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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貳拾叄】再從頭

  「大……大掌柜的!」平城唐樓的一個候選孩子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臉紅脖子粗的出現在陸望舒的房門口,「有人打上門了!」


  陸望舒心裡「咯噔」一下,能讓唐樓中人如此緊張的,平城之內,也只有她了。


  「西陸,你留下來照顧望舒,知夏,你隨我去看看!」大掌柜的神色雖未見慌張,但緊繃的身體卻透露出他的擔憂,

  「她來了?」雖然知道答案,可還是忍不住要再確認一番。


  陸望舒沒有回答,望著窗外陰沉沉的漫天烏雲,重重的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山雨欲來。」


  壓抑的空氣中,連拂面的清風都變成了一種奢侈,暗沉的雲朵垂在天際,似乎伸手就能夠到。這場雨,終究是在一個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整個平城之後,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傾盆之勢的雨簾模糊了天地的界限,水汽蔓延在空氣中,連牆面都潮濕了起來,整個平城似乎都被困在了這場雨中,街上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街坊之間的笑談和爭吵都聽不見了,留在耳中的,只剩下「噼里啪啦」大雨墜落地面的聲音。


  陸望舒在這場雨中反反覆復的昏迷又清醒了幾次,每一次醒來,他都覺得自己自己已經被撥皮拆骨了一番,可待下一次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上一次所承受的痛苦不過爾爾。


  「我很蠢,是不是?」在某一次清醒過後,陸望舒看著透著疲累的林西陸,自嘲道,「我以為我能駕馭這陰氣,沒想到離了唐樓的侍精怪鏡,我竟然連基本的護體都做不好……要是馮掌柜知道了一定後悔把我推上九爺的位置。」


  「他不會後悔的,換做是其他人也不會的,」林西陸擰了塊熱毛巾替陸望舒擦去頸間的冷汗,「你比我們都要勇敢,你所背負的一切,無論是我還是知夏,在你那個年紀,都是無法承受的。你向來比我們堅強。所以,這一次,你一定能挺過來的。望舒,你要記住,這裡只不過是一個虛鏡,知夏心中的這個虛鏡是為你而設的,除了你,沒有人能解開這重虛鏡。你必須活著,好好的活著!」


  這場雨沒有要停的趨勢,依舊自顧自的下起來沒完沒了,大有一副要將這平城吞沒的趨勢。


  「西陸,你拿來吧,我想試試看解開那禁制。」陸望舒感覺自己沒那麼難受了,是時候該做些什麼了。


  那古老而破舊的符咒就這樣鬆鬆垮垮的貼在陶泥的外層,似乎一場稍大一點的風都能將其吹落遠方,但陸望舒心中清楚,這看似再普通不過的一張紙卻蘊含了上古之神的修為和執念,稍有不慎,自己丟了性命不說,還會連累西陸和平城所有的百姓。


  「以我姓名,以先祖血脈……」陸望舒努力的聚氣凝神,口中念念有詞,一道赤紅色微光從陸望舒的指尖閃過,在符咒的紋路上來迴流轉。


  林西陸大氣也不敢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任由陸望舒這麼做是對是錯。


  門窗緊閉的屋內多了一道暖風,雖然正值盛夏,但這股帶著溫熱之氣的風卻讓人感覺鬆了一口氣,空氣中本來訝異而緊張的氣氛在瞬間消失無蹤了,取代的是溫暖和煦的,讓人心安的感覺。


  「咔啦咔啦」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陸望舒渾然不覺,繼續念念有詞,只是雙眉越擰越緊。


  林西陸眼睜睜的看著那陶泥漸漸變的通紅,彷彿被燒得正旺的碳火烤過一般,這碎裂之聲正是從這陶泥中發出的,可這陶泥的表面上卻見不到半分裂痕。


  陸望舒感到一股腥甜湧上喉頭,還來不及反應,「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來。


  「望舒,停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西陸嚇了一跳,連忙叫停。


  陸望舒依舊雙目緊閉,費力的說道:「西陸,我就要看到了,還差一點點,再給我些時間。」


  林西陸不知道陸望舒所說的看到究竟指的是什麼,但他明白陸望舒的固執與堅持是不輸給自己的,此時只能小心再小心的觀察著陸望舒的狀態。


  雨勢慢慢的止住了,外面的聲音也漸漸的傳了進來,急促的腳步聲,長椅拖過地面的聲音,破碎的瓷片被掃進鐵簸箕的聲音。


  還有,輕輕的叩門聲,「西陸,開門。」熟悉的薄荷音從外面傳來。


  那陶泥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再發熱,周身的紅色也漸漸的褪去了,最後變成了普通的一塊陶泥疙瘩,只是那禁制符咒上的紋路淺了許多。陸望舒像全身力氣被抽光了一樣,身子一軟,栽進了柔軟的被褥中,不省人事。


