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峰迴路轉
「心律過緩，引起腦缺血而發生暈厥，需要手術植入人工起搏器，但是由於病人的心臟太過脆弱，所以手術風險還是很大的。家屬和護士那邊簽個字，馬上進行手術。」
人群散去，手術室的一側又只留下了姜思依滯愣站著。
「你滿意了吧！」
葉清舞的手高高揚起，卻在尚未落到姜思依臉上的時候被攔截了下來。
喬妍冷笑著擋在姜思依身前，一手按著葉清舞的手腕狠狠推開，「還想打人？葉二小姐是不是還沒學到教訓！」
「我打她怎麼了，如果不是她，清平會躺在裡面嗎？姜思依，你是非要害的我們葉家家破人亡才罷休嗎？」
「葉清舞注意你的言辭！葉三可還沒死呢。」
「我們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外人來管了。」
喬妍眸色清寒，氣勢凌人，「你辱罵我喬妍的朋友，你說輪不輪到我來管。我警告你，但凡再讓我聽到你亂說話，就算你是葉三的姐姐本小姐也要撕爛你的嘴。」
……
「姜姜，熱咖啡，你喝一點吧。」
姜思依卻是搖頭拒絕。
「叫你喝你就喝，葉三可是交代過我，他有任何的事情，我就得替他照顧你。別等到他到時候沒事了，你把自己身體搞垮了……」
姜思依這才接過咖啡，像是灌藥一樣一口氣灌了下去。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凌晨已過，手術室的燈才暗下來。
段啟摘下口罩，微不可查的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對著最遙遠處的座椅上的兩人點了點頭。
……
一場手術，最兇險的從來不只是手術台上的幾個小時。
多的是人熬過了手術本身，卻沒有熬過術后的併發症。而對於曾移植過心臟的葉清平而言，術后的併發症就顯得更為兇險了，稍有不慎便連手術台也下不來。
他的免疫系統比一般人要更加的脆弱，這也是之前段啟一直主張採取保守治療的原因。
段啟安排好重症監護室的工作才終於有空回到了辦公室。一進來，喬妍等待已久的眼神便迫不及待的落在了他身上。
「你快說啊，究竟怎麼樣？」
段啟抬手在喬妍肩頭拍了拍，示意她安靜。繼而走向埋頭在平板里的姜思依，「別看了，現在看也遲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膽小懦弱，不肯看他的病例……」
姜思依壓抑了一晚上的情緒終於在此時爆發出來，但她的自責的情緒卻讓段啟更加擔心。
「關你什麼事，你這愛攔責任的毛病該改一改了。我才是他的主治醫生，我都沒發現的事情，你怎麼可能知道。」
而且，葉清平的心律失常來的猝不及防，姜思依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她最初的急診處理，葉清平大概都沒命撐到醫院來。
一個小時的高質量心肺復甦，她現在還有力氣站在這裡可真是奇迹。
段啟心頭剛閃過這個念頭，便瞧見姜思依對著他們兩人慘笑一聲，繼而像斷了線的風箏落了下去。
——
葉清平的身體在第二天突然發起了高燒，始料未及的狀況讓段啟忙到腳不沾地，幾乎要無暇顧及姜思依的狀況。
好在仁和醫院從來都不缺好的護理，又有喬妍在一旁守著，姜思依的身體很快便恢復如常。
只是，她卻被葉家人禁止接近葉清平的病房。
葉清平的母親甚至親自在重症監護室前發了話，絕不允許姜思依接近她兒子的病房，除非從她的屍體上踩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喬妍是一點也不意外。她偷偷去看姜思依，卻發現後者像是沒有聽到這個消息一樣，淡然自若的穿好了衣服。
「你要離開？」
喬妍覺得不可思議，雖然葉家人發了話不讓姜思依看葉清平，但是作為女朋友的她如果真的離開，豈不是更加落下話柄。
誰家能接受把病重的男朋友扔在醫院，卻跑去工作的女人。
「我今天在市醫院安排了手術。」
「姜思依，你瘋了吧。葉清平可還在病床上躺著沒醒過來，你就有心情去給別人做手術？換個人不成嗎。」
姜思依卻是繞過她徑直往外走，神態淡漠的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而她正要回家吃飯。
喬妍覺得她心中對於姜思依冷心冷肺的認知又重新刷新了。
別說是葉母，就算是她都無法理解。
可葉清平說過，無論如何都要她站在姜思依身邊幫她，喬妍嘆息，聰明如葉三怎麼就是在這件事情拎不清，非要掛在姜思依這個樹上呢！
好巧不巧，姜思依一出門便碰上了來醫院的葉家一眾人。
葉母為首，後面跟著葉清平的兩個姐姐。
她們臉上捎帶輕鬆的神色則說明了葉清平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
手機上，段啟傳過來的消息更是讓喬妍心下舒展。既然葉清平有了意識，那一切都好說了。
「葉伯母好，葉姐姐好。」
