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過日環
「去把河灘里散落的遺玉都撿回來。」
厲九川說著,往趙青嘴裡塞了三顆遺玉。
「可……河灘那麼大……」肖虎瞪著眼,身後被沖刷出來的河灘大到一眼都看不見邊。
「去撿。」孩童皺了皺眉,那張精緻小臉面無表情。
肖虎踟躕了一下,好懸沒說許願的事,老老實實轉身去河灘里找遺玉。
冥想狀態下,遺玉就像黑夜裡的星星,撿回來倒不難,就是費腦子費時間。
厲九川只來得及抓住三顆遺玉,用來恢復趙青應該勉強夠了。
剩下的人等肖虎找到多少就治多少吧,能活一個算一個。
肖虎從天蒙蒙亮找到天色擦黑才回來。
秦瀚海早在正午的時候醒了,勉強通過打坐恢復靈源,等到肖虎回來丟下三十多顆遺玉時,他立即給傷勢最重的蘇翊齊駟餵了進去。
此之一行,折損人手兩名。
因為肖虎平日里再怎麼不靠譜,也絕不會在關鍵時刻丟下自己人,聯想到白月村他竟然沒有中招,肖虎是否還活著,秦瀚海已是心知肚明。
但這個節骨眼上不能把此事說出來,只有等到回兆陽到府里上報之際,他才會把所有的事情和猜測都如實稟報。
趙青趴在地上晾傷口,厲九川才幫他把背上的青銅碎片拔光,這會還在滲血。
「接下來的路怎麼走啊?」肖虎噗通一聲坐在稍乾燥的地面,身上散發著一股水腥味。
「沿著這路往下走,會遇上一片緩坡,爬到頂就能看見守山的衛士了。」秦瀚海的臉藏在陰影里,讓人看不分明。
「那就是日環山吧?明天能到嗎?」
秦瀚海黝黑的瞳仁深深地看了肖虎一眼,「這一路差不多得走兩個月。」
「懂了,然後就是穿過懷和峽,接著,接著……」
「接著就到了雲州。」秦瀚海看向孩童,「九川可能還不知道,日環山脈之內廣闊的平原分為五州,雲州、炎州、銅州、壤州、青州。兆陽就在壤州,從雲州乘船就能直接抵達。」
「傅陸的屍體怎麼辦?」孩童垂著眉眼問。
「他當年說過不想變成遺玉,所以身上一直佩戴著銅石,這東西可以在他死後把傳承種納入其中,避免他的屍身毀壞,我來把他背回去吧。」
秦瀚海說著,在傅陸衣衫夾層里翻了翻,找出來一塊銅綠色的石頭,裡面閃爍著淺淺的光芒。
「燒了。」厲九川搖搖頭,「把骨灰帶回去。」
「骨灰……」秦瀚海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什麼意思,「也好,這樣方便。」
……
……
朝飲晨露夜踏星,春行蔭道夏登頂。
兩個月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一行人來到了巍峨高聳的日環山山巔。
即使季節已步入初夏,高聳入雲的磅礴山脈依舊白茫茫一片,若不是秦瀚海的煙海書卷中收錄著星圖,恐怕眾人就要迷失方向了。
極目遠眺,可以看見微弧的巨大山脈一直延伸到天的盡頭,凜冽的風雪吹在每個人的身上宛如刀割。
眾人臉膛都凍得通紅,好在路上剝了幾隻大熊的皮毛,蘇翊和齊駟裹一件,厲九川依舊坐在趙青身上裹一件,肖虎和秦瀚海裹了一件,倆倆同行既可以保暖,還能相互扶持。
「我看見那邊有一條褐色的線。」厲九川指著遠處,青藍豎瞳綻放著徐徐幽光。
「那應該就是守山的駐地,咱們再堅持一把,就快到了。」
秦瀚海咬牙從膝蓋深的雪窩中拔出腿,肖虎個子矮,雪都淹沒到他腰際,一走一個蘿蔔坑。
如果不是山上稀薄的靈源不足以支撐他一直變成蟲,恐怕這傢伙只會掛在秦瀚海身上偷懶。
接著走了小半個時辰,眾人方才抵達了駐地。
守山的甲士也身披厚重裘皮,一個個走起路來活像巨熊。
他們看見秦瀚海身上的官服便知是何人,更何況數月前還見過面。
「秦大人回來了啊?」一位威武爽朗的漢子上前,一記熊抱。
裹在熊皮下面的肖虎頓時被拍得嗷地一聲。
「哎呦,這不是……肖掌士嘛?」壯漢腦袋一歪,樂呵呵地又拍了兩巴掌,把肖虎砸得像釘子一樣扎進雪堆里。
「……」肖虎抬頭,眼中掠過一抹寒意。
「好了,讓我們先進去喝口熱乎的吧,快兩個月沒怎麼歇息了。」秦瀚海開始打圓場。
「請!」壯漢也不再客套什麼,蒲扇大的巴掌一伸,將眾人迎了進去。
褐黃大帳里火堆熊熊燃燒著,一大鍋肉湯正在咕嚕嚕地煮,瀰漫的香氣和油脂讓眾人好似解凍了一般,每個人都活泛起來。
「來人,拿碗來。」壯漢比劃一下,又對秦瀚海說道:「你們來得正巧,喝了這碗肉湯順著還沒融化的雪道滑下去可省事多了,然後順著龍脊嶺走,能從上面繞過懷和峽,到雲州地界的時候,再往前走二里路就能看見大船。」
外面的守衛拿來一疊海碗和一摞白麵餅子,壯漢挨個舀上湯肉。
「月前我才去雲州採買補給,路上好走得緊,你們趕快吃了去,省得雪道化了就來不及了。」
「多謝。」秦瀚海抱拳感激謝過,捧著肉湯將麵餅掰碎扔進去。
海碗很大,麵餅很實在,眾人吃完,個個都漲得肚兒圓,全身都暖烘烘的。
除了趙青足足吃了三碗,壯漢連聲誇他是好漢子。
雪道是一條直通山下的滑道,沒人看得到盡頭是哪兒,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壯漢拿了三副厚皮墊子給他們,「坐著這個下去,只要不亂滾不站起來,就不會受傷,安全得很,放心吧!」
秦瀚海來時並不是這樣走的,他心底也有些忐忑,但面上並不顯露,而是嚴肅地把墊子放好,坐上去拿繩子把自己固定。
肖虎垮著臉,想變成蟲猥瑣一點吧,又不想在這個莽漢面前露怯,一咬牙也坐了上去。
壯漢像熊一樣狂笑一聲,一腳蹬在厚實的墊子上,兩人哧溜滑下去,瞬間就飆沒了影,只有肖虎的慘叫啊啊地傳來餘響。
「……」
眾人對視,同時暗自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