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玩偶
齊宏宇最終還是妥協了,靜靜的站在一邊旁觀,看連安國和凃欣欣解剖,他隻偶爾說上兩句,發表看法和意見。
母女倆的死因並不複雜,所以屍檢難度也不大,很快就確認了,她們死於失血性休克。
呂向英的致命傷在頸部,一刀切斷食管氣管頸動脈,連頸椎骨骨膜上都可見淡淡的切創,此外身上有多處抵抗傷。
而凃欣欣的致命傷則在胸口,一匕首刺破心髒,且匕首當時還留在了她身上,身上還有四道深淺不一的切創。
“作案人下手極狠,就是奔著要命去的,這是故意殺人。”連安國說道:
“從兩具屍體致命傷的方向看,凶手略高於這對母女,身高相對一致,再結合地麵的血足跡等痕跡判斷,凶手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間,如果是男性的話那挺矮的。
看現場,凶手應該隻有一人。而且母女倆能跑出這麽遠才遇害,說明作案人的速度並不快,同為女性的可能性較大一些。
初步還原作案過程,他們應該在家裏就發生了搏鬥,呂向英受傷,帶著句穀兒逃跑,隨後讓句穀兒藏在巷道中,試圖自己去引開凶手,結果失敗被害,凶手又找到了句穀兒,刺了她一刀後倉皇離開。
因為凶器仍舊刺在句穀兒的胸膛內,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出血,句穀兒勉強撐到了你抵達現場,但畢竟傷的太重,沒能搶救過來。
時間方麵,呂向英遇害應該在你抵達現場前一個鍾左右,而句穀兒要晚很多,凶手應該在附近找了很久,直到你抵達前十來分鍾才遇害,否則即使凶器沒拔出來,她也不可能堅持到醫院。”
聽了這話,石羨玉忍不住擔憂的看向齊宏宇,怕他再次自責。
但齊宏宇看起來沒什麽反應,他盯著呂向英的脖頸看了半天,又看看邊上放著的匕首,說:“看起來,割破呂向英頸部,與刺入句穀兒心髒的凶器,並不是同一把?”
他此時此刻冷靜的可怕。
連安國點頭:“是的。呂向英脖頸處創壁有三處皮瓣,結合其他具體的創腔特征,據此推測凶器應當有三處卷刃或豁口,且刀刃處有一定的弧度,長度超過十八公分。
但刺入句穀兒心髒的匕首,刃部平直無卷曲、豁口,且刃長僅十一點三厘米,很顯然不是同一柄。”
“現場附近沒發現其餘凶器麽?”齊宏宇問。
凃欣欣搖頭說:“沒有,那把凶器應當是被帶走了。不過在呂向英的屍體附近,發現了兩根仿人塑料指頭,每個指節處都安有球形關節,靈活可動。
初步鑒定,這根塑料手指是以聚氨基乙甲酸乙酯樹脂為材料製作的,這種材料也是現目前BJD娃娃的主流材料。”
齊宏宇看了幾眼照片,又拿起尚未移交出去,裝有玩偶指頭的證物袋打量片刻,之後問:“空心的?”
