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蓄謀已久
初夏的濱州已經染上了一些熱意，午後的陽光和煦熱烈。
姜思依站在街頭，仰頭透過指縫去看散落下來的陽光，忽然覺得心裡很平靜，像是一場海嘯褪去后，翻滾的海面只剩下一望無際的波瀾不驚。
沉寂，安定。
如果忽略這場海嘯帶來的難以收拾遍地狼藉的話。
也許是她站的太久，也許是她的神態太過麻木，以至於路過的陌生人都停下腳步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姜思依艱澀地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她很好。
但是對方還是從包里掏出了紙巾來，並告訴她，不管她正在經歷什麼，一切最終都會好起來的。如果沒有好起來，那一定還沒有到最後。
像是雞湯雜誌上的名人名言，姜思依淺笑著道了謝。
「好久不見。」
背後突然一暖，腰上也在同一時間被一雙手扣住。
葉清平埋頭在她的肩上，刻意鬆了身體的支撐把一部分重量放在她的肩頭。熟悉的味道讓他這些天漂浮的心終於是落到了實處。
「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嗎？我以為要到晚上才能過來。」姜思依僵硬的身體很快舒緩下來，她露出嫣然的笑來，眼裡是清淺的光澤。
「如果我晚上才回來，是不是就要錯過這麼美的你了。」
天然明亮的光線，是最好的修飾，它讓在他心中本就美好的人更加的富有誘惑力。
葉清平扶著她的下顎，黑漆漆的雙眸定定地端視著她。
他微涼的手在她臉上摩挲了了很久，終於垂手把她拉入了懷裡。這是不同於以往的一個吻，從最開始的緩緩的試探，到深入的交纏，這個重逢的吻飽含了纏綿悠長的思念。
姜思依揚著頭，任由他抱著自己接吻。
他的手輕車熟路地扶著她，與微涼的指尖完全不同溫度的唇，混著溫熱又清甜的氣息噴洒在她身上。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貪戀這種感覺，以至於她緊閉的眼裡又生出潮濕感來。
葉清平鬆開她，把她扣在了自己懷裡，嗓音低沉又帶了點點無奈，「真想以後去哪裡都帶上你。」
「真的嗎？」
「只要你願意。」葉清平失笑，「要我保證給你聽嗎？」
姜思依不語，卻是有踮起腳尖摟住了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唇舌。
不再如剛才由他掌控，姜思依牢牢佔據著主動權，她的吻裡帶了不重不輕的噬咬，像是在確認他的存在一樣。
「雖然，有些沒有章法，但是我很喜歡。」
對於他的誇獎，姜思依回報了又一個吻。
葉清平輕笑一聲，替她搭理好額前的頭髮，繼而摟著她的腰，兩個人一同往餐廳走去。
餐廳的經理已經在門口候著了，見到姜思依便問了聲好。等看到她身側的葉清平是，微微露出了詫異的目光，但很快就轉換為瞭然的神情。
「姜小姐歡迎您，我們已經把您需要的房間準備好了。請和我這邊走。」
葉清平看著眼前的服務生，低頭輕聲問，「這麼隆重？」
「你給的便利，不用白不用。」
「隨便用，非常歡迎。」葉清平握著她的手捏了捏，他喜歡她把他的東西當做理所當然的感覺。
就像是，他們是一個共同體。
……
包間很雅緻，四周擺放著精心設計好的綠植景觀，葉清平一眼就看出來這是這間餐廳最好的地方。
既然是她主動提出請他吃飯，他自然樂的讓她做主安排。
另一邊，餐廳經理正在和姜思依交涉。
「姜小姐，是這樣的，我們雖然準備好了房間。但是由於你特意囑咐過是晚餐，為了食材的新鮮，可能沒辦法立刻……」
「沒關係，是我來早了。至於晚餐，等到我叫你們再上吧。」
餐廳經理露出一個得體的笑，然後對著兩人點頭走了出去。
屋裡瞬間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姜思依關上門一回頭便瞧見葉清平脫了外套，正在整理袖口。
他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眸色幽沉。他很清楚，這裡還有一間裝飾舒服的更體貼的設計。
姜思依唇角輕揚，盈盈一笑，對著他眯了眼睛，繼而背後的手將門反鎖上，她的手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隔音應該挺好。」
那是。
葉清平起身把她拉在了內間的沙發上，姜思依今天穿的是裙裝，輕輕一撩開就露出了嫩白的雙腿。
「我能理解為，你專門為了我換了裙子。」
「你說呢。」
葉清平眸色里泛起笑意，他那句話用的就是肯定句。他比誰都清楚了，姜思依這人最怕麻煩，但凡是褲子能出席的場合，別指望她會專門換上裙裝。
「很方便。」
姜思依當然知道他說的很方便是什麼意思。
因為，那也是她的意思。
葉清平扯開襯衫上的領帶，仍在沙發上。然後，雙指夾著她扔過來的東西。「我倒是沒有想到，你連這個也準備了。」
姜思依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很快將他的領帶撿了回來，然後丟到他手上，「試試。」
試試什麼？
「掌控我。」
