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拾伍】山有木兮
那匕首是侍精怪鏡中仙禽羽毛所化,能幫助持鏡人暫借精怪靈力。
「那仙禽羽毛一共九片,你竟然……」雁桑沒料到剛接鏡的陸望舒就動用了這鏡中的大術。
「不捨得么?他的命可比那幾片羽毛重要。」陸望舒雙眸緊閉,汗水涔涔。
雁桑不再說話了,她知道用這法術,需要全神貫注,此時陸望舒與那羽毛是合二為一的,那羽毛就是他的眼,他的手,他的命!若有人此刻對他出手,那他是毫無還手之力的。雁桑微嘆一聲,起手為他布上結界。
陸望舒的神識隨著那道金光進入了林西陸的傷口,進入不過數寸,就看到那枚冒著森森寒氣的白骨釘早已經棄了本相,變作一團白線,那些白線如同有生命般,四散開來,有些已經附在了林西陸的腿骨上,還有幾根正緩緩的朝著他的動脈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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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的晨光透進房間,馮掌柜起身打開窗戶,一陣涼爽的風混著晨霧吹了進來,讓他打了個激靈。
「天亮了啊……」林知夏一宿沒睡,頭有些昏沉,這道風將他吹得清醒了些,「西陸那邊……」他昨晚一直想去看看,但都被攔下了。
「小七爺,小九爺定會竭盡全力的,若是有任何消息,四爺會來通知我們的,還請你再等等。」馮掌柜再一次出言寬慰。
「等!等!你們就知道讓我等!已經等了整整一晚了!你們能等,我卻是一分鐘都等不得了!」林知夏甩下手中的茶盞,抬腳就要去看林西陸。
「胡鬧!你去了能做什麼!」俞廣白出手攔住他。
「總比坐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強!」小小的少年伸手架開這位他一直尊敬有加的二爺。
俞廣白眉頭一皺,抬腳向著他的下盤直攻過去。林知夏被這一腳逼的後退了幾步,他心中有氣,身子還未站穩,朝著俞廣白的腰眼就是一拳,俞廣白也不閃避,硬生生的挨了這一下,反手就給了林西陸一個巴掌,林西陸竟也不躲,「啪」的一聲,這一巴掌結結實實的打在了他的臉上。二人交纏在一起,你給我一掌,我還你一腿的,打的毫無章法,簡直同街上鬥毆的小混混沒什麼區別。
「咚」的一聲,二人齊齊被門撞飛,雁桑愣住了,雙手還維持著推門的姿勢。
「西陸怎麼樣了?」林知夏急紅了眼,慌手慌腳的從地上爬起來。
「他沒事了,」雁桑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頭看著還在地上坐著的俞廣白,「倒是你們,怎麼回事?」
「沒事,」俞廣白笑著抬手抹掉唇邊的血痕,「這小子憋了一宿,讓他發泄出來就好了。」
「去吧,去看看他。」馮掌柜輕輕的推了林知夏一把。
「唔……你來了……」陸望舒聽到響動,睜開輕闔著的雙眼,他的眼中布滿了血絲,鼻尖、發梢上全是汗珠,「我回去了,你陪著他吧。」
「謝謝……」林知夏不知道要對陸望舒說什麼,腦子裡只剩下這個單薄的「謝」字。
陸望舒看了他一眼,淺淺的笑了:「舉手之勞。」
陸望舒輕輕的關上門,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才剛走到門口,都來不及把門推開,「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就是你的舉手之勞?」蘇南星倚在走廊的欄杆上,玩味的看著他,嘴裡永遠叼著根狗尾巴草。
陸望舒瞪著他:「你偷聽。」
「風吹過來的話,我不想聽也攔不住啊。」蘇南星一個箭步上前,險險將他扶住,「這個人,怎麼說暈就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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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姓沈的?」俞廣白狠狠地將煙蒂摁滅煙缸中。
「情分上,他這事是做的過分了。但……唐樓的規矩你也清楚……」馮掌柜無奈的搖搖頭。
「規矩!你同我講規矩?!他對同門下了殺手,這都不能逐他出唐樓!這到底是什麼規矩!」
馮掌柜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唐樓九侍,為唐樓賣的是命,唐樓只管給足銀餉,不問私事。想要九侍離開唐樓,只有兩條路,要麼是戰死,要麼是自己脫了護心鏡離開。」
「今日他的所作所為大家有目共睹,簡直是寒了眾人的心!你倒是看看今後還有誰願意與他合作!」俞廣白留下這句話,摔門離去。
