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不瘋魔不成活
電影拍攝的日子終於到了,李小行準備了這麼久,終於等來了這一天,就像磨礪了三年的高中生等來了他們最重要的高考。許多經歷了高考後的學生都覺得高考前期是他們人生里最專註的時間,腦子裡除了高考之外什麼都不想。
三月中旬《繁花深處》就正式開始拍攝了。
當日李小行是自己去片場的,沒有叫任何人陪著,在此之前,歐陽嵐雖然已經極力的低調準備電影事宜,但是風聲還是走漏了。
片場的工作人員都是和歐陽嵐共事多年的老人,有些人沒有見過李小行,對歐陽嵐的選決角色結果很有微詞,貿然的讓一個沒有擔當過銀屏主演、甚至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角色的新人擔當大銀幕女主角是不是太冒險了,這種想法並不是在個別的人腦海里,而是大多數人的腦海里都有。
所以當他們見到穿著一身淡雅旗袍,款款的從一台老式汽車上走下來的小姐,她身上那種古典婉約而又哀怨的氣質,讓眾人眼前一亮。
瀑布般的長發披散纖細的脊背上,零深綠色的格子旗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一雙朦朧的眼睛、一張單薄卻無比紅潤的唇、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約,又在顧盼之間,不經意的有種這個年紀的少女沒有的風情。
彷彿劇本上的陸瑜,活生生的從故事裡走了出來。
也許每一個導演心裡都有一個繆斯,他是他們靈感的源泉可是世上又有幾個繆斯呢?而藝術工作者卻如過江之鯽。
套用一句流行的爛詞,美麗的容貌易得有趣的靈魂卻難找。
看到李小行之後,工作人員明白了為什麼歐陽嵐執意的要啟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可是她竟然有如此的外表又如何能有和她的年齡、演藝經歷不相符的演技呢?
別又是個花瓶。大家心中想到。
現在的電影圈,或者再放寬鬆一些到影視圈裡,真的挑不出一個演技相貌兩樣都能拿得出手的青年女演員,大家都忙著接通告,生怕一天不出現在媒體上關注力就會下降,哪裡能靜下心來研究演技,更何況這個時代的靈氣好像正處於低谷狀態,那種走在大街上都能找出來一個罕見的美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大多數上了年紀的人都懷念上個世紀80年代的娛樂圈,真的是百花齊放,各色美人一起涌了出來,讓人目不暇接。
人們常常對相貌好的人,心存艷羨,或是輕視,總覺得相貌漂亮的人,天生就有優勢,能輕易得到普通的人渴求的一切,而擁有一切的他們又何須努力,尤其演員這一行更是,有足夠的美貌也足夠吸引眾多的影迷到影院觀看,明天既然名利如此易得,又有幾個花瓶會努力的鑽研演技呢,只要過得去就可以,過了及格線就萬事大吉。
李小行剛一下車就趕到劇組的氣氛有些不對,那些人看著對她挺客氣,但是誰也沒上來搭話,似乎在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看著她。
人,肚子里花花腸子太多,就不能簡單地快樂地活著了。
《繁花深處》,雖然是一部家族大戲,但為了凸顯女主角在電影里的絕對優勢,其他的人物都被刻意的淡化,包括男主角,至於戲份更少的人物都只是背景板一樣的角色,演技是必須要有的,但是鏡頭卻不會過多,而且影片採用的是女主角第一人稱敘述的方法來拍攝的,所以陸瑜的家人,朋友、仇人,都活在她的記憶里!女主角回憶的時已經是彌留之際了,所以她的記憶是散亂的,不連貫的,甚至破碎的。
和李小行演對手戲的男主角是青年演員里容貌和演技都比較拿得出手的,南開了。
微博上,也有幾千萬粉絲,影響力不容小覷。
拍攝之前歐陽嵐在李小行休息的時候,走到了休息室里,問:「你現在緊張嗎?」
李小行端詳著鏡子里的自己,歐陽嵐看著看著就感到了一絲怪異,本來臉上掛著的笑容都淡下去了!他感覺到李小行不是在欣賞化妝師畫的驚艷的妝容,而是在透過這面鏡子看著一個在百年前和他有著一模一樣容貌,但是卻有截然不同人生的少女,陸瑜。
或許她的目光太過專註,望著鏡中的少女勾出一個嘲諷,而又肆意的笑容,硬生生把兩個人割裂開來,歐陽嵐手一抖,夾著的煙頭都掉了,在褲子上燒出一個洞來。
要不是他穿的厚,就要在腿上留下一個煙疤了。
李小行沒有回頭,他坐得筆直伸出食指,描繪鏡中的容顏,一邊用柔軟清麗的語調說,「歐陽先生,你怎麼來了,也沒人告訴我。陸家的下人是怎麼了,讓你隨意的進入我的房間,這要是傳出去,對歐陽先生的名聲不好,你畢竟是上海灘大亨,又是有家室的人,這麼些年,一直都頗有名望,你也不想臨近中年,折在我手裡吧?」
歐陽嵐撿起煙頭,扔進垃圾桶里,雙手插著褲兜出去了,想:這部電影是不用他擔心了。
