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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拾玖】匪報也

  林西陸千算萬算也沒有料到會從林知夏口中聽到這樣的事情真相,竟然是自己將知夏推進了武伶館這個火坑!

  「你讓我理解你……」林知夏或許是因為憤怒,或許是因為委屈,他的雙目中漸漸蓄滿了淚水,「若你是我,你要怎麼理解!怎麼原諒!」


  林西陸感到寒意一瞬間從腳趾間傳到了天靈蓋:為什麼!為什麼他與知夏在此處會發生這種機遇?為什麼他又要如此對待知夏?為什麼……為什麼這執念中的自己竟如此可惡……這一切的一切他都無從得知,只能咬緊了牙,接受林知夏的恨意。


  林知夏見他一句也不辯駁,以為他是默認了,眼淚簌簌的落下。


  「知夏,我錯了……」林西陸看著面前的林知夏,胸口一陣鈍痛,彷彿有人用石錘一下一下的錘砸著自己的心臟,每呼吸一下,就一陣疼痛,「不論之前如何,我都沒臉再做辯解。無論當初我的理由和初衷是什麼,都是我的自以為是,將你害到這種地步,我本該避你一輩子,好好懺悔自己的罪責。但自打我那夜在武伶館中再見到你,我就沒有一夜能睡得安穩。我求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能夠改過,能夠彌補的機會……」


  林西陸雖然不是之前的林道長,也並不知道他究竟出於何種原因作出這樣的事,但他對知夏是實實在在存著一分愧疚的,從當年知夏隻身闖入蕭白白的老巢,自己卻學藝不精,導致知夏受傷之後邪識入體;到後來他扭著性子要離開山城,出征西南,自己連好言相勸都沒有,更別提阻止了!因此這番話林西陸是捧著一顆真心在說的,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


  林知夏定定的看著林西陸,彷彿不認識他一樣:「為什麼……事到如今……你為什麼……你已經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和榮耀,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做小伏低呢……」


  「在你面前,我只想做最真實的自己。」林西陸字字真心,「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


  「好,若我要你離開這朝野,你可願意?」林知夏出言試探。


  「我願意!」林西陸沒有絲毫的猶疑,「跟你亡命天涯又有何懼,只是師父留下的清平觀和觀內的一眾師兄弟,我得給他們一個安排。」


  林知夏沒有想到林西陸會答應的如此爽快。遙想當年武侯叛亂,林西陸坐上了清平觀的方丈之位,從原本的耿直不屈變得虛以為蛇,從過去的溫暖和煦變得冷漠無情,這樣的改變,讓他順利的幫助姜哲在最短的時間平定了叛亂,登上國主之位,肅清朝廷內的武侯餘孽。


  林知夏一直以為,林西陸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保護師父傳下來的清平觀和觀中的一眾師兄弟,可自從那個雨夜之後,他無法確定自己一直堅持著相信的,究竟是不是正確。


  五年前的那個雨夜,林知夏陰錯陽差的路過將軍府,卻發現將軍府外有黃符布陣,這陣法,他雖不會用,但見林西陸日夜苦練了不下數百次。好奇之下,他跟著黃符進了將軍府,親眼目睹了武侯最為器重的將軍一家二十五口人,一夜之間全數死在了林西陸的拘魂符下,包括將軍那尚未滿五歲的兒子。林知夏曾經拼了命的阻止,奈何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空有一身琴藝,卻在這種時刻毫無用武之地。事後,他漏夜冒著傾盆大雨從將軍府趕往清平觀,抱著一絲幻想,也許……也許是其中出了什麼差錯,西陸,西陸怎麼可能是這樣心狠手辣之人。


  據史官記載,那一夜的雨勢,是近五十年來芙蓉城最大的一次了。大雨磅礴,林知夏又不善騎馬,硬生生的從馬上摔下來了好幾次,渾身泥水不提,身上更是擦傷無數。可林西陸見到泥濘狼狽渾身是傷的他,連關心都沒有一句,只冷冷的說了六個字:「斬草定要除根。」接著就轉頭與朝臣商議下一步對付武侯的計劃了。也許是怕林知夏壞事,還特意命人將他軟禁在清平觀在郊外的丹廬中。


  這一軟禁,就是大半個月,等軟禁解除的之後,他被人直接送到了武伶館,官簿上記載的也不再是清平觀的弟子林知夏了,而是芙蓉城武伶館中被從小養大的三等琴倌林知夏。他曾經試圖要回清平觀,可還未等踏出大門,就被護院三拳兩下打暈了抗回伶人房。


