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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肆】情趁年少

  「知夏,你沒事吧?」林西陸忍不住向一直盯著自己發獃的林知夏搖了搖手。


  「沒,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林知夏握住林西陸的手,笑容里一片溫柔。


  「哎呀,我現在問你和沈紹青之間到底是起了什麼衝突?」林西陸憂心忡忡道,「你們剛才那樣子,簡直就是要置對方與死地!」


  林知夏撇過頭去,咬住嘴唇,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你現在不想說就算了,只是明天,馮掌柜一定會找你們問個清楚的。唐樓九侍私鬥,這是要重罰的!」林西陸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林知夏心裡怎麼會不清楚,可沈紹青出言侮辱自己就罷了,偏偏他話里的髒水一直往林西陸身上潑,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翌日,議事廳內,馮掌柜面色不善的坐在上首,除了林知夏和沈紹青,其餘九侍依次落座兩側。


  「唐樓九侍,的確不是懷著什麼大義的。只不過是承了天地的責任,將六道眾生歸引其位的一份工作罷了,與販夫走卒並無本質區別。但是,你們這一身的修為乃是向上面暫借的,這一點,你們初入唐樓的時候,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馮掌柜掃了一眼跪在議事廳正中間的林知夏和沈紹青,陡然拔高音量,「不可妄動殺念,不可助紂為虐,不可借法欺人,不可尋釁滋事,不可爭強鬥狠,這幾條現在看來,你們是都忘了個乾淨!」


  沈紹青不由自主的身子一抖,一抬頭正好對上了馮掌柜的眼神,頓時矮了幾分。林知夏卻好像沒聽見似的,依舊規規矩矩的跪著,一動不動。


  「你們說說看,昨日的爭鬥是為何而起?」俞廣白見馮掌柜氣的不輕,趕緊出言打岔。


  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堂下跪著的二人,之間一個抖抖索索的低著頭,一個面無表情的梗著脖子,半晌之間竟沒有一人開口。


  「混賬!」馮掌柜一掌拍向手邊的桌子,細微的「咔啦」一聲,楠木桌面上多了一條明顯的裂縫,「都嘴硬不說是么?好,好,好,這脾氣倒是長得比本事快了!」


  大家第一次見馮掌柜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時之間都噤若寒蟬。沈紹青心裡暗暗叫苦,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若是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自己怕是得落得個尋釁滋事的罪名。


  「既然你們都不願意說,那隻能接受懲罰了。」俞廣白打破了沉默,看了一眼馮掌柜的臉色,見他沒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這才繼續說道,「依著規矩,身為九侍,無故使用法術鬥毆,關禁閉一個月,每日受蟻符,直至禁閉結束。」


  林西陸聽到「蟻符」二字,猛然站起,想要說什麼替林知夏求情的話,卻被陸望舒拉住了衣角,對他搖了搖頭。林西陸咬了咬牙,還是開口說道:「馮掌柜,知夏平時與大家相處都是和和氣氣的,從未與人發生過爭執。這件事,一定是有隱情的,還請馮掌柜明察啊。」


  「明察?!」馮掌柜看著林西陸,「你若有本事此時能讓他們開口,我倒是還能再查,否則此事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林西陸急的一把撤起林知夏的領口:「知夏,你倒是說啊!好歹為自己分辨幾句!這蟻符一旦落咒,那可是鑽心蝕骨之痛啊!」


  林知夏看著林西陸,他不能說,一個字也不能說,若是在這裡說出經過,勢必會將林西陸牽扯其中,不論結果如何,都不能讓沈紹青那番話傳到林西陸的耳朵里。下定決心后,林知夏索性閉上雙眼,不再看林西陸。


  林西陸見他這幅任由人搓扁捏圓的樣子,痛心疾首之極,卻也無可奈何。馮掌柜見林西陸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揮了揮手,示意將跪著的二人關到禁閉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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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陸,你先坐下來吧,你這樣來回走來走去,晃的四姐頭暈。」雁桑抬手揉了揉額角。


