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隔千年的相遇
巷中重歸平靜，唯有數片樹葉從枝頭飄落。
哪裏還有什麽素衣男子的身影？
赤羽統領迷茫的眼神逐漸堅定，忽而收劍縱身躍上牆頭，轉眼消失無蹤，數個動作間沒有一絲猶豫，可謂一氣嗬成，唯有一句忠告落下——
“快回守秦公！”
剩餘數人麵麵相窺，百思不得其解，世上竟然有人能從他們的聯手下，如此輕易離開？
而且巷中人都未曾見過如此玄妙的身法，竟能在一瞬之間從眾人包圍之中，挪移到巷尾樹葉零落處。
最要緊的是他離去之間根本無跡可尋，已經超出了世間一切身法的範疇，而更像是從當下位置消失便立刻出現在了遠方。單憑這一點，他便超越了世間一切身法，世上之大，果真無奇不有啊！
巷中眾人皆是歎息，看來自己大半輩子所經曆也不過冰山一角罷了。
看來這東垣城要不太平了！
素色衣袂翻飛，身影從天落下，微微一晃站定在了一處屋簷底下，他不知道方才巷中眾人對自己的評價如此高，要回受秦公，以防自己偷襲刺殺秦族四公之首。
素衣男子有些偏頭痛，他來到世間不過片刻，一切還需學習適應。混濁不清的天空，荒蕪糟亂的大地都是如此陌生。
無窮無盡的字符畫麵在他腦海中翻滾，衝撞散去，又不斷匯合在一起，重新塑成真正唯一的道理，繼而緩慢而有序而升起，飄向腦海深處，定格在某個地方，抑或刻進四肢百骸中。
來到人世間後，他飛速地解決著所有麵臨的困難。
於是乎，他片刻後取出了崆峒鏡，找到了自己的使命。
雖然摔了一跤，但是他很快也學會了走路，甚至在瞬息間超越，舍棄了步行這個方式，學會使用腦海中更方便的崆峒鏡秘法——神渡。
隻需要將目光移到目的地，轉念之際，便可以穿越空間的約束，縮地成寸。
崆峒鏡乃是上古密寶，曆史久遠到無跡可查的地步。而崆峒鏡擇主之後，便會應運誕生出一個鏡靈，繼承過往崆峒鏡的一切記憶。
然而可惜的是，他擁有的一切都與崆峒鏡宿主掛鉤，宿主強他則衝天而起。
但是很明顯，自己如今的宿主弱到了根本看不到一點實力存在，說白了就是一個凡人。看來自己也是有史以來最弱，最癡呆木訥的一個鏡靈。
素衣男子劍眉緊皺，臉色有些泛白，他的腦海在經曆無數知識的撞散重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倒過去，但是他壓製住了，自己還要去做別的事情。
因為自己的宿主弱到要自己去救。
他微微側身然將自己完全隱沒在屋簷陰影之中，眼簾低垂，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院子裏邊。
在那裏數十個護仆正重重包圍著一間矮房，一雙雙手壓在了各自刀柄之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們皮膚黝黑，紋絲不動，如同一群灰黑色的石雕。
高壯冷酷的護長從院門穩步而來，護仆們如潮水般沉默退開，讓出一條道來，護長也不多廢話，快步來到了矮房前僅存的空地上。
護長很生氣，區區一個侍女，居然意圖加害公子，居然還成功了！
想到公子當初的英姿，歸來的羸弱，護長暗歎一口氣，如今他身死，所謂東山再起的希望破滅，一切也結束了。
不過自己還有一眾公子侍人，還要活下去，他一定要靠手下護仆抓住青鸞，不能讓赤羽軍介入，這樣自己還有一條活路。
幸虧這個蠢女人逃了，不然他們都沒有將功補過的機會。
護長已然是懸崖邊上的人了。
他徐徐從身後取下黃楊弓，搭箭拉弦，箭尖隨意指向了矮房窗戶的某處，裏麵那個蠢女人肯定已經意識到了外麵有人包圍，卻還不自己滾出來，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自己看來要嚇唬嚇唬她了。
躲在簷下的素衣男子劍眉一挑，沒想到這個護長，竟然違背了搜捕時說的話，彎弓搭箭，分明是想要殺死矮房裏麵的侍女。而且他一眼看去，便發覺了那羽箭的鋒銳，精確地指向了窗戶之中，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侍女。
