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苦盡甘來
兩人在長椅上坐了很久，久到溫暖的陽光照得姜思依快要昏昏欲睡的時候，一直端坐著的葉清平忽然抽出手，把她納在了懷裡。
「依依。」
「嗯……」姜思依的聲音有些發虛，困得連眼皮都沒有睜開。
「我們是和好了嗎？」
「這就是你整天坐在這裡曬太陽時思考的問題？」
葉清平點點頭，從時間的重合度上而言，算是。
但思考這件事和曬太陽並沒有直接的關係，關於和她的關係究竟處在哪一步，他無時不刻不再想。
而曬太陽，只是單純在感受而已。
在醒來之前，他一直感覺自己身處在懸崖峭壁之間，因為一陣狂風卷過，他失足掉了下去，意外的是無邊深淵並沒有立刻吞噬他。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懸空中，有一根根視線穿透了他的胸膛，勉強費力的拖拽著他。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細線接二連三的綳斷，到最後只剩下了微弱的看不見的一根線還留存在他身上。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線斷的越多，他就越痛。可是因為沒有任何的光線，他無從得知自己胸口到底是個怎樣的狀況。
當痛感越來越強烈時，他就想掙脫那根似乎想要搖搖欲墜的絲線了。
但是順著那根絲線，他卻看到了點點光亮。很微弱，但是堅定不移的閃現在他的視線里。
那點光到底是什麼，他升起了無限的好奇心。
他就是靠著那點微弱的光，看到了手邊不規則的石塊，最終爬了上來。
……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葉清平側身把她抱得更緊了些，「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想來曬太陽。可是夏天快到了，天太熱會晒傷。」
「你怎麼跟個小朋友一樣。」
「你不喜歡小朋友嗎？」
姜思依本想說，她的確不是特別喜歡小朋友。他們太脆弱到了，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上，都需要太多的關注和關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夭折。
可她轉念又想，如果小朋友生的葉清平這個樣子，她會不會喜歡？
好像又有點喜歡。
「我喜歡好看聽話的小朋友。」
「我可以聽話。但是好看……」
「哈哈哈……」姜思依笑的前仰後合，摸著他的頭髮自上而下順了順，「你很好看，真的。」
尤其是瞪著澄澈的雙眸，像個病弱的貴公子安靜的坐著的時候。
——
鄰近正午，姜思依扶著葉清平坐上輪椅，推他回病房。
「瞧，以前你逗我玩的信任遊戲，現在倒是經常被我玩。」
「嗯，我任你搓圓揉捏。」
姜思依：「……」
葉清平這成語用的，顯然是聽到了她私下和喬妍聊天時，形容他的話。
進了樓，葉清平就要求自己站起來走，姜思依把輪椅放好，陪他一起往樓上走。
「依依，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怎麼這麼執著。」
葉清平腳步頓住，「你不喜歡？」
「沒有。」姜思依握著他的手，無奈道，「葉先生，我也不是真的沒事幹的。為了你，我爽了斯坦福醫學研究所的工作offer，決定暫時留在這裡。這麼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明白是明白。」葉清平嘴角勾起笑意來，他其實一直是明白的，只是……
照顧，牽手，親吻，這些都是虛的。
只要她想，她任何時候都可以反悔離開，他毫無辦法。
他並不羞於承認自己內心的患得患失。
「依依，我想聽到你的承認。」
「承認什麼，我們都離婚了。」
「我知道。」
「但那時權宜之計，不然……」
「我知道。」
姜思依輕嘆一聲，抬手捏著他因為養病臉上慢慢積攢起來的一點肉，「葉清平，雖然我表現的很無所謂，但我是個女孩子，我無名無分的躲著人也要見你、照顧你，是不是應該你主動給我一個名分呢？」
葉清平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自以為他是在把他們關係的主動權交給她，在她沒有明確的表態之前，他都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好自己的心思，卻沒有想到她想要的是他主動的挑明。
「我現在向你求婚。戒指在病房裡。」
說著，葉清平就拉著她往病房裡走。
但是因為視力的缺失，他一跨步就差點撞到了牆壁上，姜思依眼疾手快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你小心點。」姜思依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談到彼此的關係，就是要去求婚啊。再說了，他們離婚才多久，又結婚，真的不會讓人家民政局的同志覺得他們在逗人玩嘛。
不過，他隨身帶著戒指啊……
姜思依輕笑一聲，扶著他繼續往前走，「葉清平，我現在呢，是自由身。但是我願意給你一個重新追求我的機會。如果你能讓我開心，我才會考慮要不要做你女朋友，至於結婚什麼的，還是暫時算了。Bytheway.目前只給了你一個人這個機會。」