「我又何嘗不知道呢……」馮掌柜神色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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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陸這一躺,就躺了三個多月。
「你能不能別總是哭。」林西陸有些無奈的伸手替林知夏抹去臉上的淚珠。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每次重傷的都是你!」林知夏邊哭邊吼著林西陸,激動的鼻涕泡都吹出來了。
「若是你,你難道不會為了我這麼做么?」天有些涼了,林西陸起身披上一件外套。
「你去哪兒?」林知夏急忙攔住他。
「廁所!」林西陸哭笑不得,「這次不用你陪!我要自己去!」
小心思被看穿的林知夏,只好乖乖留在房中。
「小六爺呢?」馮掌柜端著個湯碗,又來了。自從林西陸醒了,他每天要給林西陸送上七八碗大補湯。
「廁所去了,」林知夏接過碗,細細一聞,「馮掌柜,你這是下了多大的血本,放這麼多福地草啊!」
「小六爺身子虛,多補補總沒壞事。」馮掌柜義正言辭道,「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我去尋尋他。」
「你們……」林西陸恰巧回來了,聽得二人的對話,「別這麼緊張我,行不行?好歹這裡是唐樓。」
「哼,別忘了,你可是被唐樓里的人傷成這樣的。」一想到這茬,林知夏就冒火,「而且,傷你的人還好端端的在樓里呢!」
馮掌柜聽得這話,有些喪氣,默默把臉側向一旁,林知夏說的沒錯,唐樓沒對沈紹青重罰。縱然將沈紹青掃地出門,只要他一召喚,侍魔鏡還是會聽他的使喚。所以,除非沈紹青自願交出來,否則這侍魔鏡將跟他到死。於是馮掌柜只能關了他兩個月的禁閉,扣了半年的薪餉。這處理結果被林知夏知道了,他立馬去找了馮掌柜,拍著桌子紅著臉吵著要對沈紹青用刑。
那晚馮掌柜難得的發了脾氣,他喝住林知夏:「你當這唐樓那地痞流氓窩么?!若我們對他用私刑,那唐樓跟外面那些土匪有什麼區別!這世道雖亂,卻還是有法紀倫常的!」
「法紀?倫常?馮掌柜你去街上看看,那些駐兵隨意冤枉老百姓的時候,眼睛里有沒有法紀!那些奸商肆意哄抬米油價格的時候,眼裡有沒有法紀!那些賣兒賣女換一碗飽飯的父母,他們的倫常又在哪裡!」林知夏冷笑著問他。
「縱然這些人罔顧法紀,無視倫常,可總還是有人在遵守著,維護著。若有一天,天底下的人都不在乎這法紀了,都忘記這倫常了,那這世上的人心與妖魔又有何分別,那我們這唐樓要誅滅的到底是妖魔還是世人?」馮掌柜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一字一頓的說道。
眼下,林西陸見這二人又有要大吵一架的趨勢,趕緊扯扯林知夏的袖子,又誇張的端起湯碗:「好香啊,一聞就是放足了材料的!謝謝馮掌柜!」
馮掌柜的臉色稍緩:「這煮湯的雖然是我,可福地草卻不是我的。」
「二爺這麼大方?」林知夏小孩子心性,聽到好奇處,忍不住湊過來問。
「是小九爺。」馮掌柜收了湯碗,「他不知跟二爺說了什麼,每天二爺都會差人給他送一捧福地草。回頭,記得好好謝謝人家啊。」
「望舒?」林西陸喃喃道,「說起來,這幾個月,我見他不到五次,他接鏡后這麼忙么?」
林知夏和馮掌柜面面相覷,都不吭聲。
「怎麼了,你們怎麼不說話?」林西陸追問道。
「我爐子上還燉著葯,我先回了啊。小七爺,還勞煩您多照顧小六爺了。」馮掌柜索性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我,我房間的窗戶好像沒關,我要回去看看。」林知夏嘟囔著,也要往外走,卻被林西陸一把拉住。
「你從不騙我,說,望舒怎麼了?」林西陸直直的盯著林知夏。
林知夏的眼神閃躲著,雙手捂住嘴:「我不能說!我答應過的!」
「好……好……你不說,那我自己去問他。」林西陸也不再逼他,開門就走。
「你去哪兒啊!」林知夏在他身後急急的問。
「他房間。」
「他不在那兒!」
林西陸也不與林知夏多說,起手就喚了紙靈,幾個彈指間,紙靈捎回了消息:陸望舒在蘇南星處。
「蘇南星……」林西陸心生疑惑,腳底下卻沒有半分停頓,沖著蘇南星的房間而去。
「望舒,這可不是我告訴他的,他那麼聰明,早就告訴過你了是瞞不住的。」林知夏追著林西陸而去,嘴裡還一直碎碎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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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你的事可瞞不住了。」蘇南星又倚在走廊的欄杆上,看著林西陸的人影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