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齊觀主的意思是？」陸青山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都到了這種時候，齊補天還說這種「廢話」，自然不會是無的放失。
眼下這個局面，人族幾乎可以說是處在懸崖邊緣。
前方就是萬丈深淵，看不見出路，一旦羅睺完成最後的蛻變，魔聖的存在，絕非凡人所能抵禦。
這般看來，祖境真的是最後的希望。
林綉等人並未說話，只是目光緊緊盯著齊補天，等待其接下來的話語。
祖境之難，無人不知，要不然也不會以人族如此悠久之歷史，不知多少天縱奇才，也僅有一人到達過那個境界。
齊補天見眾人都是驚疑不定的目光，不緩不慢，繼續道：「縱觀魔族漫長歷史，羅睺的天資毫無疑問是足以排進前二，甚至說是第一也不為過。」
「就是這種才情，再加上他深如淵底的心機手段與萬年的潛伏準備，才有了今日之威脅。」
羅睺成名已久，萬年以前就已經是阿修羅族第一人，但為了今日成事，還是苦心孤詣了漫長歲月。
從這個角度來說，魔族如此多魔尊，偏偏是羅睺成事，還真是「他值得」。
場面上壓抑的氣氛，更為加劇。
敵人的強大，只會是讓眾人更加窒息。
兩萬年前人族有夏道祖，兩萬年後人族有九劫劍仙，似乎是天佑人族，可不同的是，這一回魔族多了位羅睺。
「可我們人族，難道就不如魔族嗎？」這時，齊補天聲音勐然加大，突然反問道。
此言一出，諸多人面色都是一變。
「齊觀主，你這是什麼意思？」林綉皺起眉頭，只覺得齊補天答非所問。
齊補天緩緩抬起頭，目光直勾勾看著陸青山，「如果說，羅睺的天資是魔族第一的話……」
「那我們人族，如今可是有位天資亘古無雙的存在。」
「不止是人族，即使放眼九天諸族，翻遍古史，我相信他的天資也絕對是第一！」
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齊補天口中的人是誰。
林綉怔了怔，繼而露出一抹苦笑，緩緩道：「可是，你我都知道，天資並不能當飯吃。」
這是一句大實話。
歷史上被稱為天才最後卻曇花一現的修士可謂是數不勝數。
反而是有不少初期不顯山不露水的修士，到了最後成就了大能。
所以修士們修為越高，越明白一個道理：
所謂天資，其實真的不能代表什麼，頂多是修行前期輕鬆一些，進度快一些罷了。
「天資不能當飯吃那只是因為天資還不夠高。」齊補天目光掃視開來，緩緩道。
這一刻，他的眼神深邃讓人無法看透。
眾人再度沉默，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應對。
因為齊補天這句話也不算錯。
就如凡俗之中也有俗話是說「漂亮不能當飯吃」。
可一個人真的漂亮到如西施昭君那般，又何止是能當飯吃呢？
問題在於，陸青山的天資真的有到那種地步嗎？
雖然對於陸青山的天賦，他們早已心悅誠服。
不論是史無前例的九劫劍仙，還是不到五十年的修行時間，都足以證明陸青山的天資是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或許真有機會登臨那傳說中的修行第十境。
可那也是需要時間的，或許百年，或許千年。
這個時間已經是充分考慮了陸青山的天賦后才得出的。
因為以羅睺那等天資與才情，也足足在聖境之前停留了萬年之久，最後還是藉助外力才有機會踏出那最後一步。
換做平常，對於一個尊號境修士來說，百年千年的時間不值一提。
可如今，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羅睺煉出魔聖之心所花費的時間不超過四個月——誰也不知道陸青山找到羅睺時，他的魔聖之心是煉成多久了。
或許是剛剛煉成，也或許是早已煉成數月。
就算是按照最理想的情況來看：羅睺當時只是剛剛煉成魔聖之心，可按照這種進度，他成就魔聖至多也就是一兩年的事。
一兩年的時間，能做什麼？
羅睺能在一兩年的時間裡成就魔聖，那是因為他先前有萬年的積累與準備，可陸青山呢？
要知道此時距離他晉陞劍仙境，也就半年不到。
氣氛再度凝滯。
要一個剛晉陞劍仙不到半年的修士，在一兩年的時間內，一步登天，直達祖境。
就算齊補天敢想，他們可不敢。
「不說前期漫長的積累與準備，就單單是臨門而望，正常來說，就足以讓人蹉跎無限時光.……」巨闕武帝感慨道。
如果突破有這麼簡單，那他也不會停留在這個層次這麼多年。
別說祖境，只是半祖就已經讓他感到可望不可即。
突然他眼前一亮，彷彿想到了什麼，「難道齊觀主您能提供什麼外助？」
巨闕武帝這一話，讓其它人猶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絲生機。
