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不能喊我小郎君
但這話李太醫仍舊不出口,他能把這書交出來已經是極限了,此時聽太原郡王妃這麽一問,他紅著老臉支吾道:“書中內容淺顯,娘娘一看便知。總之……有些事情得娘娘自個兒清楚才行,問別人總歸有些不妥當。”
白安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道:“李太醫近期不急著要這本《素女心經》吧?我看完後再還你。”
李太醫忙擺手道:“這書就送給娘娘您了。”要是讓人瞧見太原郡王妃交還《素女心經》給他,他這老臉還要不要了?!
白安柔還以為是《素女心經》需要時常翻閱,李太醫這才打算直接送給她。故而,她略帶感激地笑道:“謝過李太醫了。”
“娘娘真是折煞老朽了。您把這書收好,可別讓旁人看見了。”李太醫臉上臊得慌,自己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了,卻偷偷摸摸地給姑娘講解房中之術,他怎麽想都覺得有點老不正經的味道。
白安柔點點頭,還以為這書是什麽機要文件,慎重地揣入了懷中,然後道謝告別。向北出安禮門,入玄德門回東宮。
自五年前那場牢獄之災後,皇嗣李錚就一直深居簡出,潛心教導諸位皇孫。白安柔照常先去承恩殿向李錚請安,然後直接回了宜春宮……她對學習禮樂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就不去八風殿湊什麽熱鬧了。
白安柔回了廂房,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命人取了果脯零食來。此時七月初秋,窗外的菊花開得正濃,緋色金色夾雜在一起,絢爛多姿,正是李赦最喜歡的色彩。
白安柔一麵用金叉挑著蜜餞吃,一麵在敞亮處閱讀《素女心經》。
“黃帝問素女曰:‘吾氣衰而不和,心內不樂,身常恐危,將如之何?’素女曰:‘凡人之所以衰微者,皆傷於陰陽交接之道爾。夫女之勝於男,猶水之勝火,知行之如破釜鼎能和五味,以成羹臛,能知陰陽之道,悉成五樂。不知之者,身命將夭,何得歡樂,可不慎哉!”
白安柔看完這開篇第一段,悚然變色……這陰陽之事竟是如此可怕,稍不留神就會有性命之憂!
正要往下看,忽然覺得腹中有些不舒服。白安柔放下書卷,起身去了恭房。可低頭時,卻驚然發現褲子上有血跡,暗褐色的,就像中毒似的。
白安柔花容失色,細細檢查自己是否無意中被劃傷了。這一查差點沒把她嚇個半死,原來流血的位置極為隱秘,雖然出血不多,但卻怎麽都止不住。
這恐怕……是中了劇毒!
白安柔不寒而栗。她嚇得臉色蒼白,但還是盡量保持了冷靜。出了恭房,用清水洗幹淨了手,從容地回到床上躺下,平靜地讓宮女去請太原郡王回來。
但這畢竟是大事,白安柔又不放心地叮囑道:“讓殿下務必回來。就……我有急事告知他。”
宮女諾諾應下,領命而退。
白安柔又命人去請李太醫,但想了想,又把人喊了回來,暫且不請太醫來看。她躺在床上,頹然地望著花板,細細回想自己這短暫的十三年人生。
她剛出生三,母親就撒手人寰。父親又常年在外征戰,很少回家。她記得自己三歲那年,父親終於回了一趟魯國公府。
她那時一身的泥巴,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魯國公冷淡地道:“不必讓安柔過來了。”
蘭陽郡主問:“柔兒從出生到現在,你都還沒看過她呢,真不見一麵嗎?”
魯國公冷漠地道:“不見。”
她那時就僵在門口不敢進去了,愣了一會兒,跑到窗戶處,踮著腳尖偷偷往裏麵看。記憶中,魯國公一直是不苟言笑的,麵無表情地與蘭陽郡主母子吃完飯,便一言不發地去了書房。
是這樣了,父親駐守邊疆很少回府。一回府,就歇在書房,從未去過蘭陽郡主的院子。
白安柔想起這些事情來,心裏無端敦悲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涼薄的父親,既不疼愛她,也不見得關心蘭陽郡主母子。
往事不可追。
在魯國公那幾年,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回憶的時光。但如今命在旦夕,她卻還是忍不住回想這個麵都沒見過幾次的父親。
若是去地府相見了,父親是否會願意多和她幾句話呢?或許,她還能見到母親……
白安柔悲從中來,她才十三歲,可卻像走過了幾十年一樣。總是禍事不斷,從來沒安穩舒心地過過一日。活著怎麽就這麽難呢?
正想到此處,卻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一開,李赦匆匆奔了進來,一見她蔫噠噠地躺在床上,便焦急地道:“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白安柔屏退了閑雜熱,低聲道:“郎君,我怕是中了劇毒……”
李赦臉色大變,緊張道:“你請太醫了嗎?”
白安柔搖頭道:“我不敢聲張出去。我怕……萬一這是皇祖母的意思,哪個太醫……敢來給我診治?”
李赦又驚又怒:“誰能要你的命?來人啊,快去請李太醫!”
但想了想,太醫院距離東宮不算太近,而且李太醫走路又慢,這一來怕是會耗費不少時間。李赦不敢耽擱,又改叫人讓李太醫就在太醫院候著。自己則打橫抱起妖精,急匆匆地往太醫院趕。
白安柔窩在郎君懷裏,拽著他的衣襟,幽幽道:“郎君,要是我死了,你給我一封和離書好不好?我想葬在舅舅家。”
她這輩子,過得最舒心的日子……就是在舅舅家的時候了。在她心裏,舅舅家就是她自己的家。她死後魂歸故裏,要葬在舅舅家才對。
聽到妖精這話,李赦心中大慟,失望、憤怒、悲痛等等心緒統統湧上心頭,口不擇言地道:“你我夫妻五載,如今臨了了,你竟然還想著和離?!沒門兒!你就等著死不瞑目吧!”
白安柔始料未及,她原本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合情合理,郎君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的。可她萬萬沒想到郎君竟然會一口回絕,還如此憤怒,甚至出口咒罵她!
“你怎麽能這樣呢?”白安柔傷心地道,“我隻是想回家啊……”
“這裏不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哪個家?!”李赦一麵抱著妖精趕路,一麵悲憤地道:“白安柔,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現在都還想著做徐國公家的媳婦兒!你把我當什麽?!”
白安柔被罵得一愣一愣的,怔怔道:“我什麽時候想當舅舅家的兒媳了?我隻是想葬在家裏啊……”
“哼,你這不就是想做楊家人嘛!”李赦怒發衝冠,覺得心髒宛如撕裂一般地疼,“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心裏一直記掛著楊修遠!就連死了,都還眼巴巴地想要爬回楊家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