葉母清雅柔美的臉在看到喬妍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難看，但很快想起來是喬妍送了葉清平來醫院而稍稍有所緩解。
可等到葉清舞在她耳邊耳語了兩句之後，又瞬間轉怒。
她染上了憤恨的目光落在身影漸遠的姜思依身上，問喬妍，「她就是那個姓姜的女人。」
喬妍也望向不遠處那個不帶任何的情緒，沒有恭謙，也沒有愧疚，就像是冰冷機械體離開的女人。
「呃，她是姓姜。」
那個讓你兒子神魂顛倒的女人。
——
恢復意識的時候，葉清平只覺得胸口一陣的疼痛。
母親的低聲抽泣，舅舅姐姐的安慰，醫生護士的檢查護理，通過耳朵紛紛雜雜的傳到他的大腦里。
恍然間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先天性複雜性心臟病的他，也是這樣躺在病床上無聲無力的聽著周圍發生的一切，無所謂時間的流逝。
無聊，麻木。
葉清平終於有力氣睜開眼，卻朦朧中發現門口一個護士推門而入。
她的姿勢很小心，像是怕打擾到他，又像是在躲避著什麼。她動作嫻熟的檢查了心電監測儀，然後朝著他走過來。
葉清平眼裡頓時浮現出淺淺的笑意來。
和小時候比，還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他還沒有遇見她。
視線交匯，她的眼裡頓時泛起水光，亮晶晶的從眼眶中落下來，打濕了臉上的醫用口罩。
「乖，別哭……」葉清平氣若遊絲，只恨自己此刻躺在這裡無法動彈，連做起來幫她拭掉眼淚的能力都沒有。
姜思依抽了抽鼻子，按下心頭的酸意，握緊了葉清平的手。
「葉清平，疼嗎？」
「還好。」
疼的確是疼，但對他來說，這點痛還不及她掉眼淚給他帶來的心痛。
「感到疼說明意識很清醒了，是好事。」
葉清平心頭失笑，一般這種時候，正常女人的反應不都是滿臉心疼的認為他在逞強嘛……
女朋友是專業醫生就是這點不好。
「既然你意識恢復了，我有話要說。」
姜思依神色霎那變得嚴肅，只看得葉清平心頭不安。
她是被他嚇到了，要和他分手了嗎？
也對，誰願意自己的男朋友隨時有可能倒在地上，心臟里還裝了個人工起搏器，以後連過安檢的時候都更麻煩。
剎那間，葉清平腦海中浮光掠影般閃過過往種種。
他是說過死也不會放開她，可如果她一定要分手呢，殘敗如他有什麼資格拖著她……
「這些話我只打算說一遍，所以，葉清平你聽好了。」姜思依清了清嗓子，嗓音很是溫涼平靜，「我是醫生，我每天接觸的都是垂死的病人，因此我不想回到家之後還要面對隨時可能離我而去的人。」
「沒錢沒房沒車都無所謂，我對未來另一半的硬體要求只有身體健康。所以，知道你有心臟疾病之後我無法接受想和你分手，我也的確這麼做了。可你又強勢的把我拉回了你身邊。」
「我像個縮頭烏龜一樣不肯去看你的病例，彷彿這樣就可以忽略你不健康的心臟，你看我們連性生活都和諧的像兩個正常人。可是昨天你突然……」
姜思依的語氣頓了頓，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眼裡閃過的葉清平無法忽視的悲傷和絕望。
「我才意識到，不管我怎麼欺瞞自己，都掩蓋不了你的心臟隨時會停跳的事實。而我，因為是你女朋友的關係，被拒絕進入手術室，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胡亂猜測擔心。」
「葉清平，我承受不起這樣的折磨，這不是我本來想要的生活。」
姜思依的聲音停止，屋裡頓時陷入平靜的沉寂。
葉清平無力的扯著嘴角，露出一個酸澀又頹唐的笑意。心理學上說，永遠不要問你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因為那會只讓人傷心。
可怎麼辦，不聽到她親口的拒絕，他就是不死心。
「你要，和我分手嗎？」
問出這句話，葉清平突然生出一股輕鬆感，就像是擔憂了很久死刑犯，終於不必在面對未知死亡的煎熬，也不必再患得患失。
「不是。」姜思依凝視著他的眼睛，用力的搖著頭。繼而然後緩緩打開握在手裡很久的，已經染上了她體溫的黑色絲絨小盒子放在他的眼前，一枚男款戒指正靜靜的躺在裡面。
姜思依眨了下眼逼掉眼眶中的淚水，淺笑著把戒指拿出來，「葉清平，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葉清平的雙手抑制不住的開始顫抖，他的大腦被她這句話震得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了。
「我不想下一次你出事需要手術的時候，我連給你簽字的資格都沒有。我更不想偷偷摸摸的在重症監護室周圍徘徊卻不能進來看你一眼。葉清平，我愛你，我想陪在你身邊，不管你是健康，還是命懸一線，我都想和你在一起。葉清平，我……」
姜思依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求你了，和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