雖然他曉得呂向英在玩偶廠做會計,但也沒具體了解過BJD娃娃究竟是什麽,他對這方麵並不感興趣。
“BJD娃娃都是空心的,不然會很重。”凃欣欣還知道點,說:“另外還有個問題,從這根指頭的大小比例,及依據傷痕推測的凶手揮刀方向,進而推測出的作案人身高看,這娃娃並不是標準比例的BJD娃娃。”
齊宏宇投去疑惑的眼神。
凃欣欣解釋說道:“BJD娃娃的尺寸是有標準的,以180公分為基,二分娃娃就是九十公分,三分娃娃六十,四分娃娃四十五,到最小的十二分娃娃在十五公分左右。
但剛剛連哥說了,凶手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間……要更改娃娃的身高,就得調整模具,成本不菲,所以非標準身高的娃娃不是不能做,但做的人並不多。這或許是個重要的線索,可以作為調查方向。”
齊宏宇抬手戳了戳證物袋,依舊麵無表情,平靜的說:“聽你的意思,你基本確定,作案人行凶的時候就躲在這個娃娃裏,他把娃娃當衣服穿了。”
“對。”凃欣欣點點頭:“呂阿姨發來的照片,現場遺留的玩偶指頭……我想凶手就是依著自己的身高身材,定製了這麽一個娃娃,躲裏頭裝神弄鬼。
而且剛連哥不也說了嗎?凶手速度不快,呂阿姨帶著行動不便的句師姐都能跑出去,半天沒被追上——BJD娃娃雖然各個球形關節都能動,但穿戴在身上總歸還是……”
齊宏宇不想聽了,他擺擺手打斷凃欣欣,讓她不必再說,隨後帶上手套,從證物袋裏取出那根玩偶指頭,輕輕掰了掰後,說:
“沒法穿。這娃娃的各個關節,至少指頭上的這幾個球形關節,都是實心的,不可能當成衣服穿。”
“嗯?”凃欣欣一愣,抬手就想接過玩偶指頭看幾眼,卻被齊宏宇阻止,他指了指凃欣欣的手套:“別把學沾上去了。”
凃欣欣趕緊換雙手套。
“還真是……”
“所以下判斷之前,你得對基於判斷的前提有充分了解,在沒研究過這根指節前就想當然的下結論,隻是瞎蒙罷了。”齊宏宇說道。
放下這根指頭後,凃欣欣臉色不太好看。倒不是被齊宏宇說了後心裏不舒服,而是想到了些恐怖的東西。
“如果不是穿著娃娃作案,那……”
“不要想太多,不可能存在那樣的事兒。”齊宏宇搖搖頭,讓凃欣欣別胡思亂想,然後道:“回歸案子本身吧……老連你有什麽想法?”
連安國當即說道:“凶手下手果決、殘忍,由此判斷應當是仇殺。”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齊宏宇,又輕聲嗶嗶:“也不排除情殺的可能性。”
齊宏宇並沒什麽反應,看起來沉穩的一批。
石羨玉想了想,問道:“師兄,你知道她們這段時間得罪過誰麽?”
齊宏宇扭頭看他,平靜的說道:“她們已經活的夠小心了,你覺得她們能得罪誰?”
“倒也是。”石羨玉皺眉:“難道又是報複?不可能啊,當年那個團夥已被徹底搗毀,而其中罪責最輕的,起碼也還要再蹲五年才能出獄,最近也沒聽說哪個哈批逃脫了……”
收回目光,齊宏宇沉聲說:“所以我比較傾向於情殺。追求阿姨不成,便將她們母女殘忍殺害。”
石羨玉低頭看向呂向英。
呂向英年紀也有四十五了,雖然她年輕時身材外貌相當出眾,而且生活條件並不算差,甚至兩年前句穀兒出事的時候瞧上去都才三十多的樣子,仍舊是個美人兒。
但因為這兩年接連遭受打擊,又還要照顧殘疾的女兒,早就被壓的直不起腰來。長期操勞,沒什麽心思保養,讓她老的極快。
不過追求什麽的,有時顏值身材並不重要。看中句穀兒父女倆的撫恤金和積蓄,以及那套不大不小的院落,進而動了歪心思,對呂向英展開追求的可能性同樣極大。
想到這兒,石羨玉便嗯了聲,算是認可齊宏宇的判斷。
與此同時齊宏宇腦子也一直在高速運轉,此刻再次說道:“不對,我剛剛說的也太絕對了,與人鬧矛盾的可能性仍舊存在,阿姨雖然活的很小心,但她性子向來直,有些看不過眼的事兒,她不會忍。
但她交際圈很狹窄,除了同事和她亡夫的戰友外,認識的人不多,所以調查範圍可以暫時鎖定在她工作的工廠。”
“還算比較細致。”石羨玉點頭:“我這就安排人過去走訪排查……隊裏還能抽調出多少人手來?”
齊宏宇回頭看他:“不用你操心,你回醫院養傷吧,你的指頭……”
“不礙事,醫生說我血液循環的情況非常好,明兒再抽空回去做個檢查就行了。”石羨玉打斷他,隨後重複問:“隊裏現在能抽出多少兄弟?”
