  幽州的戰事愈演愈烈,大唐的軍隊節節敗退。八百裏加急書信自幽州送往長安,正月初十抵達。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在書信中陳情上書敗仗乃是由於冬日反常的嚴寒,邊關士兵手腳皸裂眼中,而奚與契丹常年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影響不大。如今隻能施以緩兵之計,暫且答應奚和契丹的和親要求,待開春之後,再行定論。


  唐玄宗狠狠地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指著白紙黑字的上表書怒氣衝衝的說,“大唐年年花費幾百萬兩銀子卻養出了一群酒囊飯袋,打了敗仗還要朕以和親的方式為他們善後,真是豈有此理!”


  “皇上,您且息怒,仔細別氣壞了身子。”高力士審時度勢接著勸道,“如今邊關將士士氣低落,戰鬥力下降,與奚、契丹和親若能解決爭端,平息戰火,算起來咱們也不算吃虧。和親之事,從親王、朝臣中挑一個出眾的女子封為公主嫁過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若是這樣,朕就不會苦惱如斯了。這次他們要求的是皇室嫡親,嫡親呐!既是權宜之計,朕怎能舍得將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唐玄宗眼睛裏閃出憤怒的光芒,心痛的說。則天皇帝之時,他見慣身邊的公主,不管多有才有姿色都被一個個犧牲掉,鞏固大唐的基業。自那時起他便發誓,將來無論如何都要盡可能保護女兒們的周全。而如今,她們的命運與大唐的興旺衰敗相關,叫他如何是好呢?


  高力士憤憤不平的接過話來譴責道,“想我泱泱大國,和親塞外小國竟必須用嫡親公主,這些蠻夷之人真是癡心妄想!那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答應他們的和親要求了?”


  “若是和親,宮裏適齡的公主隻有孝昌、太華、萬春三位公主。孝昌主國運不可和親,太華有姿,萬春有才,均是大好年華,嫁於蠻夷之族朕實在於心不忍。可惜,我朝中無大將,不可將他們一擊而退,以解燃眉之急。”唐玄宗遺憾的歎道。


  “奚與契丹步步緊逼,奴才知皇上憐愛公主,不忍下嫁。邊關將士手腳皸裂嚴重,一旦再次發生戰亂,死傷無數啊!答不答應和親,還望皇上要三思!您看這事要不要與文武百官商討一下?”高力士倏地跪地,義正言辭的分析。


  唐玄宗用低沉的嗓音吩咐,如此情景還能安定自若,足見這些年的曆練不是虛的,“若是攤開了討論,文武百官定會讓朕犧牲公主來成全。一旦和親,兩位公主的性命便交托在奚與契丹手上,不管哪方引發戰事,公主都首當其衝,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這件事朕尚未考慮清楚,沒有定論之前你暫且不要對外說,以免在宮中造成恐慌。你這就命人將武狀元、靖遠侯、忠義侯請到宮中,朕聽聽他們有何見解?”


  “輕重緩急,老奴知道,這就去辦。”高力士抹著眼淚頷首道。


  入夜已久,禦書房的燭光明晃晃的,毫無熄滅的跡象。不多時,三抹健碩的身影先後閃了進去。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不知深夜傳召所為何事!

  “相信各位愛卿都很奇怪朕深夜為何傳召幾位,這裏是幽州節度使張大人送來的加急文書,你們看過之後自然就明白了。”唐玄宗指著地上半開的文書,心情低落的說。


  穀天祈接過文書匆匆地瀏覽了一遍,又吃驚又緊張的問,“怎麽會這樣?皇上,你打算如何做?”


  “若是別無他法,朕也隻能丟卒保車。”唐玄宗心有不甘的皺眉道,心裏卻湧起難以排遣的煩躁。皇室之人,並非無情,隻是身居高位,就要為百姓謀福祉。


  簡單搞清狀況,章淵清不服氣的請命,“奚與契丹乃是邊塞小國,我大唐擁兵數十萬,怎會怕一個彈丸之國?皇上,臣請領兵與他們決一死戰。”


  “靖遠侯的忠心與勇氣固然可嘉,隻是我大唐士兵入冬後便水土不服,手腳皸裂的厲害,體力透支,根本無力作戰。擊退他們,談何容易?”唐玄宗瞄了眼深藏不露的穀天祈與林少頃,臉色又黯淡了些許。


  “皇上,士兵皸裂多半是由於他們地處嚴寒,且熱水不夠,長時間用涼水洗臉、洗腳,因外感風寒,引起肌體氣機不調,血脈運行不暢,四肢末端經脈失養,漸枯漸槁變脆而成。徹底醫治不宜,但緩解病情,微臣還是有法子的。這幾日,微臣翻遍醫術,幸得一藥方,專治皸裂之病。以生地、熟地、天冬、麥冬、天花粉、當歸、黃芪、升麻、黃芩、桃仁、紅花和水煎服,每日兩次,再佐以藥膏外塗,如此內服外塗,不出七天,皸裂必可好轉。皸裂即好,擊破敵軍大軍凱勝回朝之日便指日可待,皇上也可不必憂心公主和親之事。”穀天祈心裏雖然焦急,卻未失了分寸,見唐玄宗那裏並非絕情到毫無轉機,信心滿滿的回稟。


  聞言,唐玄宗喜上眉梢,興奮地說,“天佑我大唐!靖遠侯與忠義侯實在是我大唐的兩元副將。”


  “皇上,以微臣之見,公主還非和親不可!”林少頃散發著冰冷的危險氣息,詭譎的一笑。


  此話一出,屋中其餘三人的臉當場就變了,鐵青著臉異口同聲的問,“為何?”


