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打臉
他一開口，程嘉牧就明白了，果然是來跟自己找茬的，不卑不亢地應了一聲：「李總好。」李總像是沒聽到，明明是叫他過來，卻先拉著兒子，當著程嘉牧的面，對監製和高導說：「我家阿晏，從小沒吃過苦，也怪我們太寵著，可能就是家裡條件太好，如果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還需要你們多包涵。」
監製連忙應是，高導也不好說什麼，點了點頭，說：「放心。」但臉色著實不大好。李總才想起來程嘉牧似的，說：「對了，你從前演過什麼？阿晏說你知名度很高的。」
李安晏說：「爸，他什麼都沒演過，只是在網路上紅，你當然沒見過。」
「哦，是這樣，現在年輕人的新詞兒很多，叫什麼來著，網紅？」李安宴不由得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李總看了兒子一眼，卻什麼都沒說，甚至嘴角微哂，在他們這個年紀的媒體人看來，或者說主流媒體界，是不大接受網紅的，雖然很多網紅頗具正能量，賺的錢也多，可是網路上的很多東西，本就良莠不齊，大數據里也充斥著一些低俗、不入流的視頻、圖片，乃至網路紅人。
所以「網紅」一詞在他們看來是個貶義詞，跟演員、電影人，這種高大上的職業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
程嘉牧倒是非常淡定，沖他笑了笑，謙虛地說：「網紅不敢當，現在的很多網紅收入比我們演員要高了，聽說有的網紅月入百萬，不靠父母自立更生，非常勵志呢。」說話倒是清清楚楚，一點沒有想象中的娘娘腔，甚至帶著一點不容辯駁的強大氣場。
想不到他嘴巴這樣厲害，一番話含沙射影，卻讓人挑不出毛病，但是大家都默契地看了李安晏一眼，自己演技不行，情商也底，跟組裡的人有矛盾，就把爸爸搬出來嚇唬人，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了，還要靠父母，說的不就是他嗎？
李安宴被那些心照不宣的目光掃射過之後，也很快明白了，立即就炸毛了：「你什麼意思？我就是靠父母怎麼樣，總比你是沒爸沒媽的野種，還是個同性戀強！」
他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周圍的人清清楚楚地聽到，程嘉牧上一世很早就沒了爸媽，很忌諱別人說這個，可同性戀卻是更加致命的事情，不然上一世的戀人薛宇，也不會在任何場合都刻意躲著他，也不會爆發那場爭吵……
被姜思竣害死之後，他和薛宇的最後一次談話竟然是那麼激烈的爭吵，不過程嘉牧並不後悔。
思緒很快拉回來，程嘉牧反應很快，痛心疾首地說：「安宴，這樣大家都不好看，我真的不喜歡男人，你不要逼我。」
他完全沒有反駁，可臉上的表情實在太到位，一時之間，連李總都驚愕地看了看兒子，周圍人更是瞬間腦補了一場相愛相殺的基情大戲，李安宴簡直氣急敗壞，語無倫次地說：「你、你！」
李總這下真的火氣上涌，氣得語無倫次：「想不到你們劇組的風氣竟然這樣，這樣……」他一時語塞，怕說多了把兒子帶進去，只說：「孫監製，高導，程嘉牧這種人，我看還是不要繼續合作的好。」
原來到這裡才進入主題，程嘉牧明知道他就是沖著自己來的，可也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直接要劇組開除自己？李總是嘉創的高層沒錯，《遴魔記》是嘉創投資的沒錯，可是自己怎麼說也是霍逸放進來的人，他連總裁的面子都敢不給嗎？
相處的日子雖然不多，可他也相信霍逸在自家公司中不可動搖的威信，那麼是什麼給了李總這樣的膽量和自信？是出了什麼事么？是霍逸出事了，還是他們掌握了自己的把柄？可自己一向小心行事，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呢？
「這次來考察，主要也是看看劇組有沒有能力將我們的投資賺回來，有些事情，還希望你們能夠理解，嘉創是企業，需要盈利的，不是慈善家。但是這次來到劇組，我想說，我的感官非常不滿意，建議你們立即整改，如果不整改，我們可能要撤資。」，至於怎麼整改，他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就是把程嘉牧除名。
蘇佩嵐馬上反駁：「李總……」
李總擺擺手，面無表情，與剛開始對蘇佩嵐殷勤的態度完全不同，就算蘇佩嵐是圈裡的一線女星，可也沒辦法跟投資商相比，出錢的是大爺，想塞一個人，和想踢掉一個人，一樣的簡單。
程嘉牧看了看高導，又看了看監製，高導忍不住說：「李總，要不，我安排編劇，給安晏再加點戲。」李總背著手，也不接話，只說：「公司還有事情，我也不能一直在這裡耗著。」轉身便要走。
監製搖著頭看了程嘉牧一眼，滿是無奈和同情。
他有點不敢相信，前幾天還在網路上紅了一陣子，前一刻還在與蘇佩嵐對戲，現在他就要走了嗎？難道這些日子的努力都要付諸東流了嗎？不甘和憤怒涌了上來，每天從天不亮一直到夜幕低垂，一次次的ＮＧ，一次次的磨合……
