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莫星環
「啊!!!」
莫星環臉色發青,渾身痙攣。
「結束了!星環,醒醒!」莫辛掐住他人中,試圖讓他清醒過來。
莫星環悚然起身,「它吃我!它吃我!它是吃人的怪物!兄長……」
「已經結束了!」
莫辛忍不住呵斥,「比斗已經結束兩天了!你若還壓不住你心底的恐懼,就不必升為府子去作戰,我們每年殺死的野神穢種都是如此,甚至比他更可怕!」
說完,他牙關咬得兩頰鼓起,陷入了沉默。
莫星環呆坐著,只要一想起自己被撕咬碾碎的痛苦,他就感到生不如死,恐懼到不能自已。
那種可怕的感覺……渾身骨骼被擠壓斷裂,血肉被咀嚼糜爛,又很快癒合,新生的脆弱骨質和敏感的血肉一次接一次地被碾碎,痛苦灼熱地燃燒他每一根神經,卻不得解脫!
僅僅只是想到當日的場景,劇痛好像又都回到了身上,鑽心蝕骨。
他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和沉默不言的兄長,第一次感到除了身體痛苦之外的,天塌地陷般的恐慌。
失敗了就是失敗了,他不再擁有神子的名頭,永勝的輝光,他只是那個人的手下敗將!
盛讚,名譽,尊敬,崇拜……都將離他而去,他失去了最大的束縛,也丟掉了賴以生存的希望,就像一個墜入無底深淵的幼獸,只能在黑暗裡發出微弱而不為人知的低鳴。
莫星環緩緩起身,從床頭拿過外袍披上,「兄長,我……出去走走。」
「午時記得回來,大夫子有事要說。」莫辛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知道了。」莫星環的腳步沉重又拖沓,宛如萬丈高山壓住了脊背。
門外是驕陽高照,院落里樹影婆娑,他繞過房屋,一直走到後山上去。
金院是唯一一座背靠山峰的院落,後山山坡陡峭險峻,但能俯瞰整個曜日府,也是平日里學子們最喜歡待的地方。
居高臨下的視角讓他們無時無刻不想起自己的雄心壯志,而放到如今,莫星環只覺得天太高遠,山太陡峭,自己的心也不能平靜如水,反倒和雙腿一起打起顫來。
儘管如此,莫星環依然攀到了最高處,他路上一個學子也沒瞧見,登頂時候才發現山下熱鬧非凡。
道賀的人像嗅到花蜜的蜂蟲,全都擁到北邊的水院,連學子們也不能免俗,他們急切想讓新任的「大師兄」認可自己,哪怕讓他看上一眼,也心滿意足。
在過去的幾年裡,這都是屬於他的榮耀。
可敗了就是敗了,什麼都沒有了。
度殷的成長速度遠超自己的預料,無論是以境界,傳承位階還是實力,乃至家族來衡量,他都不是度殷的對手。
這個人到底是怎樣擁有了實力和地位,卻還能肆意妄為。
既不考慮聲望和做派,也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和評說,活得可真自在,真強大。
真羨慕啊……
莫星環坐在一塊懸在半空的峭石上,兩眼放空地看向遠方。
「你擋著我了。」
有人聲突兀地從左上方傳來。
莫星環一抬頭,頓時大驚失色,「度殷!你怎麼在這……啊!」
他急著往起來爬,誰知腳下打滑,大半個身子懸落在半空,還好雙手及時抓住了岩縫,堪堪沒有掉下去。
樹上那人只是仰躺在枝椏上,冷冰冰地看著。
一個體兵傳承者,就算從這裡直挺挺地掉下去也不可能摔死,有他伸手幫忙的功夫,那點皮肉傷早就癒合了。
莫星環爬上峭石,此時滿腦子都充斥著驚恐,度殷難道不該在水院里享受那些奉承嗎?他怎麼跑到金院山上來躲著?
