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含沙射影
夜色黯淡，星光飄渺。
葉清平驅車回到葉家，副駕上是已經換上了普通襯衫長褲的姜思依。
「其實，那條裙子更好看。」
「那我回頭再穿給你看。」姜思依側身探過來，在他嘴角落下一個安撫的吻。至於那樣璀璨別緻又價值不菲的裙子……
她還是盡量低調恭謙一些才是。
葉清平側眸看她狡黠靈動的面龐，心知她是不想讓他擔心，也不再多言，只是拉過她的身子交換了一個綿長悱惻的吻，又安撫性的替她理順腦後的長發。
「等會人可能會比較多，你不必管他們，只跟著我就是。」
姜思依微怔之後，略有窘迫的點點頭。
他這樣煞有其事的護著她，彷彿他們即將面對的不是他的家人，而是兇猛吃人的豺狼虎豹。但她清楚他話中的意思，是打算把所有得罪葉家人的話攬在自己身上。
但等真的進入葉家的大門，姜思依卻並未見到葉清平口中很多的人。
偌大的客廳里，空蕩蕩的只有葉母和一個家政阿姨兩人在。
「媽，我回來了。」葉清平緊握著姜思依的手，神色淡淡的。
姜思依不安的目光在葉母身上掃過，以往高傲的婦人此刻卻是十足的典雅親和，甚至在落到他們兩人交握的雙手時也依舊不動聲色，置若罔聞。
「回來就好，坐吧。」
坐吧？
姜思依疑惑的瞟了葉清平一眼，就這樣？
她以為迎面而來的得是嫌棄和苛責，最起碼也是疏離不滿的不理睬。可現在的情況，短短一下午便轉變如此之大的葉母卻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姜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一聲阿姨，從年齡上來說，我也勉強算的上是你的長輩。」
葉母淡淡的開口，甚至親手給她端上了玫瑰花茶，而這是身旁的葉清平都沒有的待遇。
「阿姨好，我是姜思依。」
姜思依從善如流，神色坦蕩。但她身旁的人，卻並不如此。
「媽這麼偏心，有了兒媳婦，就不管兒子了。」
葉清平忽然戲謔的插話讓客廳里氣氛乍冷，姜思依注意到葉母喝茶的動作微不可查的頓了頓，卻很快恢復如常。
顯然，葉清平這是對那句阿姨的稱呼十分不滿。不惜以這種近乎唐突的行為來提醒葉母，他今天帶來的女人，是他求過婚的未婚妻。
換言之，葉母刻意的客氣和疏離，他並不打算照單全收。
當然，他這份提醒，也有對姜思依的份。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指尖不經意的在她中指上的鑽戒上摩挲了片刻，彷彿在提醒身旁的女人，別忘了他們的約定。
「這是美容養顏的花茶，你要也可以給你來一杯。」
葉清平的目的已經達到，並不打算在這點上多做糾結，笑了笑當做沒聽到。
「聽說，姜小姐現在在仁和醫院就任心外主治醫生。」
「是，我是在心外科室。」
「挺好的，聽說心胸外科的醫生培養起來非常難也非常耗費時間，能獨當一面的更是了不起。」
「您過贊了。」
姜思依心下稍稍放鬆，提到自己的職業，她還是很有自信的。以她的年齡和工作能力，放之四海都足夠體面。
客廳里的氛圍比想象中的要融洽很多，葉清平也不自覺的放鬆了身體。儘管不知道母親轉變的原因，但只要她肯給機會，他相信她會看到姜思依的好。
她身上的氣質令他欲罷不能，征服其他人應該更是容易了。
電話忽然響起，葉母放下手裡的花茶接通了電話。片刻后，放下電話的葉母朝著葉清平看過來。
「你大姐先來了，但是車子在園區外頭拋錨了，你開車去接一下她。」
葉清平點頭應聲，卻是拉著姜思依一起站了起來。
葉母的臉色豁然就微微有些不悅了，她這兒子是防賊一樣防著她。怎麼，他就開車去接個人的功夫，她還能把姜思依吃了不成。
姜思依暗地裡戳了戳他的腰側，示意他別廢話趕緊去，別因為這點小事破壞了好不容易不那麼緊迫的氛圍。
葉清平輕笑一聲，握著她的手這才放開，抬腿離開了客廳。
……
「冒昧問這些私人的問題，姜醫生不介意吧。」
「當然。」她的工作內容而已，並沒有太過涉及隱私。
看她爽快，葉母臉上的笑更濃，執起茶杯慢慢的品嘗了一口，「那，姜醫生在仁和工作多久了呢？」
「快十個月了。」
葉母微微點了點頭，換了個姿勢才繼續開口，「按照清平的說法，他和你認識也不過十個月。所以，是你們認識不久，清平就請你來仁和工作了嗎？」
姜思依一直坦蕩平和的面容頃刻間變得僵硬，是她多想了，還是葉母話里話外的意思的確是指她為了進入仁和醫院才刻意接近葉清平的。
葉母的下一句話，很快驗證了姜思依的猜想。
