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白駒過隙
昏暗的室內，靜得嚇人。
“公主，您已經沉睡了八個多月了，怎麽還不肯醒過來呢？您聽，宮裏的煙花炮竹聲陣陣，多好聽！明兒就是除夕了，您已錯過了太多的時光了，就不要再錯過新年了，好不好？”喋喋不休的女聲柔柔的響起，隻可惜躺在床上的安睡的人兒渾然不覺，依舊安詳的睡著。
“公主，您知道嗎？這大半年雖然你沉睡著，但奴婢覺得你好幸福，因為這世上有兩個男子疼你入肺腑。您一病八個多月，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就連皇上一連幾月見您毫無起色，也漸漸不來探望了。忠義侯卻從未放棄，不日不夜的研究醫治您之法，靖遠侯更是遠走西域跋山涉水為您尋藥。您快快醒來吧，千萬別辜負了這兩位癡情男子。”綺玉倚在床頭，一邊為茯苓擦拭著手臂，一邊輕聲呢喃道。
突然一個小宮女疾步闖了進來，眉目間難言喜色，一進門便用著清脆吟亮的嗓音喊道，“綠萼姐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噓——小聲點，別吵了公主！”綠萼輕聲責備她，順勢拉著她到外間坐下，遲疑片刻試探的問，“千溪，你在皇上身邊當差，最近皇上是否問起公主的病情？”
“這倒沒有！”見驚擾了公主，千溪不好意思的壓低了聲音，喜不自持的徐聲道，“綠萼姐姐，今日我聽皇上對高總管說要將宮裏的老宮女放出去一批呢！我打聽過了，有我們的名字呢！姐姐，當年咱們一同入宮，如今又一起盼到出宮同家人團聚的日子，我真開心。”
“是麽？”綠萼懶懶應聲，黯然的眼神清亮了起來，極短的一瞬間後更加黯淡了。
千溪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好半天，還是不解，忍不住問道，“為什麽我覺得姐姐不怎麽高興呢？莫非你不想出宮？”
綠萼說著眼眶裏開始聚集淚花來，“出宮是我們這些宮女的日夜盼的喜事，我怎麽不想？隻是，公主病了這麽久，皇上也漸漸不再關注公主的病情，未央宮的封例越來越單薄，宮女太監們侍奉越發不上心了。我若是走了，公主身邊更少了個貼心人，豈不更雪上加霜？”
“出宮的名額十分難得，宮裏多得是等著出宮的老宮女。這次若是錯過了，不曉得什麽時候才有這個機會。公主就算再不受寵，畢竟還是皇上的女兒。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也不敢刻意的苛待她的，姐姐就別擔心了！這大半年來，你盡心盡力的照顧，也算盡對得起主仆一場的情誼，是時候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秦大叔、秦大嬸都在等你回家呢！”千溪也是輕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囑道，“大概元宵節前會放宮女出宮，姐姐及早將東西收拾好，咱們一起還鄉。我是偷空跑過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禦書房那邊還有事，我先走了。”
“恩，我送你。”綠萼隨即醒悟過來，臉上浮現一絲牽強的笑意，一同出了門。
送走同鄉宮女千溪，綠萼的心事越發重了，又坐在茯苓床前念叨起來，“公主，奴婢求您了，您快快醒過來好不好？偌大的未央宮，如今門可羅雀了，奴婢這一走如何放得下心啊？”見床上的人兒仍是巋然不動，她悵然若失的歎氣，“唉！但願靖遠侯能早日從西域帶回解藥！”
漸漸的，夜深了，屋外的喧囂也安靜下來！暖閣裏的炭火旺，溫暖如春，綠萼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就索性暖暖和和地趴在桌子上睡起來。
睡夢中她夢到茯苓醒了，一切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打完雪仗後圍著涮鍋談天說地。然而當她從亮光刺痛了眼睛，卻發現一切不過是夢一場。
“綠萼！”突然門外傳來一聲甜美的聲音。
意識到聲音的主人是誰，綠萼精神了些，趕緊出去相映，畢恭畢敬的向來人問安，“參見萬春公主！”
萬春公主連忙扶起她，拉著她的手說，嫣然一笑，“不必多禮，今日得了幾籠好炭，還有一些蜀錦。本宮那裏也不缺這些，想著姐姐這裏用得著，便拿來給孝昌姐姐用。”
“這些天多虧了公主您的照拂，我家主子才能不受屈，奴婢替主子謝謝您！”說著，綠萼眼睛紅了起來，感激的跪謝。
