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捌】縉雲異獸
孫長慶見寶貝兒子來了,鬆了挽著葉瀾晴的手,一把抓住孫大聖:「大聖啊,你可算回來了,家裡出了點事,你別亂跑,就在這兒一起待著啊。」
孫大聖見一隻手被孫長慶牢牢抓住,盯了那隻手許久,也不掙扎,慢慢的抬起頭來,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孫長慶。
孫長慶見孫大聖沒有像平時那樣立刻把他的手甩掉,又一直安靜的盯著自己,心中有些發毛:「兒啊,你怎麼了?」
孫大聖也不回他,半晌,轉了轉眼珠,開口叫了聲:「爹。」
這一聲「爹」讓葉瀾晴多看了幾眼孫大聖,只見他面如縞素,眼神獃滯,平日里的好勇鬥狠的樣子都不見了。
「大聖,今天怎麼回來的這樣早,不去踏雲館找你心尖尖上的姑娘了?」葉瀾晴一副面孔似笑非笑。
孫大聖轉頭看向葉瀾晴,像沒見過似的,上下打量了幾個來回,而後面色木然的朝著她緩緩的點了點頭。
葉瀾晴眉毛一挑,唇邊的譏笑收斂了幾分:「天太冷了,我先回房了。你們父子在這看著吧,」
孫長慶還想說些什麼,可見到葉瀾晴的白眼,立馬縮著腦袋,噤若寒蟬。
葉瀾晴順著暖房小徑往屋裡走,路過林西陸和林知夏身邊時,朱唇輕啟:「孫大聖。」
林西陸順著她努嘴的方向望去,一個瘦瘦高高似竹竿的青年男子站在孫長慶的身邊,正好與林西陸對上眼。
「自己小心,這事兒,我還是不摻和的好。」葉瀾晴抿著嘴笑了笑,小腰一扭,走了。
警察廳和司令部的人搜了一通,一無所獲,林知夏板著臉讓他們去街上繼續搜,自己則沖著林西陸比了個手勢。
孫長慶見一堆軍人和警察「呼啦啦」的來了,又「嘩啦啦」的一下子走了,心中有些忐忑,忍不住湊到林知夏面前詢問:「這位軍爺,我……」
「放肆!什麼軍爺!這是山城的林司令!」一個警察廳的長官打斷了孫長慶,低聲呵斥道。
「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林司令,還望海涵。」孫長慶看了一圈警察和軍隊,戰戰兢兢的說道,「這個……我家……」
林知夏看出了孫長慶的不安:「孫老闆,你家可是案發地啊,恐怕這暖房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解封。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盡量低調行事的,還請孫老闆多多配合,早一日抓住兇手,就早一日解封。」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孫長慶一抹額頭,一把汗。
林西陸一直觀察著孫長慶身側的孫大聖,只見他面無表情的立在那裡,眼睛一眨都沒有眨過。
「這位是?」林西陸明知故問。
「這是犬子,孫大聖。」孫長慶推了推孫大聖,想讓他給林知夏等人打個招呼。
孫大聖極不自然的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孫長慶見氣氛有些尷尬,起了個話頭:「大聖啊,你還記不記得,多虧了這位六爺,你才有今天。」
林西陸當然記得蕭白白那樁事,舊事重提:「我還記得你當時被那妖物嚇的蜷縮在角落,讓我好找了一頓呢。」
孫大聖咧嘴笑了,這笑真是詭異又猙獰:「當時我可是嚇壞了,幸好六爺救了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林西路聽了,心中一聲冷笑,朝著林知夏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林知夏清了清喉嚨:「孫老闆,還請你跟我過來簽一下這份封鎖同意書。」
孫大慶看林西陸陪著孫大聖,也挺放心,就隨著林知夏走遠了些。
眼看天色漸晚,黃昏的光影曖昧不明,散碎的陽光將這世界分割成小塊小塊的,林西陸站在橘色的陽光中,輕輕的呵了一口氣,這呼出的白色霧氣睫眼間就消失了。
「孫大聖,你不冷么?」林西陸搓了搓手,問道。
孫大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沒穿外套,只有一件襯衫和一件短夾克,悶聲答道:「還好。」
「蕭白白最近怎麼樣,當年一別,就再也沒有機會見了。」林西陸將手插進大衣的口袋中,跺了跺腳。
「不知道,我也跟她沒聯繫。」孫大聖搖了搖頭,「我有事,先走一步。」
見孫大聖轉身就要走,林西陸幽幽的說道:「孫大聖,你知道么,總是有人說在午夜容易見鬼,其實他們不知道,最容易見鬼的時候,就是這黃昏。」
孫大聖離去的腳步頓住了,微微的偏了偏頭,逆光將他的面容全都掩去了:「是么。」
「這是一位長輩說的,興許你也認識這他。」林西陸道,「縉雲姜氏。」
孫大聖輕笑一聲:「或許我同你口中的那位長輩是有些淵源的。」
「既然如此,何不隨我回去見見那位長輩,權當敘舊喝茶了。」林西陸起手抓住了孫大聖的手腕。
