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雲崩(上)
十顆棗玉……
厲九川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一顆蓮玉莫約三顆豆玉大小,十顆蓮玉換一顆棗玉,也就是三十顆豆玉,但體積越大的遺玉功效越好,有所溢價,不能單純按大小來算。
昨日他跟扈掌柜打聽過換玉之事,實際行情里,一顆蓮玉能換七到九顆豆玉,一顆棗玉能換百顆以上豆玉,十顆就是千枚左右標準遺玉!
千枚標準遺玉在大樂差不多能換一顆突破了第一個傳承門檻的有色遺玉,也就等於能突破小境界一次,能換玄十一出手一次,能讓趙青獲得災種傳承……
無名怒火陡然燒了起來,厲九川突然拉住雲鯨叟的胳膊,一口森森虎牙吐出寒氣。
「我說,老東西,你到底有沒有看清?你再仔細看看,我究竟是幾兩命?!」
雲鯨叟正要露出譏誚之色,卻突然發現孩童烏黑的眼睛里,色彩正飛速變淡,竟然隱隱綻放金光!
他眼前忽地一暗,整個人的意識又出現在那黑暗空洞的「世界」里了。
雲鯨叟險些氣的破口大罵,度殷把他拽住,魂身相通,他竟然被留在這裡的殘念扯了回來!
現在只有兩個法子,徹底探尋度殷的「世界」找到出口,或者打破他的「世界」脫身而出。
相比起後者來說,第一個法子更合適,因為度殷還沒有傳承,否則這裡也不至於什麼都看不見,而孩童的魂靈也不成熟,「世界」相當之小,很快就能找到出口。
而打破「世界」會致使人的心智外泄,就像割破袋子的魚餌,將招致某些邪異的存在,反倒更加兇險。
只是,在探尋的時候,需要先來點光亮,讓他看清楚……
雲鯨叟手裡亮起一團光,緩緩朝天上飄去,他打算在這裡造一個「太陽」,哪怕對「世界」的主人有影響也無礙,反正度殷早晚要死。
光團不停地往上飄,一直到變成幾乎看不見的小光點,都還沒有到最高的盡頭。
明明自己釋放的靈源會膨脹放光,越來越大才對,怎麼會變得如此之小呢?
正當雲鯨叟納悶到心裡發慌的時候,天空終於亮了!
那是一顆蒼白熾亮,邊緣泛著一圈金邊的「太陽」!
它是那樣的恢宏偉岸,皓金色的光芒如波瀾起伏,奔涌到四面八方,又是那麼的獨一無二……等等!
雲鯨叟眼皮一抽,怎麼,怎麼天上有兩顆「太陽」?!
這第二顆究竟是什麼東西?這個「世界」明明空無一物,那到底是什麼?!!
他驚恐地睜大眼睛,浩渺無際的高空之上,兩輪金白「太陽」正在一點點變大,不,是飛快地變大!
而他釋放的那團光,卻飄在遙遠的角落裡,只顯出針尖大的點,在撞上兩輪「巨日」的瞬間,便消失了。
這不起眼的碰撞釋放出無窮無盡的光芒來,照亮了整個「世界」!
雲鯨叟看見一片遍布裂紋的大地,如同混沌初生,又像被粘連起來的瓷器。
他看見一座又一座隆起的山脈,好似散布的星辰。
他看見雄奇險峻的巨嶺,將奔涌的江河撥開無數支流,猶如狹長的彎月。
他看見恢宏的高山圍成正環,廣闊的平原土地肥沃豐沛,形同太古初升的昊陽。
這是萬年前那場大戰後,殘留的土地!是魂河之外,被天上之帝擊碎的遺界!是傳承最終流向的地方,是人之根的起源,是眾神曾爭奪的信民之土!
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被一個自稱大樂的王朝統領,每過一段時日,還會有人跨越魂河前來……
可是,可是!它怎麼可能是一個孩子的「世界」呢!!!怎麼可能?!!!
雲鯨叟目眥欲裂,這一定是虛妄,是假的!這個世界不光沒有人,連城池,甚至房屋都沒有,倒是遍布磚石樑木的殘渣……
此刻,一道隱藏已久的威嚴輪廓終於緩緩浮現。
「金日」是它的眼睛,「黑暗」是它的身軀,凌厲的玄紋覆蓋蒼白,慵懶的巨獸側躺在廣闊無邊的世界上,宛如枕著一塊小毯。
太皞的光輝自它鼻息噴出,金曜的鎖鏈鉗制它的利爪,白帝靜默地注視渺小的螻蟻,宇宙和萬物彷彿都失去了意義。
雲鯨叟顫顫巍巍地哆嗦著,任何恐懼都不足以形容他內心的崩潰。
遺落的白帝傳承在這裡!竟然在這裡!!!
他冒犯了帝君的領地,觸怒了帝君的寄主,甚至開口要挾!
雲鯨叟萬般懊悔想要訴說,千般凄慘祈求垂憐,可全都融化在了肚子里,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他看見自己的魂靈逐漸失去形體的邊界,變得模糊又扭曲。
一根根怪異的觸鬚自他魂身慢吞吞地鑽出,猶如寄生的幼蟲朝虛空蠕動,像極了跟母親求歡的孩子……
……
阿嚏!!!
厲九川狠狠打了個噴嚏,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擦了擦鼻子。
雲鯨叟一張老臉僵硬得泛青,眾目睽睽之下,一股白煙跳上秤盤,他左手玉秤開始緩緩下沉,甚至越來越快。
眼看秤砣壓不住快要滑落,厲九川及時伸手替他撥了下,方才穩住小秤。
「九……兩。」
雲鯨叟直直地盯著秤桿,嗓子里的聲音像兩塊粗礫的石頭摩擦到一起,「天……有餘,道……不可……滿,九兩……為極,公子,貴命。」
看戲的眾人面面相覷,方才還爭鋒相對呢,怎麼眨眼間就改了口,半兩變九兩,死命變活命?
厲九川淡然道:「既然命數九兩,那麼要遺玉幾何?」
「九兩……不收。」
雲鯨叟垂下手,斗笠遮住面孔,「起鯨……」
崖上,滿臉震驚的扈行舟似乎發了什麼,正欲開口,但巨大的雲鯨已經隨著命令而飛速上升,很快直入九天之上,將小雲村拋在身後了。
高空有朝陽璀璨,雲海無盡,堪稱勝景絕美,然而鯨背上的諸客都心緒不寧。
不知這個孩子動了什麼手腳,方才還在為難他的雲鯨叟突兀轉變了態度,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竟然直接起鯨入雲,匆忙得不像話。
傳承者對怪異之事向來敏感,尤其是無法解釋,莫名其妙就發生的事。
且雲鯨叟從入雲后,就坐在鯨首一動不動,斗笠牢牢地遮住他的腦袋,連他脖子都看不見。
只有接連不斷的風聲呼嘯,吹得老叟衣衫抖動,也不知是他太過瘦削,還是別的原因,他衣服總也比別人起伏得誇張,就像下面什麼也沒有似的,空蕩蕩的。
登鯨的孩童跟那凡人,和一個帶刀護衛坐在一起,似乎完全不曾察覺到雲鯨叟的異常。
在相當一段時間的沉默后,終於有人在小雲鯨越飛越快的速度中,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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