「我會珍惜的。」
「拭目以待嘍。」
——
兩人歡聲笑語的走回病房，但就在推門的瞬間，葉清平清楚的感受到扶著他的那雙手頓時僵硬，然後鬆開了他。
空氣里的氣氛也變得微妙不可說。
再接著，葉清平就聽到身旁姜思依用不含感情的聲音，低聲說道，「以後再來看你。」
身旁的溫熱消失，葉清平的手毫無目標的在空氣中亂抓了一通。
最終，順著腳步聲，抓住了一步之遙的姜思依。
葉清平的右手穿過腰間扶在了她的小腹上，左手則越過肩膀扣住了她。
這樣親密無間的姿勢，讓姜思依無法動彈，徹底斷絕了抽身離開的機會。
「葉清平，放開我。我不想看見她們。」
「別走。」葉清平的胸膛貼在姜思依的後背上，心跳有些加快。
「我沒有要離開你的意思，但是她們不想看到我，剛好我也是。所以，還是不要共處一室比較好。」
「她們沒有。但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見她們，也沒關係。」
姜思依也自覺自己反應有些過了，但是怎麼說……和徹底撕破臉皮的人再見，的確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
尤其，她曾那麼不留情面的損過葉母的面子。
雖然很爽。
姜思依以為，葉清平說的沒有，是指他已經提前警告過了自己的家人要和她和諧相處，卻沒有想到一進門，葉母就給了她驚嚇。
葉母向她道歉了。
雖然言辭間有些局促不安，話也說的有些猶疑，但態度確實肉眼可見的真誠誠摯。姜思依有些受寵若驚，她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被除葉清平之外的葉家人這樣的對待。
而對於葉母而言，這場提前了的道歉則是讓她尷尬至極。
她從小接受掙脫的傳統教育，哪有長輩向小輩道歉的道理啊。
可對著姜思依，這個她曾看不起的年輕女人的堅持不放棄，才最終就救回來兒子一命的，讓她覺得匪夷所思的女人，那些乾澀的話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說出口。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是，葉清平的眼光比她好。
而如果因為她的原因，讓葉清平失去姜思依，她這個母親就太不合格了。
姜思依舒了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從心底講，她的確一度恨極了也厭惡極了葉母。可自從知曉了哥哥自願的捐獻之後，沒了心結的她其實也是微微有些理解葉母那不擇手段的母愛。
可理解歸理解，並不代表認可，她一點也不願意多和這樣的人相處。
她願意相信，葉清平沒有遺傳到他母親身上的黑暗面。至於讓她再和這樣的人牽扯上關係，那還是算了吧。反正他現在這顆心臟健壯如牛，短期內也不會需要她簽字之類。
好在，葉母自己也沒指望姜思依立刻的原諒，道完歉就託詞離開。
沒了長輩在場，姜思依得以漸漸放鬆身體。
這時候，一直在最角落坐著的葉清舞走上前來。
眼神飄忽不定了好一會，才終於低垂著頭，「對不起。」
「我不知道葉二小姐是在為什麼道歉。」姜思依冷笑一聲，想起過去葉清舞對自己的為難，霎時間就沒什麼好脾氣。
「那個……以前不了解你，所以打過你幾次。」
「我不原諒人，我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葉清舞看了一眼在病床上坐著的弟弟，又想了想母親的囑咐，倒吸一口冷氣，「行，兩巴掌，你打吧。」
「有誠意的，不應該都是十倍相還嗎？」說著，姜思依微微晃動著手腕。
「十倍？！」葉清舞高呼一聲，翻了個白眼，「行，十倍就十倍。」
姜思依得寸進尺，繼續道，「可是就算是打完耳光出了氣，我還是不會原諒你的。這樣，你還願意讓我打嗎？」
「你——」葉清舞漲紅著臉，怒哼了一聲拔腿離開。
「思依。」
「大姐。」姜思依靜了靜，甜甜的叫了一聲。
對比之前對待另外兩人，此刻的姜思依表現的像個標準的弟媳婦，連稱呼都沒變。
葉清歡露出個慈愛的笑意，伸手把她抱在了懷裡，「我給一凡轉述了你在手術室里做的事情，他這些天興奮激動的擋都擋不住。最近更是挑燈夜讀，發誓要考上澳洲最好的醫學院。」
姜思依撇嘴一笑，「一凡孩子心性太誇張了，我只是做好了分內的工作而已。」
「別謙虛，你值得所有的誇獎。媽她這次是真的被你震懾到了，舅舅也說你是很優秀的醫生，你得到了他們的認可，而這些，都和清平無關。」
「真的么……」姜思依有些訝異。
「清平，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葉清歡離開，姜思依看著病床上那個扶著胸口淺笑的男人，心頭不由一陣微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葉清平沒回答，反倒是抬手覆在了自己胸前，嗓音清潤舒緩，「姜思依，我曾試圖用不光彩手段得來的心臟，現在只想為了你跳動，你希望它停下嗎？」
這是情話嗎？
姜思依覺得後背像是有股電流劃過，引得她有些羞赧。
姜思依走過去，半跪在床沿邊，慢慢搭在他手背上，垂頭落了個吻，抽身離開並同時說道，「葉清平，我親手捧過的心臟，它就該為我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