電影有調不紊地拍攝著,拍攝進度很快比預計要快得多,可是眾人卻沒有一個高興的起來,因為劇組的氣氛真的是太奇怪了,所有的演員都沉默著,哪怕在拍攝工作結束了以後,相熟的人員坐在一起也是一言不發。
這氣氛,真的讓人難以忍受。
洋房裡,一場重要的戲正在拍攝!這是一場,陸老爺發現,陸瑜和家僕的兒子相愛,審問兩人的戲。
南開被毒打了一頓扔在,地上,狼狽不堪!陸瑜端坐在沙發上,一張臉,緊繃著。
陸老爺心狠手辣,早年憑藉著一份狠勁才在群雄並起的上海灘維持著家族的榮耀。這場戲是陸老爺很少有的長鏡頭,他揮動手裡的鞭子,眉頭都不動地抽打著江聲,也就是南開扮演的家僕的兒子。
「我好心的送你去上學,還打算如果你學業優秀的話就送你去上大學,可是你是怎麼回報我的!竟想讓我們陸家的蒙羞。」
江聲聲淚俱下的說:「我和大小姐是真心相愛的,請老爺成全我們吧。」
陸老爺問陸瑜:「他說你們兩個真心相愛,你告訴我,是這樣嗎?」
陸瑜為四不動的坐在沙發上,像一尊石像,她白皙光滑的臉就像廟裡泥塑的菩薩,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甚至都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南開,淡淡的對陸老爺說道:「我不認識他。」
江聲掙扎著,爬到我陸瑜腳下,他知道如果陸瑜不承認和他的感情的話,那麼等待他的就是死。
「大小姐,你不能這樣啊,是你說,要和我永遠在一起!」
陸瑜沒有說話,甚至有些嫌惡地看了看江聲骯髒不堪的手指在她裙角抓出的污漬。
「父親。」
陸瑜看看陸老爺。
這對父女的態度很明了了。
陸老爺這場戲演完了,他揮揮手讓人把江聲拖了下去,「我很欣慰你能揮劍斬情絲。」
陸瑜笑了,「你說笑了,本來就沒有的東西,怎麼斬。」
語氣里甚至還有少女的撒嬌和狡黠,回應她笑聲的是門外一聲槍響和老僕嚎啕哭聲。
後來有人說這部戲是男主角死的最快的一部,想想還真是。
陸瑜站起身,被剛剛陸老爺摔碎的茶杯壺把兒絆倒了,這場景戲里沒有,扮演陸老爺的演員剛想去扶李小行,就被歐陽嵐呵止了。
「她還在演。」
陸瑜摔倒之後,就像整個身體里的骨頭都沒了,掙扎著往前爬了一段距離,扶著膝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周圍的工作人員和小演員大氣都不敢喘。
「咔——」
大家蜂擁上前,歐陽嵐道:「你沒受傷吧?」
李小行道:「剛才那齣戲,以陸瑜的性格是不會在眾人面前展示軟弱的一面的,後期製作的時候還是讓所有人都離開后……要不再補拍一段?」
李小行跟沒事人似的。
哪怕她手在流血。
·
李小行,有點可怕。
那之後,劇組大多數心裡模糊地都有同樣的想法。
在劇組這麼多天,李小行說話做事都和在戲里一樣,他們還從來沒見過哪個演員拍攝完成之後還按照劇中人物說話辦事的方法來。
她甚至見到南開的時候還說了句:你已經死了,還來找我做什麼,恨我?我可不欠你什麼……
如果說南開之前還對她有點綺念的話,現在可什麼年頭都沒了。
瘋女人。
不瘋魔不成活。
拍攝快結束的時候歐陽嵐和艾麗莎商量后給李太后打了個電話,說李小行的狀態有些詭異,沒準入戲太深產生了心理問題。
對此李太后反應倒是非常平淡,她說李小行的精神可沒那麼脆弱。
簡而言之就是不管。
親媽都這麼說了,還能怎麼樣。
「要不,你跟向前聊聊?」歐陽嵐對艾麗莎說。
「我現在都有點怕她……行,我去說說。」
還要一周拍攝就要結束了。
李小行坐在梳妝台上梳頭髮,這些天她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的,沒使用過任何電子產品,甚至看見片場的電子器材都當做沒看見。
她知道劇組裡的人有點怕她這副樣子。
可,那有怎麼樣呢。
卸了妝的李小行皮膚依然好,鏡子里她穿了件粉紅色的戲服,拍攝到這裡陸瑜已經嫁給了風流無二薄情第一的軍閥薄安。
他們是在陸老爺壽宴上認識的,陸瑜在台上唱戲,唱的是貴妃醉酒。
其實陸瑜並不喜歡貴妃醉酒,但是薄安喜歡。
他喜歡,她就唱了。
唱完之後,陸瑜就是薄太太了。
多好的戲,戲檯子上下,唱戲的人都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鴛鴦來戲水,金色鯉魚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長空雁,雁兒飛,哎呀雁兒呀,雁兒並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慾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艾莉薩手都放在門上了,想敲,又不敢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