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三改五(九)
「猲四六跟我問你的蹤跡。」朝賀開門見山,「你得罪他了?」
厲九川沒有否認,也無意講出其中緣由。
朝賀指著地上碎裂的青銅造物道:「都說甘印狡詐,我卻不以為然,還是被他矇騙。旱魃死於萬目穿心鏡,而這面鏡子是被甘印所壞,至此,我除了請來衛月軍,竟再無手段克制甘印。」
「請大人明示。」
「我看甘印似乎是對你有所忌憚……為何?」
厲九川想了想道:「興許並非是忌憚,而是覬覦。」
「那他為何還不對你下手?」
「大概是忌憚和覬覦兼而有之。」
朝賀捻起茶蓋吹了吹,「猲四六想殺你,甘印覬覦你,旱魃強橫如斯也未取你性命……我不問你到底藏著什麼,只看你有沒有活下去的能耐,如果你能在猲四六手中得生,那我送你一份大禮。」
「猲四六在哪兒?」
「平山礦場。」
厲九川行禮,轉身即將踏出房門之際,他忽然回頭道:「大人所謂大禮,莫不是這礦場?」
朝賀頷首,「你能把猲四六拿下來,礦場你我三七分,我會安排衛月軍甲士輔助你。」
「五五。」
「四六,我還得上繳朝廷。」
「除了山神殿,應該還有別的勢力盯著礦場吧?」
「有,不光是教派,城內之人也蠢蠢欲動。」
「難怪大人願意讓出如此厚利。」
「厲公子多勞多得。」
……
……
何為生死由命?上輩子厲九川在幾百號聯邦士兵追捕下逃生時,他就悟了。
要麼有權命,可以隨意給人定罪改罪;要麼有財命,可以買通一切;要麼有凶命,可殺出一條血路。
如果不是被人背叛,他也許算作凶命加身。
那就賭命吧,大概從被山神殿帶走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數就被擺上了天平。
厲九川將昨日取出的那顆水德遺玉再度翻出來,羅生鐮上鬼目一照,一道六爪蓬須、蛇身魚首的身影浮現,正是冉遺。
他掂了掂青棗大小的遺玉,也許長乘也早在自己這邊放上了籌碼。
……
平山礦場。
猲四六雙手背負巡查各個關節要道。
從昨日起,自己心神不寧的感覺愈發明顯了,之前詢問朝賀那小子的蹤跡也沒得到消息,還被甘印指使來看礦場。
旱魃被長乘十三和甘印聯手封印,他們也不知道鑽進哪個山疙瘩里去嘗試剝離旱魃傳承。
那可是媲美正仙種的傳承,縱然是長乘也不如其兇悍,雖然中途改換傳承有可能會被污穢而死,但為了搏一搏前程還是相當值得。
不過旱魃傳承修鍊本身就比其他傳承更艱難,甘印他們推測,是這傢伙修鍊過程中神智被旱魃污穢,迫不得已找了個地方把自己封印起來,卻沒有熬到神智清明,反而為傳承種做了嫁衣。
猲四六越想越多,不滿和警惕在心中交織起伏,一會想到了吃獨食的甘印,一會想到了厲九川昨日離去時的眼神。
於是他更加煩亂起來,打算去平山頂上散散心,順便看看有沒有可疑之人來到礦場。
拐過一處狹窄的山道,面前的坡路正中放著一塊大石。
石頭上坐著一個十歲大小的孩子,他眼神有些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厲九川?」猲四六詫異地看著他,還沒去找竟然就自己送上門了?
「……」孩童默默地看著他,然後張開手露出掌心的遺玉。
猲四六面色頓變,「你哪來的……」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孩童掌心的遺玉便化作一蓬青藍色的煙氣,盡數鑽入孩童鼻口,被吞噬得乾乾淨淨。
「你瘋了!」
猲四六下意識後退一步,生吞那種程度的遺玉,即使是他受傷之前,也得小心翼翼,做好萬全準備,這小子竟然就這樣吃了?!
孩童雙目發直,瞳孔驟然豎立收縮,青藍色的毫光像無數針尖般從瞳孔向外擴散,這是被污穢的前兆!
隨即他皮膚下就冒出密密麻麻的凸起,深青色的髮絲如活物般瘋長,手腳皮肉全是堅硬厚實的鱗片,骨頭也發出咯咯的怪聲一點點膨脹變大。
身軀的巨變撐開了孩童矮小的身體,一個幾乎有兩丈之長,蛇軀畸形的四爪怪物正在形成,它頂著一顆孩童稚嫩的頭顱緩緩探到猲四六面前。
厲九川的腦袋裂開嘴,涎水混合血色順著撐開兩腮的獠牙滴落。
「何苦呢?」猲四六眼睛亮起綠光,一如兇惡的老狼,「你現在還有幾分意識?沒有人掌控的傳承種,充其量就是力大無窮的野獸。」
「你……說的,對。」那顆詭異的孩童頭顱發出低啞的嘶嘶聲,勉強能聽清字句,厲九川忍不住嘶聲笑起來,眼裡全是放縱的瘋狂之意。
猲四六聞言警惕地掃視周圍一圈,並未發現什麼埋伏,而厲九川卻是閉上了眼睛,沒有趁此機會發動攻擊。
什麼把戲……
猲四六臉頰竄出濃密的淡褐色毛髮,四肢瞬間膨脹撐裂了布衣,手腳筋骨外突,指甲變得尖銳鋒利,整個人都好似一頭老狼!
在他身後,一隻巨大狼首浮現,頸肩皮肉長出十三顆蒼白骷髏,強大而無形的扭曲之力籠罩了對面的怪蛇!
冉遺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鱗片縫隙里冒出絲絲縷縷的褐色毛髮。
猲狙乃異種,從位階上就高於食種的冉遺,自然可以做到污穢它。
猲四六縱身撲向痛苦怪叫的冉遺,它果然還是和預想的一樣脆弱,即使吃再多的遺玉,也改變不了食種的本性。
突然,猲四六眼睛一花,好像有一瞬間發生了什麼變化,自己根本沒看清!
剜向冉遺眼珠的利爪揮空,老狼再定睛細瞧,卻發現厲九川不知何時暴退了十餘丈,整個人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
若不是小童身上還掛著殘餘的破爛衣衫,猲四六幾乎要以為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他沒有吃掉遠超自己傳承度的遺玉,沒有被污穢,只是像個尋常孩子一樣從山中野完了跑回來,被樹林里的枝杈掛爛了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