他想幹什麼?一直藏在暗處盯著,是想對自己下手嗎?如果他要殺我該怎麼辦?他會吃我嗎?
一想到自己可能又被塞進嘴,莫星環就肝顫。
「我不能在這?這山是你家的?」厲九川眼神嫌棄,「抖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聽見這話,莫星環只覺得一股血氣湧上頭,憤怒和恐懼攪作一團,變成難言的惡意,「你不吃人?!你已經被污穢了!合窳食人,你連傳承種的本性都控制不住,根本就是個天生食人的怪物!」
厲九川忽地坐起身,一手撐住樹榦,低頭問道:「這麼說,武羅不吃人嘍?」
「武羅乃正仙,怎麼可能吃那等濁物!」莫星環想也不想地道。
厲九川冷笑,「就我所知,世上有兩類存在不吃人,一個是吃草就能活,生來就是被吃的東西,一個是天上之帝,祂們以神為食,你算哪類?」
「你……胡言亂語!」莫星環瞪著他,「沒法跟你講道理!」
「我就是在胡言亂語,在瞎編,可你連反駁的道理都講不出來,可見你就是被吃的那個。」
厲九川歪著腦袋,一臉無趣地道,「食草之人,孱弱之輩,哪怕看見同類被宰殺,也不會反抗逃走的小羔羊。」
莫星環怔了怔,忽然發現了一個真相。
不是自己傲慢輕敵而導致了失敗,是這個瘋子太癲狂!他比自己還要傲世輕物,骨子裡都是尊己卑人!興許在他眼裡,天下所有人都是蠢蛋!都是能被輕易操縱的獵物!
「你贏了,我沒有什麼能跟你爭辯的。」莫星環突然失去了繼續說的慾望,頹然地低下頭。
「不,你當然有。」
出乎預料的是,樹上那人反倒說出對自己不利的話。
「你可以問我究竟是什麼境界,為什麼能在你的半真幻境引發大水?
你可以罵我小人,居然隱藏自己的傳承,那個天一樣高大的巨人究竟是什麼?
你還能質疑我憑什麼能同時顯化合窳和那個巨人,是不是有人插手了比斗……你可以爭辯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當然,這都是你金院不服氣的追隨者們跑到我窗底下來問的……倘若大夫子晚來一步,我今天就把他們的屍體擺在你窗檯下邊,給你好熏一熏腦子。」
「你!」
莫星環再次惱怒地抬頭,卻瞧見一雙冰冷戲謔的眼睛。
「怎麼?生氣了?」厲九川跳下樹榦,面色輕慢地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待在這……生氣了就來打架啊,生死不論怎麼樣?」
「笑話!」莫星環的怒火又騰地升了起來,「你我動手勢必驚到夫子們,能打得起來?」
「那就不用靈源,你該不會沒膽子吧?」
「打就打……」
莫星環話還沒說完,一記重拳就悶到他臉上,打得他人仰馬翻!
接著,厲九川抬腳戳中他膝彎,反手卸掉其雙肘,乾淨利落地將之摁在地上,一頓臭揍。
唇紅齒白的少年郎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咬牙切齒地大罵對手偷襲,厲九川聞言大笑起來,又狠狠給了他兩拳!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眾星捧月的日子過慣了,輸一次就給你嚇怕了是吧!」
「堂堂正仙種用得稀爛,扔到狗身上都比你咬人狠!」
「廢物!」
「……」
不知為何,莫星環一時間竟無力反駁,度殷就像能看穿人心似的,斥罵的話全都戳中了他的心思。
等到打夠了,厲九川站起身,甩掉手上的血點準備下山。
誰知沒走兩步,莫星環又從地上爬起來,擦著鼻血大聲道,「我才不是廢物!我之所以活在這世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厲九川面無表情地回頭,突然張嘴露出一口獠牙,作勢要衝向他!
莫星環扭頭就跑,結果啊地一聲掉下山崖,聲音拉出很遠,屬實凄慘。
「白痴。」
厲九川下了山,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