  這五年來,他為了再見林西陸一眼,試過絕食,試過自殘,可換來的,是坊間那些口口相傳的流言。他們說林道長榮耀加身,權傾朝野;他們說林道長是仙童轉世,法力無邊;他們說林西陸風流成性,夜夜笙歌;他們口中的「林道長」與林知夏從小認識的師兄林西陸沒有半分相像……可這剝開來的殘忍現實一次又一次的告訴林知夏,這就是他的師兄,與他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師兄;過去總是在第一時間救他於危難的師兄;那個讓他明明知道不可以,還仍是忍不住心動的師兄……過去有多美好多讓人眷戀,現實就有多殘酷多讓人心寒……


  五年來,林知夏期盼了無數次又失望了無數次的事沒有實現。可現在,就在他放棄,在他覺得一顆真心已經枯竭死亡之時,林西陸出現了。他不僅僅是出現,還說出了這五年中林知夏在心底日夜期盼的那番話……林西陸爭了這麼久,搶了這麼久,謀劃了這麼久的東西,現在,他說要放棄,而且是因為自己放棄……林知夏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尖上,有什麼東西鬆動了,有什麼東西融化了,又有什麼東西開始悄悄地復甦了……


  「知夏,也許一時之間你無法相信我,但真的會努力去做。」林西陸握緊了林知夏的雙手,「我會證明給你看,究竟什麼是我真正想要的。」


  久違的親密讓林知夏很不適應,尷尬的抽出雙手,別過頭去:「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些伶人?」


  「武伶館是太后的人,全芙蓉城都知道我是國主一手提拔上來的,而國主與太后又勢成水火,若是處理不好,清平觀和我們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林西陸耐心的對林知夏解釋道。


  林知夏自幼醉心琴技,眼中只有琴和清平觀,這芙蓉城的局勢他雖然不聞不問,但也難免從眾人口中隱晦的聽到一二,但如今日這般林西陸直接點破的向他說明,卻還是頭一遭。此時的林知夏才明白,林西陸要退出這紛爭混亂的局勢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思及此處,一顆心不由得又往下墜了墜。


  「你這傷,我還是讓大夫來瞧瞧吧。」林西陸見林知夏的面色鬆動了許多,想來是今天這番談話有破冰之勢,自己必須趁熱打鐵,儘快讓知夏放下心中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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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些皮外傷,無妨,只是這位官人似乎身子很虛,想來是大病初癒,老夫還是多開幾幅溫補的方子,調理三五日,應該會有所好轉。只是……」


  請來的這位,是太醫院的一把手,醫術好,嘴又緊,陸望舒仔細打聽過了,這才敢讓他來診斷。


  「只是什麼?」林西陸不解。


  「只是這官人心事過重,做人還是要看開些好,否則鬱結於心,怕是菩薩都救不了的。」大夫收拾了藥箱,不再多言,起身告辭。


  林知夏聽得這話,面上一陣紅,他的心事又有誰能比他自己清楚呢……左右不過為了一個人……這般想著,眼梢忍不住瞟向了林西陸。


  陸望舒隨著大夫去看另外兩位琴倌,林西陸留在房中繼續陪著林知夏。


  「知夏,你若是有心事,不妨對我說,我定當盡我所能的幫你解決。」


  我這心事……還不就是你……你倒是要怎麼替我解決?林知夏在心中苦笑,面上仍舊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


  「你不願說就罷了,只是大夫說的對,鬱結於胸對身體無益,你自己要當心些才好。」林西陸見問不出來,也不願再逼。今日能與林知夏的關係稍稍緩和,他已是十分滿意了。


  「我去替你煎藥,你好生休息吧。只是……」林西陸頓了一頓,聲音中有些苦澀,「只是以後別隨便替人出頭,幫人打架,我都不在你身邊,還有誰能幫你……」


  林知夏臉一紅,忿忿不平地嘀咕道:「我才沒有隨便替人出頭!」


  聽得這話,林西陸一怔。他方才聽從圓臉琴倌那回來的陸望舒講,林知夏與那二人動手是因為他們說了幾句素易的閑話。只是,林西陸沒有料到,在知夏心中,素易竟如此重要……如若知夏知道今後再也見不到素易,豈不是會傷心難過……


  「素易,的確是很好。」林西陸覺得自己心裡頭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只是,我原先不知道他竟對你如此重要……所以他要離去,我也未加阻攔……」


  「素易?」林知夏有些發懵,「跟素易有什麼關係?」


  「左相已經問過那兩個琴倌了,他們說是因為自己說了素易的閑話,才有了今日的爭端。」林西陸越說越小聲,心裡也越來越彆扭。


  「你!」林知夏覺得有些好笑,可又很失望,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師兄還是不願意正視自己對他的心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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