李總還沒走出門去，就停了下來。監製看到來人，忍不住額角的冷汗滴滴滾落，心裡想今天這是什麼日子，怎麼高層都扎堆視察，還都是突然襲擊？
霍逸在秘書和助理的簇擁下，聲勢浩大地走了進來，如果說別的明星帶著這麼多下屬，甚至保鏢，一定會讓人感覺是耍大牌，企業家大概會有人吐槽裝逼。
可霍逸不同，他的氣場足夠強大，從小養尊處優的生活，跟李安宴所謂的「家境很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這種人天生就該被人眾星捧月似的。
看到霍逸，剛才揚言要撤資，感覺能上天入地的李總，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忙不迭迎上去，對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幾歲的總裁恭敬地說：「霍總，您怎麼來了？」
李總見霍逸竟然來了劇組，像是很匆忙的樣子，心裡忽然有了底，剛好李安晏給了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那麼應該沒錯了，霍總雖然肯給這個小白臉找工作，卻不至於無緣無故地來探班，一定是兒子說的事情辦妥了，那麼他先一步幫老闆開除了程嘉牧，免去了他親自動手的麻煩，霍總說不定還會領自己一份情。
想到這裡，李總定了神，霍逸淡淡地點了點頭：「老李，辛苦。」
李總連忙笑著說：「哪裡，我就是來看看拍攝進度，順便看看兒子。」
「李安宴是吧？」霍逸走到近前，準確地報出了對方的名字，李安宴雖然年紀上沒比霍逸小几歲，可是被對方的氣勢所攝，如同晚輩見長輩似的不由得站直了身體。
李總笑得更開了：「霍總，您還記得我兒子的名字。」
李安晏早就跟他抱怨過劇組裡來了個他看不慣的人，本來李總一再告誡兒子，不要跟程嘉牧過不去，那畢竟是霍逸放在劇組裡的人，可後來兒子一再抱怨自己被組裡人排擠，全都是因為程嘉牧。
那時他動了點心思，卻也不敢妄動，可是幾天前李安宴突然信誓旦旦地說霍逸一定已經厭倦了程嘉牧，待要究竟是什麼，兒子卻無論如何也不說，只說自己一定接受不了，老婆也跟著幫腔，自己拗不過老婆和兒子，這才來劇組「提點」一下那些人。不過此時看來，兒子說的的確是真的。
李安宴帶著勝利者的微笑，挑釁地看了程嘉牧一眼，他搜集的那些東西，足夠霍逸厭惡他了。程嘉牧不明所以，卻也感到了他的不懷好意。
霍逸徑直向他走來，周圍的人見到幾人的反應，都感覺很微妙，不由得替程嘉牧捏了把汗，蘇佩嵐下意識地擋在了他身前，霍逸停下來，熟稔地打了個招呼：「嵐姐，這麼熱的天，拍戲辛苦了。」
蘇佩嵐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說：「還好。」
霍逸繞過她，對著程嘉牧皺起了眉，語氣不善地說：「怎麼回事？」程嘉牧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著裝，明知不是這個問題，卻被對方強大的壓迫感所控制，李安宴甚至完全不再隱藏自己的幸災樂禍，李總也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就算在外面拍戲忙，老師的電話怎麼能不接呢？孔老都找到我這兒來了！」
程嘉牧：「啊？」
所有人都沒料到會是這樣，李安宴的表情好像是生吞了一份蟑螂盒飯，霍逸仍舊責備地說：「啊什麼啊，你能進組還不是因為孔老極力推薦，因為拍戲累就不看手機怎麼行？」
又對組裡眾人說：「我這個弟弟性格直，嘴巴笨，演戲也一般，給大家添麻煩了。」程嘉牧嘴角一抽，哪有這麼謙虛的，也太假了。眾人心想：霍總說的不管是誰，絕對不是程嘉牧就對了。
可嘴上連說：「哪兒的話！小牧很聰明，很有靈性的！」高任更是喜笑顏開，十分誇張地說：「演技可是讓我眼前一亮啊！」等大家把程嘉牧全方位地誇了一遍，霍逸才心滿意足地往下說：「過獎了，這孩子心高氣傲，一心想把戲演好，肯定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這樣，不耽誤你們拍攝，等殺青了，我請客好好謝謝諸位。」
又寒暄了幾句，當著李總的面，把高導和蘇佩嵐，連帶著幾位主演誇了一遍，才問李總：「你視察的結果怎麼樣？」
李總哪敢說不好，戰戰兢兢地說：「非常好！非常好！收視率一定會很高的！」後背上的冷汗已經把襯衫濕透了。
心裡暗罵自家老婆和兒子差點斷送了自己的前途，那姓程的小子哪裡是什麼霍總的小情兒，分明是霍逸恩師力薦的學生，看霍總一口一個弟弟，那分明是認可了的小師弟啊！
霍逸當年突然想進軍娛樂圈，卻不是科班出身，孔樂潛是霍逸老師這件事，本就不是什麼秘密。
高導先是被李總恐嚇一次，心裡萬分別去，又被霍逸如沐春風般地誇獎了一回，且看著李總吃癟十分痛快，頓時心情大好，看了看時間，也不糾結這一時半刻，破天荒地給程嘉牧放了假，說是讓他抽時間去看望恩師，這是程嘉牧這一段日子以來，第一次在天黑之前收了工。
和霍逸並排坐在加長商務車的後座，程嘉牧沖他感激地一笑，霍逸卻好像把笑容也留在了片場，寒著臉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