孫大聖一個反手,輕易的掙脫開來:「今日我還有事,怕是見面的緣分還不夠。」
「緣分這樁事,我看還是事在人為。」林西陸上前一步,雙手各執一符,朝著孫大聖的雙肩拍去。
林西陸攻勢凌厲,普通妖魔根本避無可避,可孫大聖眼中帶著譏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見林西陸手中的黃符就要沾身,這才微微的側了側身,輕輕巧巧的避了過去。
「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孫大聖站定,蔑著眼看向林西陸。
林西陸見他如此輕易的躲過了黃符,也不意外,老神在在道:「我看倒也未必。」
話音剛落,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孫大聖應聲倒地,痛苦的捂著大腿,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們……」
說時遲那時快,林西陸默念咒語,幾張黃符將孫大聖的七竅封了五處:「若不讓你掉以輕心,我們又如何能困住你這幅皮囊呢?你雖身手靈活,可這幅皮囊到底是血肉之軀,這一發子彈也夠你受的了。」
此時手中還拿著槍的林知夏從孫大聖身後走出:「縉雲氏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侵欲崇侈,聚斂積實,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凶。」
孫大聖剩下一張嘴和一雙眼未被封住,死死的盯著林西陸和林知夏,狠狠道:「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原來司令部派人搜查暖房時,還帶來了雁桑的一封書信,信中詳細的解釋了來龍去脈。
原來炊事班的姜明俊正是縉雲氏的後人,也就是炎帝後裔。時至今日,縉雲氏一族只剩下姜明俊這一脈子孫。自從禹收伏了饕餮,姜家歷代的任務就是看守住饕餮,讓他不能出來為禍人間。雖然姜明俊的先祖與別族通婚,血脈已經不純,但炎帝之後畢竟是上古血脈,血脈之力使得姜明俊偶然之間察覺到饕餮從四方山中的鎮魔池裡逃了出來,於是急忙離開了縉雲,下山尋找饕餮。
世間眾人都以為饕餮是龍生九子中的一子,但知道饕餮真正身份的,只有縉雲氏一族,因為這饕餮就是縉雲氏的後裔!正是因為姜明俊與饕餮血脈相通,他才能感知到饕餮的方位。他這次下山,就是要將饕餮重新鎖進鎮魔池。
姜明俊能感知到饕餮,同樣的,饕餮也能知道姜明俊的一舉一動,他知道姜明俊在到處搜捕他,與其這樣躲躲藏藏,不如先下手為強,除掉姜明俊,這世上就再也沒人能用炎帝血脈將他封印了。
由於在鎮魔池中洗滌了數萬年,饕餮原本的肉身早就不成樣子了,精魂也少了一些,根本無法做到附身與人類之事,唯一能讓他混跡在人類之中的方法,就是披上人皮。於是,就這樣,饕餮一路殺了許多無辜的人,化作了千百種模樣,這才到了山城。
姜明俊感知到饕餮離自己非常近,甚至可以說就在自己身邊,可他卻沒有識鬼辨妖的方法,只能按兵不動。饕餮披了個勤務兵的皮相混在軍隊中,發現與自己一個宿舍的王煥與姜明俊算得上要好,於是打算奪了王煥的皮囊,打算伺機接近姜明俊,將他一舉斬除。
「既然你打算扮作王煥混入軍隊,又為何將王煥的屍體擺在街上讓人發現,這豈不是破壞了你的計劃?」林知夏問道。
孫大聖體內的饕餮試圖掙脫這幅皮囊,可他能逃生的五竅都被黃符封住了,這黃符上的符咒,是用炎帝子孫——姜明俊的血繪製的,他根本無力逃脫!
「老子認栽!只是那屍體不是我擺的,我拿走王煥的皮囊,剛想要毀屍滅跡,就來了個青年,五官模糊的很,可身上的邪氣卻很是厲害,我見到他將王煥的魂魄收了起來,又將王煥的骨頭都帶走了。」講到此處,饕餮竟生出了些寒意,其實那青年身上的邪氣他再熟悉不過了,是鎮魔池中的味道,只是憑他的修為也無法確定那青年到底是什麼。
「那你為何來這孫府?」林西陸覺得饕餮隱瞞了什麼。
饕餮猶豫了一會兒,林西陸又一張黃符拍在他額頭,饕餮吃痛,這才說了實話:「那孫夫人,是終北國的人!」
「終北國與你又有何干?」林西陸繼續追問。
「普通人的皮囊我披不了太久,就會腐爛發臭被人察覺。終北國的人常年服用神瀵,皮囊可以保存百年之久,若是我得了孫夫人的皮囊,就不用一直換了。」饕餮哀嚎連連。
至此,林西陸和林知夏非常確定,這殺人取皮之事是饕餮所為,而取人魂魄的,怕是另外還有妖物。
「哎呀!你們這是做什麼啊!」孫長慶不知什麼時候躥了出來,護在孫大聖前面,「這是我孫家長子嫡孫,你們想做什麼?」
「孫大聖已經死了。他是妖物。」林知夏直言快語道。
「一派胡言!我兒子好好的!不信你看!」說著,孫長慶伸手就揭了孫大聖臉上的一張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