“本宮送來的不過是一些尋常用品，也不是什麽珍貴玩意，舉手之勞而已。”萬春公主低頭掩嘴輕咳了幾聲，謙遜的說。
綠萼由衷的感歎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公主不定時讓人送來血燕、鹿茸、人參、雪蓮等各色補品，這些日子若不是靠這些名貴的藥材養著，我家主子的身子怕早就虧損的厲害，怎還會紅潤如斯？”
聽她如是說，萬春公主疑竇叢生，皺眉問，“綠萼，你是不是記錯了，本宮是曾派人送過燕窩，卻不是什麽血燕，而是尋常的燕窩，更別提天山雪蓮這種藥中聖品了！”
“怎麽哪些東西不是公主派人送來的？”綠萼也是錯愕萬分。
“不是。”萬春公主啞然失笑，神色沉凝思忖片刻後徐徐道，“綠萼，你在宮中已有數年，宮裏的規製多少也是懂的。這些進貢的珍貴藥材，若不是皇上親賞，莫說本宮，就連後宮的許多得寵的娘娘也拿不到。有機會得到這些東西，且將如此珍貴的東西送人不留名，後宮之中，怕隻有她一人了。”
如此一解釋，綠萼恍然大悟，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太華公主？”
“既然有人想做好事不願留名，你就裝裝糊塗，看破別說破！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反正，這些名貴藥材對你家主子百益而無一害！”萬春公主若無其事的提醒，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題，“今兒已是除夕了，你們宮裏過年的東西都製備齊了沒？”
“謝公主記掛，未央宮裏人少，容易準備，前幾日就備齊了。”綠萼會意，如實作答。
“那就好，除夕家宴的事情父皇令本宮協助惠妃，就不在這裏多停頓了，你好好照顧孝昌姐姐，有空本宮再來看她。”萬春公主唇邊浮現一絲淺笑，臨走又婷婷嫋嫋的回頭一瞥，補了句，“年關了，靖遠侯這一兩天也要趕回來過年了，希望他能帶回好消息吧。”
垂暮時分，一輛馬車急急的停在忠義侯府邸門口。從車上躍下一個秀色可餐的男子，雖然難掩奔波後的頹然和疲累，依舊風采不減。下車後，十分紳士的打起車簾，另一隻手輕拉車內的女子下車，那美人竟然是離開翩然舞坊多時的翩翩姑娘。
“見過靖遠侯！”門口的守衛見到來人，殷勤的幫忙牽馬，討好似地打招呼。
章淵清一句客套話也沒說，徑直問，“忠義侯在府中嗎？”
守衛也不敢怠慢，迅速的回答，“我家主子剛剛才吩咐陸總管備馬，此刻應該還在府中。”
“那就好。”章淵清幾乎沒聽他說完，拉著身邊的美人闖了進去，邊走邊急匆匆的喊道，“穀天祈！穀天祈！”
穀天祈正在藥爐裏煉藥，聽見這般急促的叫喊自己，快步移出。見來人是章淵清，他緊張的問，“你回來了？找到解藥的沒？”
“別浪費時間了，你這就跟我進宮，具體的事情咱們路上談。”章淵清急急的催促道，望了眼身邊的紅粉柔聲道，“翩翩，你暫且在忠義侯府邸歇歇腳等我，我解決完事情馬上回來找你。”
“好。”翩翩溫言應聲。
此時，章淵清的喊聲早已引來了許多府中下人。穀天祈順勢抓住一個，吩咐道，“帶這位姑娘到客房休息，好生伺候著。”
二人騎上馬兒馬不停蹄的朝宮中奔去。
綠萼見到他們偕同而來，開心的流下眼淚，一邊引他們進屋，一邊碎碎念的說，“公主有救了，公主有救了！”
“這就是七色海棠的解藥。”章淵清取下貼身的一個藥盒，遞給穀天祈道，“你看一下，若是沒什麽問題，就趕快給公主服下吧。”
“傳聞中七色海棠的解藥有一股很奇異的香味，必須貼身放置，用體溫一直加溫。這顆藥，不管是色澤、氣味、保存方式都與傳說相吻合，應該是解藥沒錯了。隻是，暫時還不能為公主服下。公主幾個月來一直靠一些流食維持生命，身子羸弱虛不受補，這七色海棠的解藥藥性比較凶猛，我怕她會撐不住，留下病根，所以還得想個法子既不破壞解藥的藥性，還能除去解藥的烈性。”穀天祈喜色未及眼底，又添憂色。
章淵清大手一揮，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穀天祈，解藥我已經帶回來了，其他的就交給你頭痛吧，我先回去安頓好翩翩。”
“我一定會讓她平平安安的好起來的。”穀天祈鄭重的承諾道。
“她是你的寶貝，你自然要盡心。”章淵清擠眉弄眼對他一笑，頗有調侃之意，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當周圍的再次靜了下來，深情看向床上的人兒，穀天祈的目光變得溫柔了許多，唇角輕揚間也露出了幾分笑意，“苓兒，你放心，很快你就能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