是啊，這個天知地知的道理，齊補天豈會不懂？
那他還這般說話，定然是有什麼門路才對。
眼見眾人期冀的目光投射而來，齊補天搖了搖頭，悠悠道：「人族的修行體系與魔族不同，魔族修行體系的根基在於血脈，故即使是這最後一步，羅睺依然能借外物之力破關。
我們人族修行之基卻是道，因此修士修行早期還能在資源的幫助下快速破關，可境界越高，外物所能提供的幫助也就越來越小。
到了九境之上，外物更是完全沒了作用。」
「所以，又何來外助呢？」
「這一關，只能自己踏過去。」
眾多尊號境修士們臉上剛剛流露出的喜悅色彩，一點點褪去。
對於這個道理，在場的人也都心中有數。
若是祖境能假借外物之力成就，人族的處境也就不會這般艱難了。
畢竟到了當下這種生死存亡之際，舉全族之資源與機緣能生造出一個祖境，他們早就這麼去做了。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實也正是修行體系的差異，才導致了深淵與蒼穹天截然不同的處境。
兩界雖然環境不同，但同屬九天之一，本身並沒差距。
兩界生靈誕生的時間也是相差無幾。
可蒼穹天如今依然富饒興盛，深淵卻是走向衰敗，即將沒落，為何？
究其根本，還是生靈的差異所導致的。
人族修行初期靠資源，後期則是靠感悟，大能修士道隕之時還會出現道消天象，還靈氣於天地。
故而生生不息。
魔族修行，卻是從初期到後期都需要資源。
並且只要資源足夠，他們就能生生造就無數的強者——九境修士是無法用資源堆出來的，九品魔修卻是可以。
除此之外，魔族還沒有類似於道消天象的「反饋機制」。
這般日積月累下來，也就出現了魔族綜合實力強過人族許多，蒼穹天卻富饒勝過深淵許多的局面
將眾人的神情變化看在眼中，齊補天依然毫無波瀾，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陸青山。
「我會儘力一試。」身為當事人的陸青山，略作遲疑，最後還是微微點頭。
祖境他沒有半點把握，甚至連半點頭緒都沒有。
可現在局面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能給大家一點希望總是好的。
無論是成與不成，在羅睺出關之時，他都會站在人族之前。
在場的其它人也都很難相信陸青山能在短時間裡成就祖境，但此時心中不免對陸青山生出了些許期盼。
如果說當下人族中有誰能成祖，似乎真的也是陸青山了。
「所以，不必絕望，相信天元劍仙，」齊補天突然一笑，又道：「至於大家，各司其職，做好準備，迎接最後一戰的到來，不要在羅睺還未成聖之前就先垮了。」
「說不定到時，還需要我們為天元劍仙爭取時間。」
「我們明白，」林綉面色肅穆，然後轉過身對陸青山鄭重抱拳，「天元劍仙，雖然這樣說可能不好，但在眼前大局下，我們能做的有限，最後的成敗，只能看您的了。」
「您若是能達到祖境，一切就還有希望。」
望著那一張張肅穆的臉龐，陸青山也是深吐了一口氣，他不能保證什麼，只能是默默抱拳還禮。
……
「諸位，戰爭才剛開始，眼下還有許多事要做，趕緊行動起來吧。」林綉正了正神色，沉聲與眾人道。
尊號境修士們皆是點頭，旋即迅速散去，主持大局，一道道命令有條不紊地發出，龐大的人族聯軍，再度運轉而起。
高天之上，僅剩齊補天與陸青山二人。
前者目送著諸位尊號境修士散去，然後視線忽然一轉，停留在陸青山身上，他能夠見到後者臉龐上欲言又止的模樣。
「天元劍仙想問什麼，但說無妨。」
「齊觀主今日所言，真的沒有任何依持嗎？」陸青山的目光落在齊補天那顯然比上一次見面要灰白許多的髮絲之上。
齊補天洒然一笑，「我知道瞞不住你，但有些話，我不能直說。」
「我明白。」陸青山見到天機鏡出現在齊補天手上。
本該是光陰都無法磨滅半點的道器，鏡面卻是如蛛網般到處都是裂痕，再無法顯示出任何景象。
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早已知道，我此次深淵之行無法阻止羅睺成聖？」沉默了半晌，陸青山又問道。
「知道。」
「那為何不攔我？」
「攔不住，有些事，不去嘗試一下，是不會甘心的。」
「.……」
「還有問題嗎？」
「我們真的有勝的希望嗎？」
「有，」齊補天肯定，又補充道：「但也只有。」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一，便是勝機。」
「我知道了。」言盡於此，陸青山沒有再問下去。
「或許，有個地方你可以去看看。」見陸青山準備離去，齊補天最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