  “嫡親公主和親塞外,實在辱沒了我大唐的顏麵,微臣的意思並非讓公主嫁去蠻夷。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放出公主下嫁的消息,他們定不會放鬆警惕。不如由咱們為公主和親擇個良辰吉日,由大軍護送出關和親。隻要拖延他們一月半月,好吃好喝的款待,待他們鬆懈,咱們再一舉攻破豈不更好?皇上,微臣不才,願為國捐軀驅除敵軍,死而後已。”林少頃雙膝跪地,忠貞義膽的陳情。


  “好!此乃妙計!三位愛卿對大唐忠心耿耿,朕心裏清楚。他日旗開得勝,班師回朝必得論功行賞。”唐玄宗欣慰的笑著問,“此事關係重大,三位愛卿覺得那兩位公主能擔當重任?”


  “宮中適婚待嫁公主原有三位,但太華公主皇上已許配給定遠侯楊錡,不宜再另行婚配。如今隻有孝昌公主同萬春公主能擔此重任。”林少頃盤算片刻,胸有成竹的說。


  穀天祈剛想反駁,憶起皇上本就有意推遲茯苓婚事,無可奈何的閉了口。


  不知是否真心擔憂,唐玄宗頗為為難的說,“此去路途遙遠、凶險,朕怕兩位公主吃不消。”


  “皇上,微臣以項上頭顱擔保,定保兩位公主毫發無損。還望皇上體恤子民,以大局為重!”林少頃冠冕堂皇的話成功的堵住了悠悠眾口。


  一個計謀的雛形,就這樣悄悄的形成了。


  正月十二,聖意曉諭後宮,孝昌公主和親奚、萬春公主和親契丹,婚期定於正月二十八,三日後啟程。由武狀元林少頃、靖遠侯章淵清、忠義侯穀天祈率軍護送。


  一紙詔書在後宮、朝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幾家歡樂幾家愁。圍困之機得解,無關緊要之人自然喜不自持。遠嫁和番老死不複相見,萬春公主生母哭得死去活來,柔腸寸斷,在皇上宮殿前叩首叩得頭破血流仍不能恩準麵聖求情。


  倒是茯苓鎮靜異常,安分守己的任憑內務府的人丈量身子,打造嫁衣、頭飾。


  麻木了,也就什麽都不在乎了。諷刺,諷刺啊,前日,她寧死不願與穀天祈私奔離宮,今日報應便來了,由他護送她遠嫁和番。


  素日空曠寂寥的未央宮,今日卻湧來無數賀喜的人。殿的門口,坐著一人,黑發優雅的盤起,幽深的眸子裏看不出一絲情緒。


  “姐姐,嫁去那麽遠的地方,你不怕嗎?我都快急死了,為何你還能這般淡定?”太華公主走上前,無比哀傷的眼看著她問。


  茯苓緩緩的開口,語氣如寒冰一樣生硬、冷冽,“害怕有用嗎?父皇聖旨既下,便再由不得人說不了!怨隻怨今生托生帝王家!”


  “你那麽聰明,怎麽不為自己想想辦法?”太華公主不肯罷休的逼問。


  “大唐適嫁的公主就這麽幾位,我若不去,便是你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又何苦為了一己之私傷害你!”茯苓微微一笑,笑中卻多了幾分淒涼。


  太華公主低頭,麵帶愧色輕道,“姐姐,對不起。”


  啪啪——兩聲掌聲響起來,武惠妃款款而來,明豔的笑著誇讚道,“孝昌,你如此有情有義,也不枉費本宮為你做的這些。你別擔心,本宮聽皇上說,奚王王妃剛因病過世,你嫁去之後便是王妃,地位尊貴,絕不會受委屈。你的嫁妝,除了內務府的那份,本宮再命人準備一份,不會讓你的和親陣勢輸給明妃王昭君。”


  “謝惠妃娘娘!未央宮裏的瀟湘竹甚是好看,孝昌突覺身子不適,娘娘可與太華妹妹一同欣賞。”茯苓的心如刀割一樣痛,嘴邊卻還在笑,仿佛那笑容凝固在臉上,化不掉了。原來活著會如此的辛苦。


  武惠妃並不計較她的怠慢,挽起太華公主的手,關切的叮囑,“公主身子不適,那就早些歇息。神清氣爽,才能做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嫁娘。太華,隨母妃去賞竹!”


  待眾人盡數離去,茯苓僵直的肩膀一下子鬆垮了,疲態盡現,整個人虛脫般的坐在門前。疲憊,前所未有的疲憊。


  綠萼忍著哭意,臉上有著太多的擔心,“公主,您若是覺得委屈,就哭出來吧。”


  “哭?我為什麽要哭?父皇賞賜了這麽多的東西,這麽多的恩賜,都是別人羨慕不來的,我笑還來不及,為何要哭?”茯苓喃喃自語。這些奇珍異寶算是補償嗎?那這份親情還真昂貴,昂貴的讓人心酸、心痛。


  元宵節,本應是合家團聚的喜氣洋洋的大節日。而這年的元宵節異常壓抑,兩位公主披著大婚嫁衣,登上鳳車,祭完先祖後,隨大軍浩浩蕩蕩的使出皇宮。


  十裏紅妝,好不輝煌,沿路卻沒有人能笑得出來!

  皇上恩準,宮中嬪妃可以送別,送別之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裝,無不掬了捧同情之淚。倒是太華公主情真意切,嗓子都喊啞了,車隊剛走,太過激動便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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