“應該就七八個,都已經派出去展開調查了。”齊宏宇回答道:“具體我也不曉得,你問問仇教導吧。”
頓了頓,他又看看屍體,有些猶豫。
凃欣欣猜到了他的心思,她雖還是有些害怕,但也沒因此退卻,立刻說:“師兄,想過去就過去吧,這邊的事兒交給我們就好了。”
連安國也道:“是啊,解剖到此為止也差不多了,沒必要繼續……”
“呂向英的死亡時間得進一步明確,需要係統解剖。”齊宏宇打斷他,又看向句穀兒的遺體,目光稍稍柔和了些許,又過兩秒才接著說:
“至於穀兒,局解後沒有異議,沒有疑點,死亡時間與中刀時間都明確,可以縫合好傷口先放入屍櫃。”
應一聲好,連安國說:“那就依你,對呂向英做進一步的係統解剖。你就放心交給我和小凃吧,我倆的技術你還不曉得嗎?雖然比不上你,但又不是啥子疑難大案,不會出差池的。”
“那行吧,這裏拜托你倆了。”齊宏宇重重頷首,又看向石羨玉。
“我跟你走。”石羨玉說道:“凶手窮凶極惡,你單獨行動我不放心。我的傷你別管,固定的好好的,出不了意外。”
齊宏宇卻搖頭:“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你留在隊裏指揮就好,我帶小趙過去就是。”
這回輪到齊宏宇寸步不讓了:“我不放心。不讓我跟著,你也別去了。”
齊宏宇煩悶的嘖一聲,這石羨玉怎麽忽然和自己一樣倔?
他隻好再次看向凃欣欣,讓凃欣欣勸他。
沒想到凃欣欣竟然說:“讓他去吧,幫我看著他點,別亂出風頭,別太衝動就好。”
“小凃!你……”
“讓他去吧,他不想以後後悔。”
齊宏宇眸子一顫,半晌後終於點頭說:“我曉得了。”
“那走吧師兄。”石羨玉嘴角微揚,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遞給齊宏宇,說:“這回你開車。”
“好。”
……
“不先去師姐家麽?”
“早就有痕檢和圖偵的兄弟在那邊勘察了,我們過去也幫不了什麽忙,發揮不出作用,而且現場什麽時候都能驗,但人不是什麽時候都能問的。”
“可現在也兩點多了,詢問工作同樣不好開展。”
“總有夜貓子沒睡,而且保安和廠長等人肯定沒睡。”
“行吧……你開車還挺穩哎,一點都不像兩年沒碰過方向盤的樣子。”
齊宏宇沒搭理他。
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廠區內,已經停了兩輛警車,早有民警在齊宏宇之前到了這兒展開調查,畢竟案發之前,呂向英曾給齊宏宇打過電話求助,稱車間內的玩偶試圖解鎖她的手機。
這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但轉念一想就知道,肯定有人通過玩偶碰過呂向英的手機,至於目的暫且不明。
所以對現場進行調查,提取監控視頻好好看一看,都是很有必要的。
這個廠區真不大,總占地也就一千來個平方,上下貨區就占了兩百多平,此外除去保安崗亭就隻有三棟建築,一棟四百平的雙層車間房,一棟兩百多平的員工宿舍樓,還有個百平出頭的簡易的大棚子,作為員工食堂。
此刻車外聚集著一小圈人,想來是民警與該工廠的中高層管理人員,在等齊宏宇和石羨玉下車。
在車內又聊了幾句之後,齊宏宇便打開車門,那群人便圍了上來。
然後就開始七嘴八舌,民警想告訴齊宏宇截至目前調查的大概結果,工廠的人想打聽情況,同時表示願意配合警方調查,並直白又隱晦的表明呂向英的死絕對和他們廠沒有關係,平時他們對呂向英也有頗多支持和人文關懷等。
齊宏宇不耐的皺起眉頭,亂糟糟的,眼前這倆民警也不管一下,控場不知道麽?
石羨玉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克服社恐說:“停,一個個說。”
他曉得齊宏宇內心絕對沒表現出來的這麽平靜,隨時可能發飆,到時候不好收場。
掃一圈,他目光落在一名中年民警身上,這民警肩上扛著兩毛二,是現場民警中警銜最高的,他便道:“兄弟,有什麽發現?”
“確實有個很古怪的事,”中年民警推了下眼鏡,神色莫名:“通過車間監控我們看到,八點十五分左右,呂向英去上廁所,然後……
包裝區,有個玩偶緩緩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