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壹拾壹】木位杜門
細細的線香上橘光閃爍,明明有著微風,可線香上的冉冉青煙卻筆直的朝向天空,絲毫不受風力的影響。
許嫻湊近那香,貪婪的大口吸著,每吸入一口,她身邊的濃霧就淡了幾分,她的容貌也就清晰了一些,隨著三支清香全數燃盡,許嫻又變成了那個穿著紅色旗袍的許先生,除了面色稍微有些發青,根本看不出是個遊魂,周身的濃霧變作兩團道若有似無的陰氣護在她周圍。
「我……」許嫻感覺頭腦很清爽,不再似前兩日那麼混沌了,四肢也變得輕盈了起來,也不像之前那樣灌了鉛般的沉重,看著鏡子中自己的倒影從一團霧氣變得清晰無比,她心中抱著隱隱的期待,「我這是活過來了么?」
「若生死這麼容易被改變,這人間又跟地獄有什麼區別呢?」陸望舒說道,心中還是有些唏噓。
許嫻眼中的光芒瞬間湮滅,苦笑一下:「我想也是……生死有命,也許是我命數不好吧……」
「若你認了命,就枉費了我這一番功夫了。」林西陸見那香燃盡了,於是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根比那線香還細的長繩,這長繩由黑白兩色兩股細線擰成,看上去很不起眼,其實這黑白兩色的繩子正是從黑白無常的招魂幡上得來的,這招魂幡凝結了黑白無常的氣息,遊盪的魂魄一旦聞到,都會下意識的跟著他們走,因此用來吸引遊魂是再合適不過了。當林西陸將一頭拴在許嫻右手腕時,這長繩迅速的收緊變短,最終變成了小指般粗細。林西陸劃了根火柴,將一道黃符點燃,連著那長繩的另一頭一起燒了起來。
「這就是引魂繩?」林知夏傻登登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明明一次都沒有做過的事情,怎麼看起來卻如此眼熟……
陸望舒點了點頭,眼睛卻半刻也不敢從許嫻身上挪開。林西陸的這一招,真是步險棋,許嫻死不是好死,死時偏偏又穿了正紅色的衣服,這樣的死者,最容易變成厲鬼,本來不記得一切,懵懵懂懂的遊盪著也就罷了,可現在替她找全了魂魄,死前的記憶就會恢復,如此一來,那些瀕死前的可怕回憶會一擁而入,若是得不得正確的引導,執念就會很容易鬱結在一起,將怨氣放大,變成厲鬼。
丟失的記憶漸漸擁入腦海,許嫻的神色沒有如大家預料般的變得憤怒或者悲傷,反而越來越迷茫,當整段引魂繩都被黃符帶著的火苗燃盡的時候,許嫻像是疲累至極了,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低低地垂著頭,久久不能言語。
房內一時之間安靜的過分,連活人的呼吸聲都幾不可聞。三人一鬼僵持著,誰也不吭聲,沒人知道究竟過了多久,許嫻緩緩地抬起頭來,滿臉淚痕。
「林西陸,用了這些東西的鬼,都是像我這樣難受么?」許嫻眉眼之間都是疑問與痛苦。
「你想起了什麼?」林西陸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我……」許嫻的眼中一片空洞,「我看見我與你和陸望舒在學校談完話,我就要去開會了,我就走在去會議室的路上,看到池塘里的荷花開的正艷,忍不住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然後,我似乎就死了……接下來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
「許先生,究竟是誰害了你?」林知夏聽她這番描述中完全沒有兇手任何的蛛絲馬跡,忍不住問道。
許嫻的眼睛失去了焦點:「我為什麼會死……究竟是誰害了我……究竟是誰……到底是誰……」
「許先生!許先生!」
眼見許嫻的面色越來越猙獰,雙眼從空洞無神漸漸變得憤怒,憤怒之中帶著恨意,這恨意漸漸的覆蓋了她的雙眸,將她的瞳仁無限擴大,擴大到覆滿了整個眼球之後,瞳仁在眼中竟一分為二,一對還是原來的黑色,另一對變成了瑩瑩的青色,這青色的比那對黑色的要大上兩三倍不止。
「為什麼是我!究竟是誰害了我!」那青色瞳仁發出的光芒將整間屋子找的綠瑩瑩的,很是陰森恐怖。
「看來要變厲鬼了。」陸望舒面色不變,從容的說道。
這樣駭人的陰森場景,林知夏覺得自己本應害怕的腿腳發軟,可看著張牙舞爪頭髮暴漲的許嫻,自己心中竟生出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自己彷彿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不但不會退縮,反而想要上前一步,更接近房內的這隻厲鬼。
自己這是怎麼了……林知夏心中有些納悶。
「早就料到了。」林西陸鎮靜自若的拿出一沓黃符和幾根硃紅色的繩索,丟給陸望舒,「雖然比不上自己那些,將就著用用吧。」
陸望舒穩穩接住,利落的將繩索一頭在自己的掌上饒了兩圈:「知夏,你躲開些。」
「杜門,木位!知夏快去!」林西陸低聲喝到,與此同時,許嫻暴漲的頭髮已如潮水般向他湧來!