  「望舒怎麼樣了?」林知夏一進來就走到床邊。


  「你怎麼了,為什麼換衣服?」林西陸盯著林知夏,一字一頓地問道,獨幽的拜訪定然不會客氣。


  林知夏眼皮一跳,他知道瞞不過林西陸,但還是心虛的說道:「剛剛雨大,就回去換了件衣服,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林西陸也不答話,轉過身去幫陸望舒擦乾淨血跡,屋內一時之間,安靜的讓人有些不安。


  「是望舒的師父……」林知夏小心的看著林西陸的眼色。


  「你可有受傷?」不待林知夏說完,林西陸認真的問道。


  「一點皮外傷,不礙事。」林知夏有些詫異,「你怎麼會知道……」


  「望舒的師父,是個厲害角色。」林西陸拿出藥箱,指了指桌子。


  林知夏跟著走了過去,捲起衣袖,胳膊上很長一道血痕,皮肉翻卷,讓人觸目驚心。


  林西陸輕手輕腳的為他上藥,包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動作,過去在山城,每當林知夏收了傷,十有八九是林西陸給他包紮的。


  「看出她的真身了?」林西陸捲起最後一段繃帶,仔細的打了一個結。


  「琴妖。」林知夏的聲音有些發緊。


  「她有多強?」


  「可以踏平整座唐樓。」林知夏不知道回想起了什麼,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她要什麼?」林西陸知道獨幽今日雖然走了,但並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望舒和上古禁制,或者……」林知夏睜開了雙眼,「陸氏一族的性命……」


  還是躲不過!這虛鏡中的它,還是發現了林西陸和陸望舒的變化,只是這回派出來的不再是毫無經驗的女鬼,而是一隻活了上千年的琴妖!林西陸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哐當」一聲,震落了幾隻茶杯:「什麼時候要?」


  「三日後。西陸,你究竟知道什麼?」林知夏不是遲鈍的人,他看到了林西陸眼中的憤怒和恨意。


  知夏,你要我如何告訴你這一切……虛鏡坍塌帶來的後果,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那不可控制的後果,林西陸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承擔。


  林西陸的痛苦和為難讓林知夏心疼,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關係的西陸,沒關係的,只要是你做的決定,我都會義無反顧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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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氏一族的悲劇,不能再重演。這次,我去。」陸望舒在天才蒙蒙亮的時候醒了過來,從林西陸那裡聽說了一切。


  「好。」林西陸沒有阻攔,「今日就動身么?」


  陸望舒感激一笑,這麼多年來,日日夜夜的朝夕相處,林西陸懂他的抱負,懂他的為難,懂他的委屈,也懂他心中的念念不忘。


  「若是我回不來……」陸望舒扣上了白襯衫的最後一粒紐扣。


  「我會繼續走下去,直到找回知夏全部元魂。」林西陸眼神堅定。


  陸望舒笑了,許久未見的梨渦在他的臉上綻放,他平日里冷淡的眉眼也因為這個笑容而變得柔和從容了起來。


  真好,山城唐樓那個卸下包袱和過去的陸望舒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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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了?」林知夏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托盤,兩碗白粥和幾個小菜正在冒著熱氣。


  沒有想象中的吃驚,也沒有想象中的著急,這樣的林知夏太不林知夏。


  「嗯。」林西陸端起粥,輕輕的吹了吹。


  「好。」林知夏也坐下了,就在林西陸的對面,拿起剩下的那碗粥,也輕輕地吹了吹。


  日頭漸漸的升高,昨日的一場大雨,洗去了平城的陰霾,碧空如洗,天朗氣清。林西陸與林知夏相視一笑,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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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然真的來了!」


  還是那片練功的空地,還是那個惹人心動的絕世佳人。蕭獨幽的臉上沒了笑意,眼中有著深不見底的悲愴和寒意。


  「是的,我來了。」陸望舒的語氣不再冰冷,眼中帶著明顯溫柔,像是剛剛遇見了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我給過你選擇,你卻讓我失望了。」蕭獨幽有些氣憤的走到陸望舒面前,兩人的距離不過咫尺,陸望舒都能聞到蕭獨幽發梢的香氣。


  「終究,是我的不對。」若不是因為我當年的負氣,江雪不會死,陸氏族人不會死,你也……不會死,往事在陸望舒的回憶里糾纏拉扯,當年不願面對的情緒和現實,現在都一一看清。過去雖然不能改變,至少在這裡,還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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