「聽說市醫院開給主治的年薪也不過十萬元有餘，而仁和的待遇是市醫院的四十倍。至於歷山分部的專項團隊，給出的條件就更是可觀了。」
姜思依眸色有霎那的黯淡。
呵……
葉母就差直說她接近葉清平的目的是為了錢和名聲了。
姜思依暗自失笑，如果她想要的是錢和地位，那她最好的選擇是留在美國。國內的仁和醫院算什麼，只要她想，她在美國東西海岸大多數醫院的前途可以用平步青雲來形容。
葉母輕飄飄卻意味深長的視線在微微愣神的姜思依身上掃過，抿了口花茶笑道，「你看我說這些做什麼，你們醫學上專業的事情，我一個老太婆懂什麼。我就是隨便聊聊，姜小姐不介意吧。」
「沒關係。」
姜思依強忍著心頭被羞辱的悲憤，竭力保持著該有的尊重。
客廳內的氛圍逐漸沉寂弔詭。
「說說清平吧，」談到兒子，葉母的神情一瞬間如春風拂面。
「這孩子從小主意就大。我記得早些時候，也就是去年冬天吧。我和他舅舅費了好些力氣，才給他安排了和陸家剛剛獲得了經濟學博士的小女兒見面。他非說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到時候會帶著女朋友一起去見。」
「結果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天爽了人的約不說，還把自己送進了醫院。弄得我和他舅舅只能舔著老臉去陸家道歉，替他擺平陸家的惱怒。所以說他主意再大，他也是我的兒子，我怎麼也不會放任他不管的。」
姜思依哪裡還不明白，葉母這含沙射影的，無非是為了警告她，葉清平是葉家的兒子，是她的兒子。
他的求婚，得不到她的同意，算不得數。
「阿姨過慮了，我想清平也不會願意您這般為他操勞的。他是成年人了，自然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任的。」
葉母沒料到姜思依會忽然收起了靜默應對的態度，轉而直接頂撞她。
但她的訝異並沒有表現出來，仍舊微笑著，「兒行千里母擔憂，再是成年人，在我眼裡也是入世尚淺的年輕人。作為母親，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在外人手上吃虧了，你說對不對？」
葉母飽含深意的目光定定落在姜思依左手指節碩大耀眼的鑽戒上，這讓姜思依有瞬間的狼狽。
顯然，葉母嘴裡未點名的外人，除了姜思依還有誰。
……
「小舅媽，真的是你，我可想死你了！」
玄關處，年輕響亮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客廳內沉悶怪異的氣氛。
姜思依心頭一動，認出那是楊一凡的聲音。
但橫在她面前的問題在於該不該應聲。葉母方才的表現明顯是對她成為兒媳婦的萬分不贊同，此刻她若是應了楊一凡的稱呼，無疑是在當面打葉母的臉。
說實話，姜思依是很想這麼做的，但人在屋檐下……
姜思依輕笑一聲，選擇了沉默應對。
這世上除了明確的承認和否認，還有一種做法是不承認也不否認。楊一凡要如何稱呼，是他的事情，她干涉不到。
更重要的是，多一個人認同她，她才不要拒絕呢。
「真讓人傷心，半年不見，一凡也不想外婆嗎？」葉母親昵的迎了過去，眼裡的寵溺哪裡還有方才面對姜思依的笑裡藏刀。
楊一凡對著姜思依挑眉笑了笑，眼神無疑在對姜思依說，稍等了小舅媽，人氣旺，沒辦法。
「還好嗎？」葉清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客廳，扣住了她的腰，嗓音低沉微啞，帶了一股外面空氣的清甜，姜思依渾身都為此舒展了幾分。
「聊了什麼？」
「我的工作，還有你。」
姜思依眨了眨眼，聊天的主題的確如此，至於具體的內容暫時還是不要說給他聽了。
「清平，你大姐和一凡難得回來一次，你不能光照顧自己的客人就忘了親姐姐。」
葉清平多敏銳的人，姜思依閃躲的眼神已經讓他對自己不在時候客廳發生的對話的性質產生了懷疑，此刻母親這句話更是側面印證了他的猜測。
「一凡，剛才在車上，你不是說有準備了很久的禮物要給你小舅媽嗎？還不趕快拿出來。」
葉清平溫和平靜的語氣卻是在葉母心上狠狠的插了一把刀。
如果楊一凡剛才跑進來驚訝的稱呼姜思依小舅媽，葉母還可以安慰自己這是葉清平剛剛教給他的。可準備了很久的禮物……
情況還不夠明顯嗎。
葉母的惱怒幾乎就要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