葉清平喉口一干，姜思依身上的裙子已經緩緩地落在了腳下，她高舉著雙臂，兩個手腕在他眼前交疊。
宛若高傲的神女以魅惑的靈魂對凡夫俗子的致命引誘。
不，是妖女。
葉清平腦中想起兩個交戰的聲音。
理智在告訴他這不正常。感情卻在告訴他，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
溫存過後，姜思依整理好自己，吹乾頭髮坐在了陽台的藤椅上，手邊是一杯所剩無幾的紅酒。
「你如果喜歡，我們可以帶一點回去。」葉清平伸手捏著酒杯，眉目間是微微的不贊同。紅酒雖好，卻不適合一次性喝太多。
「七天，你整整離開了七天。」
「不，是七天零十個小時。」葉清平雙臂撐在藤椅上，凝視著她的雙眸糾正她。
「哦，是么，」姜思依拉著他的領口，「那我能知道，這七天零十個小時，你都做什麼去了嗎？」
葉清平神色一頓，還未說話便被姜思依打斷。
「我就隨口一問，涉及到你什麼秘密可就算了。」
她說的輕鬆，但葉清平卻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葉清平……」姜思依湊近他，「你這麼凝重的表情，不會是真的有什麼不該瞞著我的事情瞞著我吧。」
「有嗎？」她又問。
「你想知道什麼。」他答。
姜思依徒然笑了出來，「可算了吧，你那些商業機密我可沒有興趣。不過，葉先生，我餓了，我們吃飯吧。」
她嬉笑著喊餓，葉清平心頭突然一松，他起身去叫服務生送晚餐。
姜思依看著他的漸遠的背影，抬手捂上了自己發酸的眼睛。
——
精緻的晚餐來的很快。
令葉清平意外的是，吃完飯姜思依又叫了一瓶紅酒。
他滴酒不沾，那麼這瓶無疑又是姜思依為自己要的。
但姜思依卻給他的酒杯里也倒上了酒。
「知道你不喝，就當是陪我。不過，葉清平，你是不喜歡喝酒，還是……根本就沒有喝過酒。」
她的臉因為紅酒微微染上了潮紅，但眼睛卻清醒地發亮。她托著腮，雙眸牢牢地粘在他身上，有眷戀又有些……審視。
「嗯？這個也不能告訴我。」姜思依移開視線，起身朝他走了過來。然後在葉清平的注視下，緩慢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好保持平衡，因喝酒而嬌滴紅潤的唇在他臉上重重的親了一下。
「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來說。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姜思依說得故事很簡單。
有一戶人家，父親早逝，母親一人拉扯著一雙兒女。一碗水，自古都是很難端平的，更何況是在男丁為上的家庭。哥哥很優秀，最受媽媽的喜歡，而妹妹則並不怎麼被母親所喜歡。
但天有不測風雲，哥哥出了意外躺在了病房裡。巨額的醫療費讓這個破敗的家庭雪上加霜。巧的是，貴人出現，他提出用哥哥的心臟換這個家庭未來一生的衣食無憂。
然後母親就答應了。
後來，母親如願得到一大筆錢。但是當真正失去了兒子，她又開始覺得空虛後悔。因為她覺得，沒了兒子，這些錢豈不是都要留給女兒那個賠錢的玩意。算起來，好像是用兒子的生命換女兒的生活。
而小女兒就「順理成章」的成為最終的罪人，那個害死了哥哥的人。
「你覺得這個故事，熟悉嗎？」
熟悉嗎？
葉清平看著姜思依臉上逐漸消散的笑意，心裡卻如釋重負。
怎麼會不熟悉呢？
她說的故事，他就是其中的最直接的參與者——那個看似高尚實則卑劣的，用錢換心臟的「貴人」。
所以，她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她都知道了。
恍然間，後悔的情緒在葉清平的腦海中翻湧纏繞，他早該意識到不是嗎。
她給了他那麼多機會。
不說以前，即便就在今天，他也有無數的機會在她隱晦的提醒下坦白一切。而他卻心懷僥倖選擇了繼續隱瞞。
「葉清平，葉先生……」姜思依眼裡有了淚光，她的指尖精準地落在他胸膛上，心臟跳動的位置。語氣強硬卻因為哽咽而露了怯，「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再對我說實話呢？關於你的心臟。」
「你都知道了。」
姜思依的情緒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她的眼淚毫無徵兆地滾了下來，正如她怎麼也沒有料到他會是這樣冷靜，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的反應。
無動於衷。
他對她所說的一切都無動於衷。
「多好笑，我是你女朋友也是心外的醫生，我竟然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有著嚴重的心臟健康問題。你明明就在我的一牆之隔做檢查，而我卻以為你遠在其他省份出差。你是不是覺得看著我一臉無知地被你耍的團團轉，非常好玩啊？」
「我沒有，姜思依，我沒有。」葉清平急切的解釋著，他伸手想觸碰她，卻被她狠厲地甩開。
「別碰我！」
她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冷酷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