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

  「林奇先生，能再見到您，非常地榮幸！」


  阿斯爾恭恭敬敬的低著頭，上前幾步，伸出雙手握住了林奇的手，隨後由林奇作為主導的搖晃了兩下，就立刻鬆開。


  起起伏伏的人生讓阿斯爾對人生，對社會，對財富，對權力，已經看得非常的透徹了。


  只有擁有金錢，擁有權力，人才是人。


  如果沒有這些東西，人就不能稱作為人，而是應該按照《生物學》上的說法，把人叫做動物！


  對於阿斯爾此時看透人生的態度，林奇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人，要麼一輩子都看不透什麼是生活。


  要麼，就早早的看透。


  其實像阿斯爾這樣人到中年四十來歲再看透，稍微有些遲。


  也正是因為有些遲，他的身上才會有那種暮氣。


  隨後他把阿斯爾引入了房間里，就在客廳中。


  「你知道，在這邊我最信任的本地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比起其他人，我更喜歡你的做事方式。」


  阿斯爾稍稍有些激動，他表現出了自己內心情緒的變化，但沒有開口說話，這不是他開口說話的好時候。


  林奇說著停頓了一會，像是在醞釀，在思考，「我有一段時間沒有來納加利爾，對這邊的關注度也不是很高，我發現有些東西，正在變得陌生。」


  「我聽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消息，本地的一些勞務公司，要求更高的工時！」


  「這在過去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阿斯爾的腦子開始快速運轉起來，他知道林奇的意思，作為本地人，而且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本地人，他能接觸到很多聯邦人接觸不到的東西。


  他捋順了一下思路，組織好語言，給了林奇對這些事情另外的一種認知！

  「聖賢師去見天神之前曾告訴我，使用暴力的抗爭是沒有意義的抗爭。」


  「儘管他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可很多人都把他所說的話，牢牢的記在心裡。」


  「有些人……您知道，他們不太在乎誰在上面，他們只希望能獲得財富，能填飽肚子，只要有收入，他們就會老老實實的工作。」


  「可也有一些人，那些曾經的年輕的運動組織的年輕人，他們的思維更活躍。」


  「通過一些聯邦過來的文化影視產品，他們試圖尋找更有效的，表達自己方式的途徑。」


  「有序的對抗，就是其中之一。」


  「他們把這稱作為……」


  阿斯爾沉默了一會，「民族的覺醒！」


  這是一個有別於教授對社會的看法，阿庫馬力那套東西已經成為了社會運轉機制中的一部分。


  納加利爾人的確不再試圖通過武裝運動來解決他們現在的問題，但他們開始嘗試另外一種方法來這麼做。


  從一開始，聯邦人是希望他們這麼做的，但他們覺醒的速度太快了！

  林奇微微頷首，他思索了一會。


  其實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至少目前從他的角度來看是這樣。


  凱瑟琳是聯邦政府官員，所以在她的眼裡，納加利爾的這些本地人和本地資本家都是對抗者。


  他們對抗的是聯邦政府，對抗的是她和州政府。


  教授看問題的角度顯然比凱瑟琳要更高一些，也更成熟一些。


  閱歷和經歷真的是非常特別的東西，能完全的改變人們對一件事情的認知。


  教授這麼多年來解讀了很多時政新聞，她對政治，對社會的了解更完善。


  她把這些人本地人強調加工時，看做是納加利爾本地資本主義的生長爆發期。


  從最初的萌芽，到開始野蠻生長，本土資本主義開始膨脹，變得不太受控制。


  反倒是今天阿斯爾來了之後，簡單的幾句話，就讓林奇看見了另外一個世界！

  民族的覺醒！

  他想到了阿庫馬力。


  阿庫馬力所有的思想核心，其實說穿了，就一件事。


  覺醒！


  國家的覺醒，人民的覺醒，民族的覺醒！

  同時他又告訴了所有人，不能用暴力的方式完成這三步覺醒的過程。


  有些人認為他很蠢，沒有鮮血的覺醒永遠都不是真正的覺醒。


  但其實他很聰明。


  他知道后以納加利爾現在的情況，可能永遠都無法通過武裝的方法完成獨立和覺醒！


  這裡面的差距太大了，簡直沒辦法去衡量！


  反倒是非暴力的覺醒方法，更適合十分落後的納加利爾。


  沒有武裝暴力對抗，聯邦人的反擊也就不會太要命，納加利爾人承受的損失很小，那麼他們就會有更多的試錯機會！

  強調增加工時，就是一次覺醒的嘗試，可能有些人並不清楚，但他們已經被歷史的浪潮推著向前走了！

  如果這邊答應了加工時，下一次他們會要求什麼？

  可能也是很簡單的事情，比如每天少工作半個小時。


  然後一點一點，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權力，到最後，他們會要求實現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三個不同的階級，三個不同的視角，三個完全不同的解析。