  林西陸一愣,依言坐了下來,忍不住又開始重重的嘆氣:「四姐,有沒有辦法能救救知夏,這蟻符,實在是……」


  「這麼些年來,馮掌柜從沒有像這次一樣發這麼大的脾氣。現在去說情無異於是火上澆油,只有等過幾天,此事平息些了,我們再去勸勸,至少讓知夏不用受足三十日。」雁桑心中也很是沒底,這樁事情很是微妙,兩人都沒有受傷,其實可以囫圇過去的。但馮掌柜卻揪住不放,非要嚴懲二人,表面上看的確是依照著唐樓的規矩,但實際上卻並沒有這個必要,畢竟唐樓中與眾人不合的,也只有沈紹青了。這其中的緣由,究竟是什麼,很是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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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蟻符是由蟻醬混著硃砂所繪,一張符里就含著數百隻螞蟻的生命,這符咒只要一沾肉身,就如同被千萬隻螞蟻啃咬一般,起初感覺到瘙癢,會讓人忍不住去抓撓皮膚,可又不知道這癢究竟是從何處發出的,只能不停地亂抓,隔靴搔癢般的,緩解卻不能到位。十幾分鐘后,這癢開始轉化為疼,針刺般的,這裡一點,那裡一點,直至渾身疼的喘不上氣,只能在地上來回的打滾。一張蟻符能讓人又疼又癢上兩個鐘頭,這兩個鐘頭下來,耐受力稍微差些的人,都會昏過去。承受力好些的人反而更慘,往往哀嚎連連,等效力過去的時候渾身脫力,嗓子啞了不說,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該死!」沈紹青受不住了,渾身如同被千萬隻螞蟻爬過一般,癢的他只能不能的抓撓,原本白皙的皮膚被抓的一道道紅痕,可這癢好像是從骨頭裡滲出來的一樣,抓撓皮膚一點都不解癢,恨不得拿把刀捅上幾下才痛快!可這禁閉室中四面空空如也,只有三堵光溜溜的灰牆,別說刀了,連稍微鋒利點的東西都沒有,就是為了阻止受罰的人自殘。


  林西陸在林知夏所在的禁閉室外徘徊了許久,始終不敢靠近,生怕自己聽到林知夏的慘叫會忍不住破門而出帶他出來。又怕林知夏一直強忍著折磨,造成內傷。種種的憂思,讓林西陸只能焦急的來回踱步。


  「西陸,你在門口,是不是?」林知夏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了出來。


  「知夏,你……怎麼樣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沒事一般,可林西陸知道,受了這蟻符,怎麼可能沒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知夏說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你總是逞強。」林西陸貼著門板緩緩的坐下了。


  「呃……哪有……」林知夏呻吟一聲,想來是蟻咒發作的狠了。


  「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我還不了解么。」林西陸的腦海里浮現出林知夏那張倔強的小臉,輕輕地嘆了口氣,「其實,你對著我,可以不用再硬撐的……你委屈時候的哭,你撒嬌打諢時的鬧,你得意時候的笑,我都見過,我都懂,所以對著我,你可以安心的做你自己,不用再做那個總是笑著面對一切的小七爺。」


  「西陸……」林知夏感到身上一陣劇痛,勉強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快回去吧,我真的沒事。」


  「你什麼時候不再逞強了,我就馬上離開。」林西陸知道這蝕骨鑽心的劇痛如果不喊出來,憋成內傷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就怕林知夏會硬撐,特意來盯著他。


  「呃……嘶……」房內傳出斷斷續續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知夏,你聽得清我說話么?」林西陸提高了音量,他想要通過說話來分散林知夏的注意力,讓他不那麼痛苦。


  「唔……我在,你說……」林知夏的聲音中充滿了隱忍和痛苦。


  「上次我們和望舒一起去吃小龍蝦,我好想忘了付錢給老闆了……」林西陸道。


  「你呀……嘶……」林知夏頓了一頓,半晌后才繼續說道:「都好幾次了,每次吃完飯就直接走,要不是我在身後幫你付錢,估計你早就被當成吃霸王餐的,挨了幾次揍了吧。」


  「等你出來,我把錢給你啊,說好上次是我請你們吃飯的。」


  「算了吧,下次……呃……下次,你再請我吃一次就好了。」豆大的汗珠從林知夏的額頭滾落,他覺得自己渾身都疼得發燙。


  「那次,是不是你在我被窩裡放了蜘蛛?」林西陸想起那晚被子里的塑料蜘蛛,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哈哈……咳……咳」林知夏劇烈的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我在我房間都聽到你的尖叫了……嘶……看來你嚇的不輕啊。」


  林西陸覺得自己臉上潮潮的,抬手一摸,滿臉的淚水:「我哭了……我為知夏哭了……」他喃喃自語道。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林知夏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門後傳來。


  「我說,你不是也怕鬼怕的要命。我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女鬼的時候,嚇得一把摟住我的脖子,整個人都癱在我懷裡了。」林西陸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鼻音,不想讓林知夏發現自己哭了。


  「是啊,過去都是你一直保護著我。」林知夏道,「現在,我想換我保護你了。」


  「知夏,這一次,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跟沈紹青動手……」林西陸用力的吞了下口水,「是不是……因為我?」


  鑽心的疼痛讓林知夏有些意識模糊,朦朧中他好像看到了八年前從皎皎月色中緩緩行至他面前的林西陸,清淡的像那永遠都不可觸及的月光,彷彿隨時都要消失,他努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可那宛如謫仙的人兒卻越離越遠,他心中發急,忍不住出聲高喊:「西陸,我喜歡你!」


  「知夏……」門外的林西陸毫無防備,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很意外吧?」滿頭大汗的林知夏淺淺一笑,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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