林西陸眼明手快,用力朝後方一躍,卻是有些失策了,按照過去的體力和跳躍力,這一躍通常能躍出三丈左右,可眼下這一躍,堪堪躍出一丈不到些,那些頭髮輕而易舉的就將他的腳腕纏住。
濃重的怨氣將林西陸的腳腕灼傷,發出「滋滋」的聲響,林西陸死死的咬住牙關,忍住劇痛,從袖籠中摸出一張附了古老修為的硃砂黃符,狠狠一下拍在那些纏住腳腕的頭髮上。
黃符碰著頭髮的那一瞬間,只得「嗤」的一聲,那黃符化作一條黛紫色水帶,將那頭髮裹得嚴嚴實實,不一會兒,那些頭髮就像失去了生命一般,變得乾枯蒼白,掉落到地上,風一吹,即刻化成粉末不見了。
許嫻眼見自己的一縷頭髮被毀,身上吃痛的厲害,怪叫一聲,合掌向著陸望舒攻去,陸望舒不避也不閃,只是將那硃砂繩緊了緊,待許嫻靠近之時,主動將硃砂繩迎了上去。
「啊……」聽得許嫻一聲慘叫,響徹唐樓,原來那硃砂繩上不但有硃砂,還足足了浸了七七四十九日的黑狗血,普通的鬼一旦碰到就會灰飛煙滅,這厲鬼碰到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許嫻看這自己皮穿肉爛的掌心,一口銀牙狠狠的咬碎在口中:「你們聯手害我,定於那殺我的人是一夥的!待我今日取了你們性命,噬了你們的魂魄再去找那兇手報仇!」
說罷,許嫻咬碎舌尖,死命的抿了抿,從口中擠出點點黑血,再一揮手,房內的桌椅板凳,筆墨紙硯都浮了起來,許嫻向著書桌的方向憑空一抓,幾張白紙就朝她飛來了,赤紅的指甲將白紙劃破,一口黑血盡數噴在了白紙之上,瞬間那些亂七八糟的白紙像是得了生命一般,歪歪扭扭的從地板上站立了起來,一個,兩個,三個,竟硬生生的多出了五個許嫻,一模一樣的身量,一模一樣的容貌,連講話的聲音都是一模一樣的!
「今日,我就要你們為我陪葬!」房中的六個許嫻齊聲說道,本來婉轉嬌滴的女聲現在聽來就如同催命鈴一般!
「這厲鬼可不一般啊。」趁著許嫻做法的空隙,林西陸與陸望舒二人迅速匯合。
「是比尋常的要棘手許多,你看她那雙瞳,必定是受了此處潛意識的影響,想要藉此剷除掉不屬於這裡的我們。」林西陸沉聲分析道。
「打算怎麼辦?」陸望舒的面色可不像有一絲的擔心。
「別死在這兒就行!要不然……」話音未落,一個許嫻就攻了過來,林西陸一道黃符擲了出去,正中她的左肩,閃著黛紫色熒光的水帶迅速的將她的整隻左臂包裹了起來。
林西陸得了空,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要不然就太丟人了!」
那隻許嫻的左臂在水帶的包裹中迅速的萎縮,睫眼間就變作一段白紙了。
「這只是假的!」林西陸朗聲說道,手中當下三道黃符接連貼在那紙人的身上,只聽得「嗤」,「嗤」,「嗤」三聲,三道水帶一起,將紙人裹得嚴實,還未等它掙扎,就又變作一張碎紙片跌落在地了。
「她用了最後一點生血造了分身,本體現在一定虛弱的很!」陸望舒高聲提醒著。
林西陸迅速會意,不再閃避,主動開始進行攻擊,剩餘的五個許嫻見到那紙片人的慘狀,不敢掉以輕心,索性站成個圈,將林西陸和陸望舒團團圍住。
兩位英挺的少年站在其中,雖然看上去神色自若,但他們心中都有數,自己在這虛鏡中的身子實在是太弱了,若是費時太長,體力一定很快耗盡,這一仗,必須速戰速決!
說時遲那時快,二人雖未曾言語,但同一時間朝著同一方向攻去,一時之間數張黃符齊齊落下,加上那硃砂繩硬逼出來了一條路,又一個紙片人在頃刻之間倒下了!
目睹了這一切的林知夏,有些目瞪口呆,不是因為林西陸二人的身手如何了得,而是因為這一切都太過熟悉,當林西陸對他喊出「杜門」的時候,他條件反射般的朝著木位奔去,瞬間將自己隱藏在安全的角落。可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卻不由得詫異,這杜門是什麼?自己又怎麼會知道這木位的所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