  很有趣！

  林奇抿了抿嘴，「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他調轉了話題，突然聊到了阿斯爾的身上。


  阿斯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一家國際貿易公司工作，還是上次我去聯邦時的那家公司！」


  林奇聽他說過，他們的老闆不相信他認識自己，然後打了一通電話。


  所謂的見面，其實也就很短暫的片刻，但這讓阿斯爾在他的公司里有了明顯的地位上的提高。


  畢竟那是林奇！


  「我打算重新成立一家公司，可能會涉及到比較多的業務，我需要一個信得過，也靠得住的人來幫我工作……」


  阿斯爾聽完整個人都微微有些顫抖起來，他強捺住心頭的激動，低著頭，目光落在地毯上，「林奇先生，任何時候，只要您有需要，我都會為您工作！」


  林奇很滿意阿斯爾的效忠，他隨後又問起了阿斯爾家裡人的情況。


  戰爭爆發之後，彭捷奧人迅速推進到納加利爾中部地區，聯邦這邊才組織起防禦陣線對抗彭捷奧人的進攻。


  恰好，阿斯爾的牧場和農場就在戰爭的最前線。


  當時雙方都為了避免大量的物資被對方掠奪，農田裡的莊稼全部一把火燒個乾淨。


  穀倉里能帶走的，則全部帶走。


  那些牲口則全部倒了霉，直接被突突完，當天晚上就成為了雙方士兵餐盒裡的肉塊。


  阿斯爾加護把所有的家當都壓在了農牧方面，因為第一年第二年的時候，因為聯邦糧食緊張，糧食和牲口的價格暴增。


  他嘗到了甜頭。


  也正因為賺到了大錢，才想著賺更多，一把全壓了，結果戰爭爆發了。


  錢沒了，城市幾乎被摧毀成廢墟，銀行業務暫停，他手裡本來也沒有多少錢了。


  一家人只能隨波逐流的去了西部。


  西部當時已經被軍事管制，每個人都要工作，但酬勞僅僅是能填飽肚子。


  在那種情況下，不管你以前是大富翁，還是普通人，都必須工作！


  折騰來折騰去，一家人也變得不完整了。


  他父親在逃亡的過程中走失了，然後到現在也沒找到，估計是死了，否則不可能找不到。


  他哥哥那邊人口比較多，但能工作的人又比較少，每天能分到的食物不多，最後偷偷跑了。


  雖然後來回來了，但一家人也都散了。


  阿斯爾的情況稍微好一點，他腦子活絡，逃到西部之後，因為他做過管理工作，又認識字，會記賬，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小幹部。


  工作不累，一家人也能填飽肚子。


  不過唯一讓人覺得有些遺憾的是他到現在還沒有孩子，他的妻子，也就是他第一個嫂子，懷孕過一次，但流產了。


  到現在都沒有能夠繼續懷孕，而再娶一個……他還沒有想好。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的觀念已經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現在的他，只想著能多賺一點錢，等老了之後，去聯邦找一家養老院過完這一生。


  如果沒有林奇給他打電話的話，他很有可能會這樣走完一生。


  有些唏噓，也有些令人感嘆，人生就是這樣，起起伏伏，波波折折。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奇把凱瑟琳和教授都介紹給阿斯爾認識，當阿斯爾知道凱瑟琳將是三個特別州之一的州長時，他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的感覺了！

  可能天神，也就不過能做到這樣吧？

  以他的眼光他完全可以看得出林奇和凱瑟琳的關係非比尋常，他除了感慨，也只有感慨。


  凱瑟琳和教授倒是對阿斯爾比較好奇，期間詢問了一些他們感興趣的事情，阿斯爾自然也不會隱瞞，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他知道，坦誠的人，至少不會讓人討厭！

  午餐結束后林奇又給一些股東打了一些電話，隨後他想了想，又提起電話，撥通了嘉頓的號碼。


  嘉頓現在在聯邦定居，已經登記成為了聯邦公民。


  就像德拉格一樣，納加利爾的重要政治人物，都能很容易獲得聯邦公民身份，而不是簡單的居住權。


  給嘉頓打電話的目的，是考慮到將來需要一個人，來扮演一個不太友好的角色。


  而這個角色，嘉頓很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