公子護長，果然不凡，這一箭若中，必死無疑。
素衣男子當機立斷，再一次錯估了自己對於身軀的掌控能力。
羽箭離弦，男子也消失在了陰暗處，一瞬之間便挪移到了院落之中，箭頭還在破空旋轉著飛去時，他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窗戶之前，正輕描淡述抬手，仿佛下一刻便能捏住飛箭。
五個手指朝中合攏，竟然正好在那羽箭的飛行軌跡前方，可以預見一幕仙人下凡般的場景即將出現，一個素衣男子飄然落於窗前，伸手五指輕鬆製住飛箭，驚倒一片凡人，順便閑庭信步救走房中可憐少女
可惜現實是骨感的。
素衣男子不是武林高手，更不是下凡仙人，當五指合攏之後，並沒有抓住羽箭，連尾巴上的羽毛都沒有碰到。
“嗆——”
院中響起了清脆的擊中聲，緊接著，是銳利摩擦晶體的沙沙聲，最後，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未有言語聲，也未有動作聲，護仆們在看到男子出現的一瞬間，看到他虛抓的動作，便不約而同地被攝住了心神，竟然有人神鬼莫測般突然出現了？！
如此玄妙身法，隻有府中那些高人才有吧？
有此身法在前拋磚，無論接下來素衣男子作何行為，護仆們都不會驚訝了，因為他們也算武道中人，空手接白刃什麽的，此間大有人在。
隻是眼前見到的，讓他們根本無法理解，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羽箭穿過了素衣男子的虛抓，直接擊中了他的胸膛，緊接著，由於劇烈摩擦，綻放出了絲絲火花！
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羽箭就這麽硬生生地，停在了素衣男子的胸膛，然後無力地滑落在了地麵之上。
素衣男子低頭皺眉，望向胸前被羽箭割破的布料，略感可惜。
這究竟是什麽人？
在場所有正常人都陷入了無比的震驚之中，修行界中無奇不有，境界高深者，飛劍殺人，畫符作火，飛天遁海，不過信手拈來，可那些人肉身極弱，不堪一擊。
護長也是修行者，他習武，以入四境中出塵境，超越半個世間人，射出之箭，在十數年間少有不見血紅。
府中赤羽統領，亦是武道高手，一式化血龍，已至臻境，大秦軍中，鮮有敵手，或許他可以如此驕傲，還毫發無傷。
那麽眼前人難道是與赤羽統領一個境界之人麽？
一眾護仆皆是心神一顫，不敢繼續想象，護長卻沉下了目光，他回手繼續抽箭，方才隻不過是想要嚇嚇那個蠢女人，如今出現了如此強悍的敵人，他不可能再藏拙。
敢擋在秦府麵前，無論是誰隻有死。
隻是，當秦府中人想要與素衣男子相鬥時，他都完全沒有生出同樣想法。
他隻覺得有些頭痛，甚至想馬上暈睡過去，待到自然醒來時定可神清氣爽。
隻可惜事態不允許。
於是乎，護長抽箭搭弓，他隻是轉身，邁出一步。
箭瞄準他的後背。
他卻猝不及防地消失在原地，一下子從窗戶外頭，出現到了窗戶裏頭。
窗戶傾斜的天光被擋住，蜷縮在牆角的青鸞無助地抬起頭，淚水漫在臉頰上，她怎麽能不聽到外麵動靜，她已經嚐試過所有方法，都沒能逃出這座偌大的，可怕的秦府。
她不想認命，所以她沒有自首。
但別人來抓她，這樣子的話，自己能不能不算是向命運屈服呢？
青鸞躲著，卷縮身子胡思亂想，整個人徘徊在崩潰邊沿，那柔弱的小小心髒，隻待秦府凶惡殘暴的重重摧殘，蹂躪，隨後支離破碎。
誰知道少女抬起頭，沒有見到凶神惡煞的護仆，隻見到了一個欣長的身影——
素衣男子背著光，映出了厚重的肩膀，他深邃疲憊的眼眸中透著一絲堅定，陽剛卻蒼白的臉龐上滿是久別重逢的欣喜，還隱藏著某些失策的尷尬。
不知為何，青鸞總覺得眼前這個男子有些熟悉。
“終於找到你了。”
男子如是說道，伸出了寬厚的手掌——
“我們走吧。”
青鸞腦海一片空白，卻不知為何下意識地伸出顫抖的纖手。
男子用力握住她的手，淡淡道：
“閉上眼睛，不然會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